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好的,你居然的,我给你就是。”
那个护士又伸头过去:“你给她啷子?她还没有给你么?”
“一边凉快去,少捣乱。”严祺鸿道,“我不是说你,我说她搅乱哩。”
“说的就是你。”
同事路过她俩身旁,均露出奇模怪样的笑。她觉得这些笑怪异之极,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可别带不中用的证据不哦。”
“是啰,你得拿真家伙给她,不然,她咋个会服你。”
身后又是一阵哄笑。
“不是我说哩,是她说呢。”严祺鸿解释道,“她……王小平……一边凉快去……游智,我不是说你……”
“不说你还会说哪个?”
“要证明你的清白,出示原件。”她突然觉得自己俨然一个法官,“原件!”
王小平道:“就是就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原件。不得用过哩哦……”
“你居然要原件?你居然……啷子如假包换,你说清楚点。”
“还要咋个清楚……如假包换就是如假包换——”王小平又调侃着。
严祺鸿似乎悟了过来:“王小平你一边去。记住原件,一定得原件。”
“记住,原装的原件。”王小平又道,“她就想这个。”
“疯子……拿你讲的原件去吧。一边去……游智,我不是说你,说王小平……”
王小平一阵调笑后,转身走回护士休息室。
“记住买些水果来。”她突然记起还要看人这回事来,“记住水果……
王小平又跑回她身旁,嚷嚷:“是的,水果润身子,滑——”
“别瞎搅和哰,好不好,王小平——”
“王小平这个混账东西……你瞎掺和啷子?好记住哰,还有啷子需要买的没得?”他说,“我记得你们休息室有传真,对吧?我传真给你好哰。”
她跑到传真电话旁。开始接收传真。
她一边展开打印出来的四五页的纸,一边翻到最后一页,终于看到了签章,放下了心。然后仔细地看起内容,过了一盏茶的工夫,喜现眉梢。
“三十五万啊!”说完,又是蹦又是跳地,旋转出那间小小的传真室,在休息室内,旋转起了婀娜的舞姿。
刚进门的护士长抬起头,抿嘴一笑,淡淡地说:“看到,歌舞团要出名星哰……曾团长,真有你的,他不如你不如你呐——”
严祺鸿所看到的证据原来是一份合同,是游智与一家影视传媒公司合作拍戏的合同,这是自他进入歌舞团后的第一份合同。
“《舞魂》?嗯,好名字。”一看到“舞”字,她又忘情地扭动起小蛮腰来,心飘天外了。
“你得让游智请客。”护士长道,“过几天,我让他请曾团长,请你们客。算是庆祝,如何?”
“好的,一定让他请你们的客。”
众护士一听说请客,齐声道:“可不能太低档哰哦,小师妹。”
“高档,高档——行了吧?”
“看你像呃心疼,还是算哰吧。”王小平道。
护士长道:“你不会骂她的,客嘛,王小平师妹,严师妹也会请的。好了好了,早餐去……”
“哪个请客?”众口皆道。
护士长一撸嘴:“还会有哪个?”
众护士看着严祺鸿,只见他愁结眉心,思虑锁眼角。
她回过神来,又年看看签约日期,心下推算了推算,正是那事儿的后一天。他没有出现在作案现场的时间,对于他没有七十二变,有关此节,是肯定无疑的。她自言自语地说:“我暂且饶哰你。”
但是那个影,那个酷似他的人影,又会是谁呢?她不禁大惑不解起来。
“不想请客哰?小师妹——”
“我说过不请几个师妹嚩吗?只是有一个问题不清楚。”说罢,她爽快一笑,“走,还等啷子?”
从护士一拥而出,朝电梯间奔去。护士长一见此景,马上阻止道:“停下停下,王小平,你先前说了那么多废话,再说你是小师妹的好姐妹。你留下,看着病人有啷子需要没得。有的话,先支应着。自然少不了你的早餐。”
11.-第五章 争论方休寒又生1
加护病房内,黄权路静静地看着纪文。她正不停地搓着手。
“文姐,你又想到哪点去哰?”
