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发抖的手上传来了“f”大调的颤音:
  “求求你,放我一马吧。我的伟大而又尊敬的黄大主任。”
  他放开了卢征程,“细儿,嬉你玩哩。”
  说着话,他跟着卢征程,走进了景家巷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简陋得很固执,这使黄权路想起了“英帝大酒家”久远的过去。
  灯光黯淡,粘土地面依稀如微型的山丘连绵起伏,到处是用白纸裱过的墙壁,一层一层显出了它的历史的厚重,创业的艰辛。依稀在刻画着“英帝大酒家”的过去。
  “你有好多年没有不来过这种地方哰吧?”
  48.-第十七章 巧相遇感怀往事3
  卢征程正微笑看看着他,两肩微微下垂,眉目微低,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
  “你说这是真的吗?”黄权路冲口而出。
  “啷子真的?”
  他顿觉有些失态,马上转过话题,打趣地说:“这呃晚哰,还上街瞎逛?”
  “黄主任当然不止是瞎逛逛吧?”
  他嘿嘿一笑无语对,轻轻颔首“唉”三声,心神起伏望寒天。
  “同感同感。”卢征程挪夷地说,“女人为大,女人为小。”
  他哈哈一笑:“你个细儿。哪子也道可道起来了?”
  黄权路的眼底病变出一溜灰暗的影。这影就在刚才,静静地拉着他的心,摇曳了一下,就一下而已。此时看到卢征程如此这般,不觉又是一阵震动。只那么轻轻地震动了一下。他又平静下来。
  “刚才,就在刚才。”
  “哦——”他道,“彼此彼此。走,学校背后去。”
  “哪里?”
  “小吃街。”
  卢征程一听此话,面露惊慌之色,双手摇个不停:“要去你去,要去你去。呵呵——”
  他见一提学校背面,卢征程那双眼不由得左顾右盼起来,仿佛刚从万人坑中爬出一样,寻找着刧后遗生之后的第一个欲望。不觉有些好奇起来,问道:
  “难道那里有着你难以忘怀的记忆?”
  “比难以忘怀还要难以忘怀。”那是一个难以忘怀有历史,对卢征程来说,是一段耻辱的历史。神智不清地应邀而去,掉了魂似地离开,从此谈小吃街色变,提小吃街惊心。
  “那段历史,嗨……”卢征程收回目光,镇静下来后道。
  黄权路刚走过一遭,不觉对卢征程如此的深怀戒备暗自好笑起来。突地发觉面前这个人的确有些古怪,一个平平常常的地方,怎么在他眼里竟然出奇地艰险起来。难道是贞节牌坊怨妇魂,真的让卢征程醍醐灌顶过?
  就在小吃街附近,有一个臭名昭著的去处。
  在它古老的历史上,曾经立过贞洁牌坊。在牌坊下的碑上刻着已经被岁月损毁了的节妇怨女的丰功伟绩,在阳光的朝起夕落中,显出了模糊难辨的美貌。
  仿佛是月老要兰眳女人忘记怨妇那段光荣的历史,或者是老天无情地摧毁她们快淡忘的记忆。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炸雷一个接一个,闪电一击连一击。
  一场天降大火毁掉了人们残存的记忆,把那块硕大的碑连桩拔起,直冲云霄。又狠狠地把它砸在一队过路的日本车队中的一辆车上。
  日本兵以为天兵忽降,车队顿时惊慌失措。车挤车,山挤车,车挤人,人挤人。人仰车翻,车翻人爬,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为数不多的日本兵,猖狂东窜。从此再也不敢踏入兰眳县城半步。
  节妇死后仍然为兰眳做了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水深火热中的人民本想为她重塑金身,让她名垂兰眳人心中世世代代。但是,天不作美,刚立了个石基,又遇山洪暴发,石头泥土汇合成滚滚洪流,奔腾在而来,呼哮而去。人们东颠西簸,四处奔命,暂时把这宏伟的工程给搁下。
  一搁就是十六年。一次四清竟然把这封建迷信的根彻彻底底清除了历史的舞台。从此,据说此间不断出现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出奇的事,令人回味无穷的事。
  在一次乌云惨淡雷电交加大雨倾盆的夜晚,天空突然划过历史性的呜咽,因拔牌坊而功成名就的那个人,也自然而然在那次鬼魅般的时刻一闪过后,为贞洁牌坊的恩恩怨怨划上了个完满的句号。
  但是事情远远未就此结束,每逢七月二十一日,尤其是近年来,男人们都把到牌坊的两旁那两棵松树旁,祷告一番,既是对怨妇的追思,又仿佛在回忆着传统不再。
  正在此时,谈碑色变的事,如今从心烦意乱的思绪中蹦出来。黄权路突然有些后怕起来。他记得有那么一次,他请纪文一同前往,拜拜这怨妇,纪文突然乌云密布,冷哼连连:“那是你们男人去的地方,跟我有啷子关系。要去你应该叫你真正的妻子跟你去。看看她的反应。”
  他说你不是妻子胜似妻子。可是纪文又是大动肝火,一脸五内俱粉,满腹愤懑杂生: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主任给开哰。他才罢手。
  他也问起过树芳,树芳虽跟他去了,但是远远地望他上香后,回到她的身旁。
  她只说了句:风风雾雾的事,迷迷茫茫的情,凄凄迷迷的景,神神叨叨的人。也不知你们男人成天在想些啷子,放着活人不敬,倒把个已死的节妇拜得跟个神似的的。要追思先洗神,神清才能魂爽。你们连神都没有洗好,还来这点空发一阵神经,何苦呢?
