37 逝去
蔡铁在从机场回程的大巴上接到了林辰的电话。
“铁姐，我是林辰，你现在能来趟人民医院么？我姐姐好像不行了。”
“你说什么？”
“我姐姐好像不行了。”
林辰？林辰的姐姐是谁？乌婷婷？婷婷？
手机“啪”的一生摔了下去，蔡铁的大脑瞬间不能转动。
机场上接到向天飞的电话的时候，蔡铁就知道自己和周其落走不了了，因为向天飞告诉了自己一个沈中扬的秘密，这个秘密叫蔡铁心惊胆战，如果向天飞说的是真的，那么乌婷婷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可现在呢？就算沈中扬没有动手，乌婷婷为什么马上要死了呢？
蔡铁赶到医院的时候，林辰早已泣不成声，他指了指身后的门：“铁姐，我姐姐在里面，医生说她不行了，你去见她最后一面吧，她一直撑着最后一口气，想要见你。”
蔡铁的身子瞬间向后倒去，在一旁的向天飞扶住她将要跌倒的身体，急切的说：“蔡铁，我刚才在电话里说的事情，乌婷婷可能还不知道，她……她要是……”向天飞不知道怎么开口说下面的话，咬了咬牙，才下定决定继续说：“她要是问起沈中扬，你就说他出国了。”
蔡铁的双腿一直在打颤，她全身的力气靠在向天飞的身上，问：“婷婷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弄成这样？”
林辰边哭边回答：“今天爸爸和妈妈不知道为什么吵起来了，越吵越厉害，我和姐姐一直在劝着，他们不听，尤其是妈妈见了姐姐之后，更是和父亲吵得厉害，后来妈妈去厨房拿了一把刀，想砍死爸爸，可爸爸力气很大，夺过来了刀，可不小心撞上了站在他身后的姐姐，刀□□了姐姐的肚子里，后来……后来……”林辰再也说不下去，蹲在地上嗷嗷大哭。
蔡铁不知道自己时怎么听完林辰的话的，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一直在摇晃啊摇晃，不停地摇晃着，她想伸手去打林辰，是你们林家害了乌婷婷，是你们林家害了文姨，可她的双手根本使不上劲，她不能动，根本也动不了。
向天飞紧紧抱住蔡铁，沉声说：“蔡铁，你要坚持一下，乌婷婷还等着见你，你现在不能倒下去。”说完，他看了一眼蔡铁，只见她两眼失神，面色僵硬，显然是魔怔住了，可现在时间紧迫，乌婷婷根本撑不住多久，他使劲摇晃着蔡铁发软的身体，喊着：“蔡铁，振作起来，振作起来，你听着，你没有时间了，乌婷婷马上要死了，你要赶着去见她最后一面，你现在这个样子，也会让她走的不安心。”
对，没有时间了，婷婷还在等我，婷婷，婷婷……
蔡铁恢复了神智之后，推开了房门，就看见了躺在病床上紧闭双眼的乌婷婷，她心里害怕，轻轻的走过去，推了推乌婷婷：“婷婷，婷婷，刚起床了，林辰刚才告诉我，你要死了，你别吓我，千万别吓我。”说到最后，蔡铁自己都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
乌婷婷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就像是她们两个以前一起睡觉时，她总爱比自己稍晚醒来，每次都是自己喊她：“婷婷，醒醒，刚起床了。”每当这时，她都是像现在这样缓缓的撑开眼睛。
“吓死我了，婷婷，下次不许这么吓我了。”
乌婷婷的眼睛里带着悲伤，想对着蔡铁笑，却笑不出来，“小铁，这次我是真的不行了。”
蔡铁呵斥她：“胡说，我们两个还要长命百岁，瞎说什么呢，你只是太劳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小铁，替我做安安的妈妈吧，我没有办法看着他长大了，你可以看着他长大，好好看着他，不要像我一样，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你能答应么？好像从小到大，都是我在求你，以前你都答应我，现在你也答应我好么？”
蔡铁的心里带着一丝慌乱，她拉起乌婷婷的手贴上自己的脸颊，才发现乌婷婷的手早已冰凉，“你会好起来的，你要亲眼看着安安长大，上学，结婚，生子，这是你儿子，我不管，你要是走了，我真不管他。”
乌婷婷一直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虚弱的说：“小铁，我是真的不行了，我也想看着他长大，可我真不行了，我多想继续活下去，很多心愿都没有完成，可我……”
蔡铁打断乌婷婷，她坚定的说：“你行的，婷婷，你想想我们以前，那么多事都没有打倒我们，你现在怎么能放弃呢？你要活下去，看着我，看着三丫，看着田田，看着我们这一群人，你怎么就能现在放弃呢？你要是放弃了，我怎么办呢？你叫我怎么办呢”说着说着，蔡铁的眼睛红了起来，她强压住想流泪的冲动，继续坚定的说：“实在不行，你想想安安，你想想……沈中扬，对，你想想沈中扬，你想想你还爱他，他还没有爱上你呢，你千万不要认输，千万不要。”
此刻的蔡铁多么希望沈中扬能留住乌婷婷，可乌婷婷在听到沈中扬的名字之后，身子一震，再也没有了反应。
蔡铁看着乌婷婷眼中的神色在一点点的消退，体温也在不断地流失，她一把抱起乌婷婷，紧紧地抱住：“我不要你死，你要是死了，我就让沈中扬去陪你，听见没有？你不能死！你死了，他就得陪葬，我说到做到。”
乌婷婷的脑子逐渐的开始混乱，她似乎看到门开了，一个男人挺拔的身影进来，温和地对自己笑，一步一步的向自己走来，她喃喃的问：“小铁，我好像看到了中扬……中扬来了么”
