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再不是那个不懂世事的小沙弥,他再不能只想着佛经……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原来还是有一点没变的。
  他,再次因为她,循规蹈矩的生活被打破,人生轨迹发生重大改变……
  他本以为,此生不论愿意还是不愿意,终究是要将此生永皈佛祖的。
  赵优莲没有问他受了多少苦,遭了多少罪。只是,用手细细描绘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
  线条都已改变,不变的是那眼中的温润。
  “不管你变成什么模样,你始终都是阿空。”赵优莲扯唇,哀伤道:“阿空,我又害你一场。遇到我,你从来就没有好事。”
  这话,说得情真意切。
  终究,是她负了他。
  空华伸出舌头,细细的,轻轻的,描着赵优莲的唇线。
  半晌,他才似叹息般吐出一句话:“若没有你,我的生命只会是空白。”
  赵优莲眼角热泪滚滚,双手攀在空华肩上,“阿空,若没有我,你也不会破戒……”含在唇间没有说的是,破戒之后,他要怎么办?
  空华含住赵优莲的唇,吞去她的疑问和担忧。
  他细细啃啮着她娇嫩的唇瓣,滑润的软舌。
  这是一个温柔的吻,细腻缠绵,让人心醉。舔吮,深入,探出……
  空华慢慢加深、加重力道,如夏日狂风骤雨猛然来临。
  让人晕眩的檀香味,狂猛的掠夺着赵优莲唇中每一丝清甜,让她无法招架,感到窒息。
  “呜……”
  赵优莲指尖青葱般白润的长甲在空华的肩背上留下条条红痕,却只引得他更加孟浪。
  他的唇终于放开她的唇。
  她高耸着下巴,迫不及待的呼气,吸气,剧烈的喘息着,喉间快速滚过滴滴晶莹。
  “有你很好……重逢很好……我,不悔!”
  不悔?
  赵优莲听得他的话语,两眼微热,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这一切,是她算计来的。她本该心平气和,骄傲地品尝这份收获。却不料,当她真的看到这结果时,依然感动得热泪盈眶。
  空华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鬓发。
  现在一切跟他原本计划和坚持的有所出入,但既然她已是他的女人,他的责任。
  那么他也试着,勇敢地博一把吧!
  远远的,大殿上众僧早课诵经的声音隐隐传来——
  毗地夜——遮唎弊泮——
  者都啰——缚耆你弊泮——
  空华面上笑得清雅,轻声地说:“莲儿,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赵优莲仰头看向空华,小脸上煞白一片,血色全无。
  她怎么忘记注意那道人影……
  那个人,是否还在?
  按计划,若她真和空华修禅,那个人定然会立刻回去禀告少爷的。
  难道,这一切跟她的计划有了出入?
  还有,空华这话是什么意思?
  打算?她能有什么打算?
  她不想回去孔府。这些年,她一心就是想逃出孔府去。
  逃离孔府并不是难如登天的事情,但这些年她想逃到做梦都想逃走,却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她知道,只是逃出孔府并不算完。怎么逃出孔府的势力范围,才是不容易的事。
  这次若不是全无退路,她也不会如此孤注一掷。
  空华见赵优莲脸上神色越发灰败,叹息一声改口道:“我的意思是,你要不要跟我走?”
  赵优莲蓦地抬起头,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空华。
  她,没有听错吧?
  他,是说真的吧?
  在心底叹息一声,空华伸手按上她的额头,摸摸她柔软的发丝,“我也知道,你跟着我走一定会吃苦。不过你放心,我会竭力对你好的!”
  宽厚大掌带着暖暖的热度,熨烫得头皮很舒服。
  赵优莲不自禁的握住那只手掌,放在脸侧蹭蹭。她喃喃道:“阿空,不管是吃苦还是什么,我都愿意跟着你。”
  吃苦,又怎么可能比孔府里还苦?
  只是,真要跟他走吗?
  空华这两年四处讲经,最起码比她熟悉路吧?
  也许,她可以先依靠他……
  空华勾起唇角,笑得温柔无比,整个人都笼罩上一层柔和的圣光。眼里,却泛着感动而坚定的光:“既然你现在答应了,那么,这辈子都不要想着我会放开你!”
