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这两个人进得小酒馆来,选定最靠里的一桌桌子坐下,双眼盯着陈飞鹏,似乎觉得陈飞鹏很有意思似的。
  那两人就那么坐着,坐了一会儿。见到陈飞鹏还不上酒,其中一个低叱道:“酒,拐枣酒?”
  听到这个声音,熟悉得黄权路一阵狂动不已。他斜眼一眼,不过看到了两条裤脚,在矮旧的另一端抖动着。这是一种轻微的抖动。
  陈飞鹏抬起那双睡眼,惊愕地打量了一下两个人,又埋头干起了自己的事:“我一直以为你俩是躲雨的。”
  “躲啷子雨?你仔细看看,我们两个是哪个?”
  “妈的,十年不见,就让老子哥俩像呃干耗着?”
  陈飞鹏又仔细打量起两个人来,突然双眼一亮:“你们两个细儿呐。十年不见,哪里发财去哰?”
  静神下来,黄权路听两人说话,其中一个声音倒似很熟。
  其中一个靠左右尽头坐着的汉子道:“十年呐,原来的景家小酒馆已经成哰啷子‘英帝大酒家’。我们找哰好久,终于才找到一家好样的酒馆。嗯,还是这里亲切。”
  另外一个也随声附和:“是啊,还有哪里有这儿清静?无争无斗无鄙视无恭维。倒叫我们好一顿找。”
  “你说干脆点吧,好不好,郑老二,无马屁无销烟,岂不直接。”
  在这夸张的声调中,卢征程染上半面的不自在。
  “还是成成说得对,这不,我们之所以来这点,是来忆苦思甜来哩。”
  “郑老二,成成,你们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离开了我们一起相聚的那棵榕树下,就再没有见过你们哰。最后到底去哰哪里?”
  老板跟那两个人谈起了离开兰眳那晚的情景,那是一个难忘的情景呐。
  三人同声慨叹。那一面,虽没有婆姨般流泪,但是杯在指上流,酒在口中游。六目无眼泪,但缺一人就。
  那个叫成成说:“还记得不,那天真他妈怪,人都要离开哰,居然还那么一段凄厉的二胡,揪哰魂一样。今天看到你陈飞鹏,一想起那二胡声,真他妈想哭……想起那个人,老子现在都在恨。”
  黄权路暗想:榕树下,二胡声,话离别。不正是一场悲凄的古典离别场景吗?榕树哗哗送冬来,清醇几盏话别离,匆匆人世独苍茫,二胡倾缚离人情。再一听此人声音,心下又是一惊,十年呐,没有想到十年了,居然这么巧!
  “别提哰别提哰。再说当时他要是有事呢?而且他那子的日子也好不过。”
  郑老二说着话,眼角沧桑尽现。一皱一皱的眉头,依稀在诉说着十年来的艰辛。
  一副历尽沧桑难为雨,除却巫山但现云的模样。
  等两人再次坐定,陈飞鹏赶紧上了酒:“来拐枣酒。如假包换的拐枣酒。”
  “量你陈飞鹏也不敢拿一钵红糖水来唬我两个噻。”
  听了此话,黄权路依稀记起一个人来,又仔细打量起三个人。不看不得了,一看吓一跳:说冤家冤家就到。
  只见那陈飞鹏尴尬一笑:“就是就是,看成成说到哪点去哰。我们三个,穿开裆裤就玩起哩,外人咹?”
  那边三人说着话,郑老二挺直了腰板,朝黄权路他们这边看来。就那么一瞄,就奔了过来。
  “黄权路黄山药呐,日子还像过去呃泡在酒馆里?”说着话,朝他俩走来,来到他俩身旁招呼道。“过来一起整酒如何?热闹,就图个安逸。十年没见哰吧,你得罪的那三个老头子应该早就下哰吧,你的日子也应该好过点哰吧?树直有用,人直无缝生呐。当初,你不如跟老子们跑澳门跶蹓跶,有老子们两个吃的就少不了你吃哩,。嗨,可叹呐可惜——”
  那个叫成成的一见郑老二如此神情,又一听他的话语,狂笑三声,大有天塌下来也毫无畏惧的范儿:“黄山药呐,哈哈哈哈,十年哰,没想到,居然会呃齐全。还以为凑不齐全哰嘞?”
  黄权路身来,仔细看了看面前的这个人,哈哈一笑。
  “你啊,郑青波郑老二。”
  “正是老子郑老二郑青波。”
  “你看老夫是哪个?”
