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现在已经是一具臭皮囊,难为立功课了。功业尚未立,功业尽消散。
“啷子这个那个哩,你得对自己的能力充满自信。一个名人不是说过吗:自信是成功的起点。你得提取十二分的自信,为哰学校,你应该有这个自信。”
纪文此话一出口,他已经感到虚弱无力,米已成炊炊还无,念到极处还无念。
黄权路暗想:何风波正如你所说的,出于民中,归于民中。他可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挥之即来,呼之则去的人,他是一个有着极端的尊严的人。正因为极端过了头,所以才步关公后尘而走麦城。
你不是一出院就开始改行唱起了京剧《夜走麦城》吗。世界上的事都像你纪大校长神话般预言的话,世界岂非荒诞得可笑?还会如此这般地唱起《夜走麦城》?可这话只能放在肚里:“校园里不是传说……你不怕?”
“传说归传说。我相信我不会看错他。”人到了绝境,识人的境界自然而然会比平时高出几倍。这句话如今说来的确很有道理。纪文的目光忽闪忽闪的,就象暗夜里突现两溜绿光,充满了饥饿和干渴,“马克思老人家可是说过:只有通过曲折的山路,才能达到光辉的顶点。我不过让你找个人而已。”
黄权路心里道:人的第一次判断错了,是他经验不足;若他第二次再踏入同一条河流,那不止是蠢而且是笨拽了。他自信一点,这一点没有人再比他更自信。多年的感悟是魂中的知音,何风波应该并不是那种笨拽了的人。
他看着病急乱投医的纪文言,不知说什么好。或许是还不到说的时候,或许是说了也等于没说。人的点子到了另一个人的脑中,自觉不自觉的,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不小心,自己还得因此患上后遗症。接踵而至的打击哪里还容得自己辩驳?而眼前的这个人也不是容得别人辩驳的那种人。
他开口道:“有些事也未必空穴来风。”
“唉——咋说你好呢?所以你只配做……”纪文叹了口气说,“你啊,或多或少缺了点决断能力。”看到黄权路脸色变幻,她突然之间改了口。
黄权路有气不便吼,有怨无处鸣。
如今民中的中层以上领导干部,功夫大抵用在跑腿上了,哪里有功夫来训练决断能力?能力是练出来,纪文可没有给学校内部哪个人一个决策的机会。决断能力自然成了迷中迷,局中局,有巧远处使,无巧吃通天。
一个主意刚冒出一个芽,也无端端被溺毙在阴沟里。大风大浪人们不怕,怕的就是阴沟里翻船。它的可怕之处在于:翻船后总有那么许多人在时时等着的小船翻斗,他们自在一旁时刻准备着看笑话。
所谓笑话一过机会生,但是这个道理。有了前车之鉴,后试之师自然而然也就躲在了阴沟旁,睁着黑漆的双眼,鸟溜鸟露出尖牙。谁敢拿自己的辉煌前程开玩笑,谁就是疯到了头。
黄权路呵呵了两声,又嘿嘿笑了两声,不再言语。
“你找还是不找?”
纪文低沉的声音里俨然一道严酷的指令,轻飘飘如孤冢上的坟标,安排着你的墓志铭。
听了此话,他暗自道:好在自己沙发的靠背还算结实,的确结实。不然有一个洋相可是糗大发了。
“我努努力……”他闭了下眼,终于把手放到了桌面,似乎终于拨云见日,走出了一个阴深幽暗的山洞,接着摊了摊双手。
“不是努力而是一定,一定就是一定。”纪文以铁腕般的语气说,说得那么斩钉截铁,“这是组织交给你的光荣使命。”
这是纪文作出一项决策是总忘不了了一句口头禅,在校园里已经成了至理的名言。一旦此话一出,要么让人冷汗夹背,要么让人欣喜无比。
冷汗夹背的时候多,欣喜无比的时候少,这似乎已经成了定律。
说完这话,她盯着黄权路,象是等待一个空谷的回音一样,等待着着他的话语。
35.-第十三章 意念才起愁绪长2
“哦……好吧……”一听到“使命”二字,他蔫巴的头颅猛地在粉红的室内扬起,昂得如后山杉木内偶现的青松,青幽青幽地闪着毫光。
使命只有在国之危难,校之存亡时才体现出它的前仆后继的光荣性来。
这个念头一晃而过,但是三十六岁的黄权路心底丝毫无法光荣起来,反倒感到了少有的失望起来,仿佛殷红的心潮猛地铺了层不薄不厚的灰。
雾茫茫,灰蒙蒙一片,红的不再红,灰的已成灰。
