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见房内依然毫无动静，赵优莲只得越发做可怜相，“空华师傅今日也听见主子们说话的意思，若明日主子知道奴家连师傅的门也没能进到，只怕奴家命堪危也……”
空华高宣一声佛号，终究打开房门。
有许多事，总归是要来的。不管他闭门还是开门。
赵优莲见空华开了门，心里跟着也松了一口气。
空华神情庄穆，猜想要引诱他做下苟且之事并不容易。但既能让他开门，使两个人见上面，就已经是很好的开端。至于空华到底是有道高僧还是那等沽名钓誉的伪僧，且慢慢接触、试探吧。
赵优莲心里转过种种猜忌、盘算，面上却是神色不改，始终浅浅微笑着。她放下手里的灯笼，娉娉婷婷地对着空华福了一福。
“奴家见过空华师傅。”
空华宝相庄严，目光沉静，看着赵优莲淡然地说：“阿弥陀佛，未知施主此来是打算说什么话？”
豪门最是复杂，这些歌姬的心里怕是长着九弯十八个拐，与她们说话，还是直接明了些好。
“师傅是高僧，清清白白的出身，不屑与奴家这种人说话，原也在情理之中。”
嘴上说着自我贬低的话，赵优莲心底却很不以为然。从她记事起，就知人与人是分了等的。但不管是高一等还是低一等，谁又不曾是清清白白、干干净净的出身？今日你高人一等，谁知你明日是否依旧高高在上？就好比她……说穿了，在这世间，谁又能比谁高贵？
空华眼神温润无辜，话语谦和而慈悲，“适才贫僧不愿轻易开门，只是怕对姑娘闺誉有损。佛言，一切众生，平等无二。不管姑娘的出身如何，在贫僧眼中，并无分别。姑娘实不必如此自毁。”
赵优莲眸中滑过一道冷蔑的光。
这位师傅说起话来声音温柔而动听，再加上他顶着那样一张宝相庄严、圣洁美好的脸，只怕许多人都有匍匐在他脚底，高叫圣僧的冲动吧？
只可惜赵优莲并不信神佛！
这么些年，若不是靠一己之力竭尽心思保命，恐早就去地下见所谓的神佛了吧？
与其期待神佛听到你一个微如蝼蚁的小人愿望，帮你达成目的，还不如珍视自身起而行，反能更快达成所愿。
心底冷笑一声，赵优莲说：“空华师傅想必早猜到奴家今日来的目的，奴家也不想多转圈子。今日主子到底是为何要让奴来与法师修这欢喜禅，奴揣测。这是因为主子们都是贵家子弟，他们对神佛并无太多敬畏，只想着空华师傅也是男人。他们见多了妻妾无数的男人，一时好奇世间是否真有坐怀不乱的男人，所以拿师傅与奴做耍。这件事虽是主子们一时兴起做耍，但也还需好好应付一番。法师高慧，想必也知道这件事，目前不是你我情愿或不情愿就能善了的，与其拖出更多麻烦，倒不如我们暂且相对七日。”
空华也知叶云业今日提出的这件事，是件麻烦事。
他实在没兴趣与豪门公子打交道。现在赵优莲主动上门，且看是否有更省事的解决办法吧。
“施主的意思是？”
赵优莲唇角微翘，也没有拐弯子，直截了当地说：“主子既然要奴家连续七夜过来，那么奴家自然是必须给主子一个交代才行。反正主子们都是每日里脑子中转着无数耍事的人，这件事他们不过是一时兴起，且应付过去，他们消了兴趣，也就不会再继续为难师傅。不过若以为他们只是一时兴起，师傅与我就完全不当一回事儿，也是不妥当的。师傅是出家人，不懂豪门府里的复杂事。若奴家完全背离主子的意思，只怕很快就会让人知晓，告知主子。到时候，奴家难做不说，只怕主子恼怒，小命堪危。师傅且配合奴家一下，空出七夜来与奴家相对，或说说话，或论禅讲经一番，何如？”
空华沉吟。
与女人共处？这是他从不曾做过的。虽然他并不在意世俗人看他的眼光，但既然他现在还未能彻底超脱离世，自然就还要顾虑着些。尤其这次叶云业一时做耍提出的要求，实在是对他造成极大的困扰。
他始终想不通叶云业到底为何要故意让个歌姬来与他修欢喜禅。虽这玉茗姑娘的主意看来是迂回的解决了两人间最尴尬，最严重的问题，但对这次事件整体，并无任何助益。
且，她这番话只怕也不过是一时麻痹他的推脱之言吧？！
他并不了解叶云业、孔书亦等人的人品如何，但只看今日院子里那番情景，也可知这几位都是金娇玉贵的纨绔子弟。
