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没有任何奢望，不求一丝回报，这个忠实而骄傲的骑士，就是这样一直在自己身后默默守护着。可她，却被沉重的过去纠缠着，从来没有回过头去看他一眼。
一股感动的热流涌上诺娅的心头，鲁的无私和忠诚让她愧疚和不安。
努力绽开一个柔软的笑容，诺娅道，“对不起，又让鲁担心了，似乎我总是这么无用呢。”
鲁一怔，这还是自从那个北冥羽死后，诺娅第一次对自己笑。
“不用对我说‘对不起’，小姐，你永远都不会明白。”不知不觉中，鲁不再叫她的名字，而是下意识地称她为小姐。
伸手替诺娅整整微乱的衣裙，鲁叹一口气，海一般深邃的蓝眸浮现一抹看不透的情愫。
“多罗国的公主殿下啊，你从来都不知道，我一直用我的灵魂爱慕着你，光是念着你的名字，看着你的背影，我都会被无尽的幸福充满。所以，无论你给我的是什么，我都坦然接受，即使是无尽的痛苦；无论你要的是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奉上，哪怕是我的生命……
可这些，你都不曾了解到，我的小姐。因为你总是站在我触及不到的前方，百年前你追逐着龙修，现在你爱恋着北冥羽，可却从未回头看我一眼。
因为您是公主呢，是我的恩人和主人。作为公主的你注定要和龙修或北冥羽那样的皇子在一起，而作为骑士的我则永远只能跟在公主身后默默地保护她，不是吗？”
鲁说，无论你给我的是什么，我都坦然接受，即使是无尽的痛苦；无论你要的是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奉上，哪怕是我的生命……
“鲁……”诺娅怅然，被鲁饱含浓情的一番肺腑之言弄得茫然不知所措，嘴唇轻启，却半天吐不出一句合适的话语。
她已经欠了北冥羽千年等待的时光，又如何能背负起鲁那百年追逐不休的爱恋？
这么沉重，这么无私，这么神圣的爱，她有什么资格拥有？！
脑子一片浆乱，只想要逃避的转移话题，不禁没由来地说了一句，“锦和凯瑟琳呢？”
鲁眼神明显一黯，明知是诺娅故意岔开话题，却还是认真地回答道，“他们一醒来就走了，虽说这次他们没有完全杀死莉拉，不过也取走了她的一条命，并不算失败。只是莉拉靠仅剩的最后一条命支撑隐界，恐怕要修养好一阵才有空闲来管我们了……”
鲁说了什么诺娅完全没有在意，满脑子里都回放着她用紫瞳从凯瑟琳那里偷窥而来的记忆。
那两姐弟，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堪的磨难后居然还有勇气突破世俗人伦相恋，这不得不让她对其肃然起敬。尤其是凯瑟琳，拖着一具残缺的身子，却仍保持着一颗高尚无私的纯洁灵魂，无所谓牺牲和放弃，为了所爱的弟弟可以不顾一切。
对自己所在乎的东西拼死保护，她这一点，和鲁很像呢。
收回飘远的思绪，诺娅拍拍衣服站起来环顾四周，却突然发现周围的断壁残垣异常熟悉：老树昏鸦衬着死气沉沉的天空，坍塌的圆形屋顶，碎裂的石柱，倒塌了一半的钟楼，尽管上次那遍地开放的海蓝玫瑰早已被一片凄草所取代，但诺娅还是能从记忆中辨认出来这是何处。
这里是尤勒城，亡国多罗国的首都。
上次，就是在这里遇见了多罗国最后一代公主——为爱沦落成血族的格蕾丝殿下。
不知为何，脑海中又回放了梦中那染血的一幕，尖利明晃的凶器，那白衣男子一边悲鸣着‘我不想杀你’一边将那冰冷的利器刺入她的体内。那穿心的痛是那么真实可感，四溅的鲜红仿佛还带着腥热的气息，直压抑得人无法呼吸。
甩甩混乱不堪的脑袋，诺娅侧首望着身边那缄默沉稳的男子，说，“兜兜转转地竟然又回到了原点，我们和这里还真是有缘呢，鲁。”
“嗯，是啊。”鲁淡淡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何止是有缘，无论开心与悲伤，幸福和悲剧，这里是诺娅和鲁的生身之地，是一切故事的起点啊！
鲁这样想着，有时他很想唤回诺娅的一切记忆，让她想起曾与他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想起她百年前尊贵无比的身份——多罗国的小公主，那个曾被称为传奇的神之女……
可他不能这么做，想起一切就意味着要背负过去的一切，那沉重的罪孽与使命会将她原本千疮百孔的心狠狠碾压碎，到那时，诺娅必将因承受不起这百年的悲怆而真正死去。
很久前莉拉就笑话过鲁，她说，也许鲁再自私一点就不会活得这么痛苦了。
莉拉说的并没有错，错的是他和她之间无法逾越的身份鸿沟：作为爱慕着她的骑士，怎么能够让自己的私心铸成无法挽回的错误？
因此，所有的悲伤就让自己来承担吧，诺娅她，只要快乐着就好了。
“鲁！”
鲁正沉浸在自己纠缠着的思绪里，蓦地听到诺娅一声惊呼。感觉到空气中阴冷的气息，鲁停下脚步警觉地望向四周。