“啷子好吧?是一定。”
“那就一定吧。”他看着天花板上那粉红色的荧光,突然变成一带灰白,而后又变成黑黑的一片。
他似乎已然悟不清方向。然而自己却不得不及时梳理出一个大致的方向。方向明了又灰,灰了又黑,黑了又发出湛绿湛绿的幽光。他心思突然再也难以细密起来,仿佛放大的瞳孔,越来越散漫。话未完,语已央,款款指尖意深藏:
“秋水无痕清见底,蓼花汀上西风起。一叶小舟烟雾里,兰棹舣,柳条带雨穿双鲤。自叹直钩无处使,笛声吹得云山翠,鲙落霜刀红缕细。新酒美,醉来独枕莎衣睡。”
要在往常,纪文又要赞叹一番他的才思敏捷,情如潮汐来。可是此时想赞却无法逼出一个字。不过在听了他的“新酒美,醉来独枕莎衣睡”之后也只得暗自感慨了一番。不过一番而已,但是为了那一抹的黄昏夕阳好,风光不再愁煞人。只好回应了一首:
“殷勤花下同携手,更尽杯中酒。病人不用敛娥眉,我亦多情,无奈酒阑时。”
吟罢,心底一硬,突然铿镪有力起来:“不是那就一定,是一定。”
“好,就算一定吧。”他的手刚放下又抬起,“我哪里不如……”
“不是如不如,是更加哩……咋个说好呢?前人铺路,后人搭桥,你晓得吗?”纪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目光忽然变得柔和。
“实在有点难为你。但是除了你,这个任务我还能交给哪个?”
听了这话,黄权路冰冷的心底,忽悠忽悠地感到一点可怜的亲热,就象刚从深渊里爬出,临近洞口享受到第一丝光线:”好一个前人铺路,后人搭桥。不过,谢谢领导的信任。”
她愣了愣,有点诧异地看着他,感觉他的话怎么宛然有点陌生。领导?
她惶惑地看了看张权禄,又迷离地张开双眼瞧着粉红色的灯光,无奈地泛起一丝蓝意。粉红粉红的光颠簸着青蓝青蓝的凉意,轻漫地颠覆着的心潮。
心潮如冰心潮如雪,心潮如电心潮如雷。心潮一晃之际,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霗,霗在檐下化为露水,慢慢滴落尘埃。
“你心里有些不满,还是有些压力?”纪文缓缓念道,“春无踪迹谁知,除非问取黄鹂。百啭无人能解,因风吹过蔷薇。
黄权路也款款吟元好问的《玉漏迟·咏怀》巧妙作答:
“淅江归路杳,西南却羡,投林高鸟。升斗微官,世累苦相萦绕。江归路杳。西南仰羡,投林高鸟。升斗微官,世累苦相萦绕。不入麒麟画里,又不与、巢由同调。时自笑。虚名负我,平生吟啸。
扰扰马足车尘,被岁月无情,暗消年少。钟鼎山林,一事几时曾了。四壁秋虫夜语,更一点,残灯斜照。青镜晓。白发又添多少。在这种时刻除了你,我还能唤谁去。”她道,“等这事完哰,我补偿你。好不好?”
“唉……”黄权路叹了口气,“外人咹……”
他说完,似乎听到自己心里的哭泣。
何风波这个人,自打走出这所学校,很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即使偶尔传出一些关于这个人的流言,都似乎是一些无稽之谈。
更何况纪文找这么个人回来,究竟准备放在怎么个位置来使用,不由得不让他黄权路心里有些痛,他心里似乎突然又被捅了一刀,他感到有点隐隐约约地痛,接着喉咙仿佛仿佛被什么不大不小的东西卡住似的,干干的,隐隐约约地胀痛,想吐却又吐不出来的那种感觉又围困着了他。
刹那间,他倒真希望关于何风波的所有的传言都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了。
刚出办公室门,就见梁青娅匆匆扑了进来。看到他,轻盈间嘿嘿一笑,似笑非笑。互相打了个招呼她就径直走进了校长室。
过了一会儿,只见梁青娅的身影从办公室门前一晃。消失在过道内。
接着卢征程走进了办公室,满面秋风的样子。
看着卢征程的样子,他就想想到一个字,正要开口逗乐,电话响起。他看了看电话机上的来电显示,提起电话接通。然后快速奔向校长室。
一进门,就见纪文把刚拿起的那本她不知翻阅了多少遍的上个世纪七十年代的管理书,往办公桌上一撂,鼻孔里哼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