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不过眨眼之间,两匹马就嘶叫着,快速的停步在茶摊前。
“来壶热茶……”
赵优莲瞥了一眼,忙垂下脸,手在桌子底下掐了空华一把。
空华早在马停下的时候已经注意到来人相貌。
偏生他们现在坐的这个位置是最内侧,不管怎么走,都势必无法避开新到的两人耳目。
无奈之下,他忙侧了侧身,背对着茶摊外边,与赵优莲两人敛目屏息,小心地倾听着动静。
赵优莲也缩了缩,更加贴紧墙根。今天看来还真是不应该捡这个茶摊歇脚,居然遇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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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这两个男子,显然是长途赶路,望之满面风尘仆仆之色。
着寻常灰衣的男人脸色冷冽,手里提着一把入鞘的大刀,浑身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他下马后一边叫着热茶,一边迅速地打量了一遍各桌上的人。将各个桌上的人都看一遍,好似确定没有危险后,他才掏出帕子将长凳擦一遍,请后边那个着玉色长袍的男人坐下。
着玉色长袍的男人面色微带几分病态的蜡黄。脚步虚浮,神态倨傲,显是富贵出身的公子。
着玉色长袍的男人攒着眉头,喝了一口茶后就又放下。
灰衣人看他神色不好,忙小心地劝道:“少爷不用担心,前行的人此刻应该早已进城,想必一会儿就会带人或消息过来。”
玉色长袍的男人猛地拍了一下桌子,“都怪那该死的赵家!居然连累得爷我到处跑,受这闲气!”
越想越气,他猛地呸了一声,大骂道:“这些个官们,平日伸手要银子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笑得谄媚,现在闻见点儿不好的风向,不是跑得贼快,就是当爷是落水狗一样痛打一场!”
灰衣人迅速地扭头,看茶摊里的人除了靠得最内的那桌,旁人都在侧目,顿时将手里拿的大刀出鞘——
锋锐的寒光一闪,众人都不愿惹事,重新埋头自顾自地吃东西。
玉色长袍的男人也知失言,抬头打量了一番茶摊里的众人,满面阴鹫凶狠之色。
这会儿话已经说出口,改是改不了,堵却是可以的。想到这里,他丢一个眼色给灰衣人,示意他一会儿记得善后。
突然,他的目光不经意间瞄见最内侧偏僻处的两个人——
男的背对着他,只看见深棕色的背影。女的埋着头,也看不清脸。但那身形,无比熟悉。
灰衣人注意到他神情的突兀,也扭头看那一对夫妇。
这两人,确实可疑……
玉色长袍的男人看着男人深棕色的头巾,突然灵光一闪。
他大踏步走过去——
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工夫,这两个人居然被他在这里撞见!
随着一步步靠近,他越来越确认。
空华盘算着从这里冲到外边所需要的时间。
灰衣男人手拿大刀,是个有武功的。若直接在店里打起来,他和赵优莲两人都文弱,显然不能敌。
两人一开始希冀地是尽量不引起他们注意,等他们走了再避开。
现在既然被发现,总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对视一眼,颇有默契地起身——
只要夺马先逃……
空华掀桌,提起一条长凳就扔向玉色长袍的男人。
赵优莲拎起裙角,趁众人反应不及,埋头就冲。
果然是他们!
玉色长袍的男人大声叫道:“抓住他们!”
灰衣人反应很快地跨步上前,挡在玉色长袍男人的跟前,抽刀劈开长凳。
他转头一看,赵优莲抢先上马,空华也正解着缰绳。
灰衣人眼一眯,顺手将大刀飞出去——
“嘶——”
赵优莲险险地摔下马来。
空华眼明手快地拉她一把,才让她避免被倒下来的马压到。
这个灰衣人的武功确实了得。这样远,他的刀却能一刀扎在马脖子上,将马击倒。
趁这会儿功夫,灰衣人冲出茶摊,一手抓住赵优莲用力一拖一甩,就将她给扔回茶摊里——
“啊……”赵优莲砸进来的时候,虽然见机快地用手护住了头,却把腰给撞在长凳上。
空华还来不及跑,就被灰衣人用同样的手法扔进来。
砰——
桌面被压塌的声音——
哐嚓——
碗碟碎地的声音——
咔嚓——
骨头碎掉的声音——
“阿空……”赵优莲惊惶地扭头看向空华。
“没……没事……”空华艰难地用右手支地,勉强坐起身。
他的额头被飞溅的碎陶片割破,几缕血丝殷红婉转地流下,让他怎么看都不是没事的样子。
赵优莲扑过去,取了怀里的帕子为他按住额头上的伤。
“哼,好一对奸夫□!”玉色长袍的男人拍了拍掌,讥讽道:“不是能跑吗?你们继续跑啊!玉茗你个贱人,勾引着个和尚跑了,倒是给我孔家长脸啊?!”