  “嗯。”
  赵优莲伸出五指,与他十指相扣。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同老。
  空华浅浅笑着,原本躁动不安的心平静下来。看一眼紧扣的十指,他道:“简单收拾一下,趁天还未亮,我们尽快走吧。”
  赵优莲醒悟过来。按照她的推断,那个人现在肯定是已经下山去通知孔书亦等人,让他们一早上山收获“成果”了。再在山上拖延,要走,可就不方便了。
  准备起身,她才想起,浑身还□着。
  一抹红霞姗姗来迟的挂上粉白双颊。
  “你那纱衣是不能穿了。现在僧人都在做早课,没人会来院子里。你先披着它,我陪你去房内换衣服。”
  赵优莲埋着头,小声应道:“嗯。”
  赵优莲放东西的房间,离空华暂住的这间房不远,很快就过去换好干净的衣裳。
  “我准备还俗,那些僧衣就穿不得了。你带的这些衣裳,也不必再带走了。一会儿下山后,你先偷偷去店里买两套寻常的粗布衣裳。”空华将赵优莲包袱里带的衣料都捡出来,只留下细软之物。
  赵优莲想想,也认为他说得有道理。
  “我盘算过了,常州我们是不能继续呆下去了。下山租辆马车,我们先去安城,然后改道冀州。近一年来,边境颇为不平,我们去到冀州后,可以寻华融山脉里的小村落隐居。”空华在给赵优莲烧水擦身的时候,就已经想好退路。
  “只是,我们还需找个谋生技能才行吧。”赵优莲提出最实际的一个问题。
  两个人要逃这么远,花用从哪里来?
  她只有近三十两银子,就算再把头面典当掉,钱也并不多。
  空华既是僧人,定然身边也没有黄白之物。
  两个手头拮据的人,只怕很快就会饿死在路上了。
  空华听赵优莲担心,淡淡一笑:“这个不用担心。还是先离开寺中的好。”
  拎起早就整理好的小包,牵着赵优莲的小手,空华领着她一路顺着墙根走,很快接近宏安寺的后门。
  宏安寺比之当年的普济寺大多了,僧人也多。只是春日有众多香客来庙中赏花、吃斋菜和小住,人多而杂,想要出去,还是比较容易的。空华来寺中挂单讲经不过三日就熟悉了寺中各处院落路线,知道怎么走可以避开人以最快的速度到达后门。
  此刻僧人都在做早课,后门微微敞开,并没有看到守卫的人。
  空华左手拎着个小包裹,右手拉着赵优莲就走。在山上多呆一刻,就多一丝被发现的危险。
  赵优莲并不知道空华拎着的那个,看似轻巧的小包裹,内里裹放着一个机关匣子。匣子里锁有成色极好的金条、金叶子和五十两一个的银元宝。
  她盘算着携带来寺中的珠钗、玉镯典当之后,应能换到二、三十两银子。再加上她多年积攒的银子,一共大概有接近六十两左右银子。下山要买衣裳、买干粮、租车,节约一点用的话,还是能用不少时间的。
  但是坐吃山空之后,要怎么办呢?
  颓丧的在心底叹一口气,赵优莲隐隐的担忧起来。虽然这些年总想着逃跑,却都忘记了一桩最重要的事情——
  逃跑后靠什么谋生?
  她早年是大家千金,后来是豪门歌姬,装了满腹的诗词歌赋,却只能用来闲暇里打发时间做耍。
  会的那些寻欢作乐的技巧,也于生活全无助益。
  怎么做贤妻良母,怎么相夫教子,怎么持家过活,她是一点儿不会。
  这样的她,只会拖累空华吧?!
  自我厌弃着,自我反省着。放在空华大掌里的小手却始终不曾取出来。
  有生之年,他是唯一对她无所求,对她好的人。
  不管是年幼无知的当年,还是落魄潦倒的现在,这个男人,总是坚定的站在她身边,给予她与众不同的温暖和保护。
  谢谢老天,在她最窘迫,最一无所有的时候,将他再次送到身边来。
  原谅她自私的,不想放开这个男人!
  “怎么了?”空华扭头:“是不是累了?”
  “没事。我们快点下山吧。”赵优莲甜甜一笑。虽然两个人之间有着很多不确定,但是这些年,她受了那么多罪,好不容易有了这次幸福的机会,她才不舍得被人破坏。不管是孔府还是常州,她都想尽快逃出去,逃得远远的,再也不要想起。
  “嗯。走了有一半了。再走会儿,路就会平坦些,好走很多。”空华只以为赵优莲是走下山这一程,走得辛苦了。想她素日里住在孔府,出入都有马车代步,想来小脚根本不曾一口气走过这么多路。
  赵优莲没有说话,只是眉眼弯弯,洁白贝齿微微露出红唇,满脸写满欢欣愉悦。
  曾经听说过一句话——
  “有情饮水饱。”只要两个人的心在一起,不管吃什么苦,都觉得是甜的。
  她有生之年,虽也是吃过些大大小小的苦头,却只有这次,吃苦也觉得甜在心头。
  “下山还要不少时间,看你走的也累了,还是我背你一程吧。”空华松开牵在一起的手,蹲在赵优莲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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