一个轻言细语从耳旁响起,她不禁从近在咫尺的失落感中惊醒过来,呆呆地望着刚合上的病室门,仿佛猛然嗅到一股别致的香味,这是一股久违的香味,
清新而有活力。这是黄权路买来清新清新空气的一束虎头兰。尽管不是送的却胜似送的。这是自己自升任校长以来再也没有嗅到的自然的空气。
室内的气氛令人难受,但也令人警醒。
“人咋个说变就变了哩?啊,咋个说变就变了哩?”她自言自语着。
“事情变哰,人心自然也就变哰。”黄权路道,“事,人为的,人,事困的。”
“你理会错哰,权弟。”
“哦——”他觉得纪文可能另有所指,于是没有答话。
他静下心来,盯着她,看她将说些什么。
“不,不是。”她接着道,“我不是说我的这个呆头呆脑的小妹。我是说……你听得到她的心跳了吗?我是说她的心跳……”
“没有啊——”
“多么令人震醒的心跳呐。”
“文姐如此一说,我似乎也听到哰。”
他话一出口,心却轻松不下来,反倒更加沉重。可是,有些事,实在不宜于此情此景,真的太不适宜。
“你一定听到了她的这种心跳。这是一种多么可敬可畏的心跳。我过去咋个就没有听到呢?”
她说罢,疑惑地看着黄权路。眼里道尽了不满,“我是校长呐,为啷子偏偏我不知道?”
黄权路闷在一旁没有应声。只那么静静地听着。
当上司处于不愠不怒之际,可千万别去拂拭——那可以称之为林地的领空,否则,自己便有千般不是,并且万般惹人注目了。
黄权路自知其中厉害处,真是千般话语品难开,喉咙梗阻气难噎。
这种气当然是来自纪文的,所以他得忍忍忍,忍住不说就是说了。
一念及此。他又暗道,素芳的老庄哲学真是有用,不仅自欺,还可欺人。
“这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飘舞着,穿梭着,漂浮着。”她道,“你觉得我们是不是哪点出问题哰?”
“正如文姐所说,这一切问题都出现在外部,啊,外部。”
“你们一直在骗我。骗得我好惨!”她道,“直到此时此刻,连你也这般骗我?”
黄权路沉吟了一会儿,本来看着纪文的眼睛开始四处游离,仿佛回到遥远的记忆里。
“其实,所有中层领导没有人骗你。”
其实他的心底也道,这哪是骗?明明是瞒嘛,瞒和骗可是天地同混沌的事。一切混沌起来,更有也胜无了。
“没有?”
黄权路点了点点,游离的目光突然变得非常镇静,凝视着纪文:“是的。”
“那么,刚才她的话,难道你没有听到?”
“听到哰。”
“你咋个解释?”
“社会上瞎传,你也相信?”
“仅仅只是瞎传?”
“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闻复翳根除,尘消觉圆净。”黄权路忽然念念有词,”如空谷回音,如竼音弥漫。”
她诧异地盯着他,似解非解,似悟非悟。她的确似解而非解。一生对老庄敬畏有加的纪文,此时在似解非解间神游着。她突然有些晕眩起来。不过刚刚晕眩了一下,马上又从其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我问你嘞。”她突然把“问”字的声调提高了八度半,“他们的态度比意见箱所能收集到的,更能说明问题。”
黄权路想这事严重了。他知道纪文生平最恨别人提起她喜忧参半的事,就好象马褂外套了一套不相衬的西装,总让人心里有些痛;又好象女子时髦的显著特点:该露的不露,露出的却原是不该露的部位。
现在不必争论关于严祺鸿的态度,及其与意见箱之间是否有什么必然的联系,等再过两个半小时,她跨入手术室的那刻起,这一切的争论都会显得多么的毫无意义。
“见闻如幻翳,三界若空华;闻复翳根除,尘消觉圆净。”
他反反复复地念着,声音越来越轻柔,越来越缓慢。纪文虽不明白他的话意,但在这轻吟慢唱声中,渐渐深入宁静的瞑想,心也越来越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