  “有郑青波的地方就有端木成。哪还用得着看。不过你都发福得让人不敢相认哰,要不是郑青波还呃清瘦俊郎,只怕还认不出来哰喽。”
  “哈哈,十年哰吧。在那家酒馆里——如今的英帝大酒家里,哦,哈哈,是你醉哰,还是我醉哰?”
  “那时你清醒着嘞,可是结果咋样?那时我天天醉着,结果又咋样?”
  那酒家陈飞鹏走上前来:“既然黄主任都愿过来哰,就一起喝吧。我请客,真正的自费请客。”
  郑青波道:“两对小酒鬼,四个烂山药。”说罢仰天长笑起来,“对吧,黄权路?”
  他隐晦地笑了笑,不置可否。
  郑青波一见此状道:“听飞鹏说你是主任哰?难怪像小姑娘家一般扭捏。成成,过来,恰遇酒友千杯少,你还记得‘千杯少’这酒吧(张权禄点了点头),你说有多痛快,还是他妈的酒友靠得住。杯中自有黄金屋,酒中自有真情意,一见酒鬼狠欢喜,把酒言欢多少年呐。在澳门那边累都累死哰,你说是不是,成成?”
  50.-第十八章 小酒店酒语惊知交2
  卢征程心底一阵跳跃,突然飘过一阵思绪。
  他的父亲过去在市教育局工作,当时,市教育局的直属单位就只有民族中学一家。民中的事,在那里,该赞扬的自然一赞而过,该贬抑的却能臭溢百里。他耳闻目染,自然也知道不少民中的过去。
  那时,他听说,民中出个疯子,叫黄什么来着……疯到了居然把民中的三大校长全部告到了教育局。局里高层走访了一次,那个黄什么来着的人,自然而然地,便成人云亦云了疯子。而且像传染病一样,传染到远远比教育系统还要更广阔的区域。
  父亲告诫他,千学万学别学这个姓黄的,跟他学的结局咋样,你晓得哰?而且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在整个兰眳市,都会晓得民中出了个黄疯子。尽管多数人都晓得他很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但是,敢告领导而且一告就是三人的,不是疯子还是啷子?这个人没有尊卑没有高下之分,你千万不要学他。你也看到了。学他没有啷子好下场。
  从那时起,父亲的这番告诫,仿佛真理一样扎根到他的心里。尽管他还是不理解。经过大学的洗礼,回归社会,他渐渐理解了这告诫的奥义。总体的公平,永远都不是属于平头百姓的。
  卢征程嚯嚯一笑。这一笑妙不可言,一切情感尽现:“黄哥——”
  “你们是朋友?”郑青波指了指卢征程,“嘿嘿,也开始潦倒在小酒馆哰。看来真是小酒馆的生意为哪般,只因说不尽的潦倒客呐。”
  “也可以像呃说,不过,说是同处一室的同事更合适。”
  端木成看了看卢征程,凑近他的耳朵小声道,“兄弟,成也卢征程,败也卢征程呐。小心哰。”
  “哈哈,同处一室,妙,妙,妙……小心哰,黄权路,不是老子说你……那种病是不好治哩。”
  郑青波瞥了一下卢征程,见卢征程危襟正坐,目光游离远方,突然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似的:“过来,一起喝,咋样?”
  端木成也过来招呼道:“十年没得像呃热闹哰,过来过来,帮我俩一起回忆那些个清静的日子,那些个苦中有乐的日子,如何。就当帮我们个忙。”
  此时,卢征程也似乎有意无意了瞟了这两人一眼。
  “我从来不跟生人喝酒的,就是喝茶也不行。”
  “细儿,你怕老子们拿春药春你?就算老子有这个想法,说实话,老子不如留着自己爽爽嘞。”
  “就是就是。”成成道,“这个兄弟如此谨慎,倒是少见。跟你说吧,据说用药让少女变成女人的的人只有一种,你们想晓得是哪种人吗?”
  郑青波哈哈一笑:“你他妈的尽来无厘头,谁他妈春药药女人哰,是你吧?”
  “你晓得不是我。”
  卢征程突然问道:“那是哪种人?”
  “看来你个细儿上火哰吧。你晓得不,只有导演才会像呃干。老子要干,也得是那个女人自己愿意,不然也太没有那种意境哰,你们是不是?看你像呃感兴趣,难不成你也想做导演?”
  接着,端木成虚拟了导演弄春、药的场景,还有种药沾一点,就让处、女变熟女,淑女演荡、妇。那种药他听一个男演员说很难找,想找也没有地头拾落去,一长串他妈的英文字母,弄得头都大了,亏那伙王八蛋居然记得住,记得那么全。
  端木成的话头一落,随即又道:“亏得老子不是导演。迷迷糊糊的女孩有啷子好玩,这群王八蛋居然想得出呃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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