顺着诺娅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紫发女孩和一个玫瑰红发色的高挑少女站在二人面前，正是久别的的血族——艾莎和格蕾丝。
上次见到艾莎时，她还是个无忧的小姑娘，虽然内心带有着与生俱来的嗜血阴暗，但至少脸上还有甜美丰富的表情。但这一次见到她 ，诺娅却发现她苍白的面颊像是画上的人儿，美丽却毫无生气，木偶般呆滞木然的紫色眼眸没有了灵动与光彩，而左眼更是早已不见，只剩下一圈又一圈的纱布裹住左眼的残缺。
不知为何，诺娅竟想起在殷朝因为自己一句不得时的话，而被北冥羽挖去了左眼的那个小宫女，同是被奴役驱使的底层侍者，有着一样无辜而悲惨的命运。
而艾莎旁边的格蕾丝正目光灼灼地望着诺娅，那深切的眼眸中有着激荡的惊喜和淡淡的哀愁……其实人的眼睛和人心一样，难以凭空猜测出其中的蕴意，但诺娅却凭第一眼的直觉看出格蕾丝的眼眸中交织的惊喜和忧愁，这究竟是她紫瞳魅眼的洞察之术，还是依赖于她心中对格蕾丝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呢？诺娅不得而知，她只知道自己的潜意识里对格蕾丝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出的亲切感。
就像……历经沧桑的久违的亲人一般。
“诺娅……妹妹。”格蕾丝才发出一声轻呼，就已经潸然泪下。
妹妹？
妹妹？！
格蕾丝叫诺娅妹妹？？
格蕾丝是多罗国的公主殿下，那她的妹妹也就是……
她的妹妹是我，那我又是谁呢？是谁呢！
我是谁？谁又是诺娅公主？我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接下来的事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了！
诺娅呆呆的杵在那儿，任凭脑袋里不断叫嚣的声音如雷鸣轰过般将她击得七荤八素。等到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格蕾丝紧紧拥住，就如同……姐姐拥抱妹妹般。
脸上被风吹得湿湿的，诺娅下意识地抹一把脸，咸涩酸楚的液体，赫然全是泪水！
第32章 （三十一） 姐姐的死
在格蕾丝的讲述下，诺娅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原来当年多罗国的老国王有两个女儿，大女儿正是温柔恬然的格蕾丝，而灵秀美丽的小女儿则是神女转世，是将来要代表多罗国与龙族联姻的公主。
在很久以前，龙族是天界的上神，但由于龙族的能力及其强大，于是野心也跟着膨胀，渐渐威胁到天神的最高统治地位。最终，龙族与主神产生不可调和的分歧对立而被流放至人间深海，子孙永世不能重回神界。
而龙族流放之地正是多罗国临海的海域，被惩罚监禁的龙族心有不甘，为报复主神而在多罗国的海面兴风作乱，一会儿是飓风来袭边境，一会儿又是妖火降临王都，终日扰得多罗国百姓民不聊生、死伤无数。于是，忍无可忍的多罗国国王便带着百姓在王都搭建高台祭祀祈祷，恳求上苍好好整治作恶的龙族，还多罗国子民一份安宁富庶……
主神听到多罗国子民的哀求，下定决心想要解决这棘手的问题，却又不能杀死龙族来平息灾难，毕竟没了龙族便会万物失调水火不和，势必会酿成更大的灾难。而一日不平息龙族的愤怒则多罗国一日不得安宁，这让主神异常苦恼。
后来，主神得知龙族性别比例严重失调，后代皆为龙子而龙女极其稀少。于是，主神精心制造了一位完美无瑕的神之女，赐予她颠倒三界的美貌和一双让人无法抗拒的魅眼，并让她转世为多罗国公主，背负国家兴亡的使命与龙族联姻。
龙族皆被神之女的美貌的魅力深深吸引，无法自拔，甘愿放弃一切生活在多罗国海域，只为与神之女长相厮守。从此，龙族不但不在多罗国兴风作乱，反而常降甘露造福民间，多罗国因神之女的出现而日渐祥和富庶。
日子就这样安稳地过去了两百余年，但新的问题很快就出现了。
神之女百年轮回一次，但龙族的寿命却超过千年，前一代龙族首领与神之女联姻后不到百年神之女就死了，老首领就守着神女的轮回等着再次与她结婚，不料新的龙族太子也爱上了神女，两代龙族为了争同一个爱人而拼个你死我活，打得天昏地暗，人界又惨遭祸害……
讲到这，格蕾丝稍稍停顿了一下，抬眼望了鲁一眼，见他并不反对，便又继续往下说。
主神头疼不已，只得每百年都造一个不同的神女出来，一个神女配一代首领，这样，就大致能避免几代龙族爱上同一个女子的情况。
而诺娅是神的第七代神女，更是神最得意的作品。她的每一寸五官都是神精心设计，每一根汗毛都是神细心雕琢，神赋予了她自己的血肉，赋予了她能被任何异界接纳的完美身躯和一双能看透世间的紫瞳魅眼，并赐名曰：诺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