  他听了,举眉之间头还低,瞟了瞟树芳,一脸无奈半筐子无尽的酸辣。
  树芳当然读懂了他心底的情怀:“男人呐跟官儿一样,表面的工作做得称抖极哰,背后却男啷子女啷子,那两个字我可说不出来。”
  没想到,她的话惹来松树旁的男人怪异的眼神,差一点引起一场诸男争女记。他仔细观看了那一群人,的确有不少是兰眳市政界的头面人物,满目的迷茫中,点亮着无限的憧憬。憧憬里镌刻着遥不可及的古意。
  这是一种苍凉的景象,苍凉出幽幽的悲怆。在一阵悲怆后,反应极快的黄权路哼哼哈哈地走上前去,巧舌如簧地,把这股怨气化作一缕哀思,飘入云雾弥满的山峦。
  看着卢征程獐头鼠目四处偷窥着。黄权路一把抓住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手啦,依稀发着抖。发抖的手上传来了“f”大调的颤音:
  “求求你,放我一马吧。我的伟大而又尊敬的黄大主任。”
  他放开了卢征程,“细儿,嬉你玩哩。”
  说着话,他跟着卢征程,走进了景家巷的一家小酒馆。
  酒馆简陋得很固执,这使黄权路想起了“英帝大酒家”久远的过去。
  灯光黯淡,粘土地面依稀如微型的山丘连绵起伏,到处是用白纸裱过的墙壁,一层一层显出了它的历史的厚重,创业的艰辛。依稀在刻画着“英帝大酒家”的过去。
  “你有好多年没有不来过这种地方哰吧?”
  49.-第十八章 小酒店酒语惊知交1
  卢征程的哲理往往在人们余兴未了之际,给人迎头痛击。
  “人性的光辉有时如刀芒一般,一闪,刺得人脑梗塞。”卢征程突然说,“如今的人分成两半,其中一半在看戏,一半在做秀。做秀的人累得命悬中天。看戏的人只看戏倒也算哰,看完评品评品也就算了。可是有的看戏的人很入戏,看着看着就一个猛子扎了进来。扎进来也就扎进来吧,诶,你还别说,突然之间串起角来。”
  “哦,这事倒是新鲜哰。你演你的戏,哪个又来串你戏哰?”陈飞鹏转身,飞快地乜了他一眼。
  “黄哥,我可以这么叫你吧?”卢征程见他点了点头,“我替你不值呐。”
  “咋个替我不值起来哰?”
  “不咋个,啊,不咋个……”他的话头戛然而止,两眼望着门外。
  黄权路自然听到了响动。举起酒碗,与卢征程碰起杯来;接着抓过筷子,拈起一箸凉拌卤肉放进嘴里。而陈飞鹏也自回到了柜台后,爬在柜台沿上。低下了头。
  这时,从酒店外走进了两个男人,确切地说,是两个看似潦倒的人,看那副潦倒相,就晓得潦倒得可以。
  这时卢征程凑近他的耳旁轻言细语着。黄权路听后一笑过后心底一酸。
  不禁转头乜了一下,从衣服了上方那两张脸上却有着无比的傲然。黄权路抬起醉眼,惺松出两个华丽的乐章。
  起码在他看来是如此,因为他们的穿着与这个霉衣烂匟的酒店极不相符。即使是满脸胡渣也掉不下那一身的富态。清瘦里泻出傲然,一种兰眳少有的神情。
  那可是一身——在兰眳人看来是最昂贵的服装了,只有在兰眳最气派的一家服装店才有得卖;不过,皱巴巴的,不仔细看,肯定会让人觉得这是身多么贫贱的西服。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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