本来还想着用沈中扬来让乌婷婷留下来的蔡铁，突然问：“婷婷，你知道他是谁么？你到底知道他是谁么？他是我……我……你到现在……到底……你知道不知道那天晚上，你……你知道……不知道……”
蔡铁不知道此刻怎么去完成这句磕磕巴巴的话，或许她根本就不能告诉此刻的乌婷婷，就让乌婷婷带着对沈中扬的最后一点爱恋走吧。就算自己再痛恨沈中扬，可那毕竟是乌婷婷的爱人，毕竟是她的老公，是她的孩子的父亲，是她这辈子一直追逐的光源。
2006年的4月13号20点08分43秒，乌婷婷去世。
乌婷婷留下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句话是：“小铁，不要恨中扬，他也是迫不得已……我……我……照顾……好……安安……”
直到她去世的最后一刻，蔡铁都不知道她有没有明白两件事：沈中扬就是蔡路，那晚□□乌婷婷的人是沈中扬派去的。可相较于告诉乌婷婷这两件事，蔡铁最想问乌婷婷的是那句：你后悔了么？来到这个城市之后，你选择了这条路，你后悔了么？你到底后悔自己的选择了么？如果你不选择这样的路，也许你现在将是另外的一番场景，为什么呢？当初的你为什么就选择了这条路呢？
蔡铁突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乌婷婷的那句话，她说：“其实我要是真的喜欢一个人，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全部给他，只要他好，我无所谓，他想要的，我也会想尽方法给他拿到。”
婷婷，你现在做到了，真的将自己的全部奉献给了你爱的人。
可这一路走来，你到底后悔了么？
一周后，乌婷婷的葬礼来了很多很多的人，多到几乎每一分钟都会有人前来致躬默哀。因为乌婷婷进入林家之后，一直没有更改姓氏，林必清对外宣称她是自己收养的养女，所以蔡铁、三丫替代了林家的位置，作为女方的家属不停地回礼。
三丫的脸上一直挂着愤愤不平，她问蔡铁：“人都死了，还来这么多的虚礼干什么？为什么就不能让她走的开心一些。”
蔡铁摇了摇头，缓缓的说：“这是婷婷自己当初选择的路，就算走错了，她也必须承受这个后果。”
沈中扬没有出席乌婷婷的葬礼现场，而他的大哥沈方皓代表沈家拜祭过之后，并未做停留，快速的离开了现场。死了的人再也无利用价值了，或者说，她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价值，更何况死了呢？
“你手上的这个……这个……”一个快六十岁的老人在拜祭乌婷婷之后，蔡铁上前还礼时，他拉住蔡铁的手腕急切的问道。
蔡铁将手上的镯子脱下来，放在手心，说：“这是我一个长辈留给我的遗物。”
老人喃喃的重复着：“遗物？…遗物…遗物……她……去世了？”
“快五年了。”
老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悲痛：“她……她走时，有什么遗言么？”
蔡铁望了一眼灵堂上乌婷婷的照片，黑白色的她笑颜如花，只可惜衰败的太早，“她只是希望自己唯一的女儿能平安，可是现在她的女儿也去找她了。”
老人顺着蔡铁的眼光看到了乌婷婷的遗像，结结巴巴的问：“你是说……说……这个……”
蔡铁问他：“你认识这个镯子的主人么？”
老人的声音带着回忆往事的虚无缥缈：“很久很久之前，她是我的妹妹。”
“那现在呢？”
“现在……人都死了，还争什么！”老人说完，转身离去。
“等等。”快走出葬礼的大厅时，蔡铁追上老人，将镯子递给他，说：“这只镯子给你吧。”
老人的眼睛带着点闪烁的泪花，颤巍巍的手接过镯子，对蔡铁说：“谢谢。如果以后遇到什么苦难，就来城南找我，我是……”
老人话还没有说完，正好这时，林必清和秦月送一个前来拜祭的商业伙伴离开，老人听见他们说着场面上的话，迅速扔掉手里的拐杖，走到林必清的面前，狠狠的扇了林必清一巴掌：“畜生！这么多年来，你真是一个畜生！害死了文秀，害死了文秀的女儿，你说说，你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的良心去哪里了？我只恨当年为什么我最后没有开枪，为什么没有开枪！！！”
老人质问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宾客的目光都向这边集聚过来，一旁的秦月拉住文老，惊呼：“文老，您这是干什么？”
老人用手指着秦月的鼻子骂道：“秦家小丫头，只怪当年你出生时，我没有掐死你，才让你们这对狗男女害死了文秀。”
文秀？文姨？文老？城南百年名门文家？蔡铁的脑子瞬间震惊了，原来文姨……
林必清扶住脱离了拐杖站立不稳的文老，沉声说：“文大哥，一切都是我的错，先让婷婷走好吧，这也是秀秀希望看到的。我这辈子欠下的债算是还不清了，希望下辈子能还给秀秀。”
“下辈子？你以为你下辈子还能遇到秀秀，好，好，好，为什么当年秀秀那个傻丫头就那么傻呢，好，好，好，你们好！你们好啊！！你们真是太好了！！！”老人说完，身子直挺挺的摔到了地上。
“文老，文老，文老……”
“快叫救护车！”
“他的药呢？拿药来。”
“……”
蔡铁一直静静的站立在一旁，看着不断来来往往的人，有人打电话喊救护车，有人扶起地上的老人，有人站在一旁不断地说着话，所有的人将躺在地上的老人围城了一个圈，原本在乌婷婷的遗像处还站立的人也跑了过来，蔡铁回头望着空荡荡的葬礼大厅，瞬间觉得自己心如死灰，她转身回到了婷婷的灵堂前，抱起她的骨灰盒，说：“我送你去文姨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