纨绔子弟都有着骄纵刁蛮、目空一切、不容人违逆的习气。
他们既然决定让玉茗来诱他修欢喜禅，就不会容忍这件事如此草草终了。
“师傅尽管放心，奴家现在虽身在贱籍，但也是识文断字，知廉耻的。空华师傅不必担心奴家……”赵优莲没有抬头看空华的表情，只是略一顿就继续说道：“只需要相对七夜，打扰法师七夜清静安宁，却能省却诸多麻烦，法师又何乐而不为？”
“且按施主所言罢。”
一声叹息，幽幽的消散在空气里。
空华心底苦笑。不过是与女人相对七夜罢了，是福是祸，都且顺其自然吧。
对上这个女子之后，他已经反常的接连退却几次，懦弱地乱了固有步伐。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他的心上，是否真的无一物，不必担心染尘埃呢？面对着这样碧玉年华，仿若亭亭娇花的美娇娘，他那被佛经镇静住的俗心，真能超脱吗？
“……到时候，我要跟相好的一起吃猪头肉，还要生个白白胖胖的娃……”
稚嫩的声音从久远的回忆之河里逆流而上，回荡在心底。
这次，若不能全身而退，若保不住高僧的表相……
他就暂且抛下那许多顾忌，去俗世里娶个小娘子，生个白白胖胖的孩子，试试过世俗的日子罢！
就算，就算是为了帮那个孩子实现心愿也好……
七夜 02
“见过姑姑。”
赵优莲忽然惊神，抬头只见身前站着一名姿容姣好的豆蔻少女。
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抹厌烦，她冷声道：“何事？”
少女垂眼，恭声道：“少爷让奴家请姑姑过去。”
少爷？孔书亦！
赵优莲笼在袖中的手指紧攥成拳，面上却不动声色，轻声说：“你且在前边带路。”
少女福了一福，回道：“是。”
孔书亦今日见她，定是要询空华一事。
这不过第三日，他就如此急迫的想要结果吗？
赵优莲兀自盘算着昨日和空华交谈得来的点滴讯息，想着今日要怎么进一步试探他。
空华这条路，若铺的好，倒也是条绝佳退路。
但不到万不得已，她还是不想如此草率的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空华身上。
“啪——”
清亮的掌掼声传入耳中。
赵优莲止步转头一看，前边竹林旁站着两名少女。
外罩蓝色褙子的是蓝莲，着六幅石榴裙的是蓝芍。
她记得，这两人是同时入的孔府。蓝莲现在是姑娘，蓝芍虽只是普通歌姬，但近几日爬上了孔书亦的床，正是受宠。
“蓝芍，你好大的胆子！”蓝莲震惊之下，气恼地还了一耳光。
蓝芍没防备蓝莲居然敢还手，被掌掼得跌在地上。火辣辣的痛感快速涌起，疼得她声调都走样了，“你居然敢打我？！”
蓝莲补上一脚，踢在蓝芍腹上，愤懑道：“你小小一个歌姬居然敢打身为姑娘的我，我打你又怎么了？”
蓝芍疯了一般爬起来抓着蓝莲的头发发狂，“你故意害我在爷跟前出丑，以为你是姑娘我就怕你？！没爷的宠爱，你就算是姑娘我也不怕你！”
孔府歌姬分作三等，姑姑、姑娘、歌姬。蓝芍是最低等的歌姬，恶意出手掼姑娘耳光，按孔家家规，理应受十板子。
蓝芍近日自以为爬上孔书亦的床，将各位姑姑、姑娘都不放在眼里，也该受点教训了。最重要的是，她们沉不住气，公然厮打，自然会有属于她们的责罚。
赵优莲收回乜视蓝芍的目光，冷冷地对领路的豆蔻少女道：“走吧。”在这里插手管她二人闲事，并不能讨得任何好处。让孔书亦久等却是会倒霉的大事。
豆蔻少女见她无意管事，也收敛目光继续领路。她刚进孔府不到半年，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穿庭过院，踏入厢房就见孔书亦和叶云业正坐在主位上细细品着茶。
赵优莲走到近前，福身行礼，“玉茗见过三少爷，见过叶二少爷。”
孔书亦怀里搂着一名歌姬正在调笑，见赵优莲行礼，只微抬手道：“云业，你要说什么，就跟她直接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