赵优莲没接话,只做没听见。
刚才听孔书亦话里的意思,恐怕孔府这次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吧?
孔书亦一辈子顺风顺水,平时说话口气最是张扬跋扈,现在被那些官们踩着受气,恐怕是他生平一大恨事。这个时候的他,说是落水狗都实在是抬举,完全就是只疯狗,见人就要咬一口发泄怒气!
孔书亦说话的当头,灰衣人也没有闲着。
他拎一把大刀,将见事不对要离开店里的商人、书生等又给逼回了店里。
镖师那两桌人一直在吃着东西,安静沉默地看着孔书亦两人。他们跑镖的,是不会轻易沾管这些事的。
之前在茶摊里高谈阔论的那个商人酡红着脸,冲上去推灰衣人的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世风……啊……”
话没说完,商人就惨叫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跌倒在地上。
商人勉强扭头,只看到血糊糊地右边肩头,而他的右手——
颤抖着看向前方……
他两眼翻白,又痛又怕,昏死过去!
灰衣人居然一刀卸掉了那个商人的右手!
闻着浓郁的血腥气,茶摊里众人的脸都有些灰白。
看着大刀犹在滴血的灰衣人,众人都在心底滑过两个字——
恶魔!
“爷,我们……”商人之一手里拎满东西,两条腿都发着抖,哆嗦着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另一个商人扔开手里的东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叩头——
“大爷饶命啊,大爷饶命啊!小的就是个寻常商人,小的不认识那两个人啊!”
书生拖着书僮,看看昏倒的商人,他肩头断开的地方正有无数鲜红的血,如汩汩奔涌的小溪般流淌在地面上,染得泥土也鲜红触目——
打了个寒颤,他和书僮两人乖乖地缩在墙角,根本不敢动弹!
“孔书亦,你要抓的只是我们,又何必与他们过不去?他们都只是路人而已。”空华看着灰衣人滴血的刀,心有不忍。
这位商人,何其无辜。
孔书亦看着空华,冷笑一声讥诮道:“哟呵,没想到空华大师不做和尚了,还这么慈悲为怀啊!”
空华大师?
书生看一眼空华,心里不禁腹诽。想不到世风日下,当真是人心不古。空华大师也跟妇人同行……
空华脸色变了一变,没有吭声。
赵优莲被刺得心里不快,忍不住逞一时口舌,“人生而慈悲。只有畜生才会以为慈悲只有和尚有!”
“你!”孔书亦脸色瞬变,当下一脚踢过来。
空华听赵优莲开口就知要遭,忙扑过来挡下这一脚。
“阿空……”赵优莲尖叫一声。她不该逞口舌之快的,不该的!
“我没事。”空华勉强笑笑。
孔书亦是纨绔子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一脚的力道并不重。只是空华刚才被灰衣人扔的那一下,力道极大,摔得很惨。孔书亦这一脚恰好踢在受伤最重的手上。
赵优莲看着他的笑,只觉得比哭还难看。
疼痛、沮丧、自责,好似钢刀一样割裂着两人的心。
空华想着若不是他坚持回官道,两人现在还平平安安。
这场变故,让他清楚的意识到,他的弱小。他没有高深的武功傍身,没有强大的权利为靠。别说保护妻子,甚至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好。这样的事实,实在是让他身为男人的尊严彻底扫地。
赵优莲想着若不是她坚持来茶摊,两人现在还平平安安。
两人对视一眼,看到对方眼里坚忍的光芒。
心底同时想着,无论如何,绝不能坐以待毙!
是的,他们太弱小,与孔书亦这些名门公子比起来实在是实力相差太远。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们都是不信命的人,他们都是经历过无数苦难,坚持要活着的人。
不能绝望,不能认输,他们要活下去,勇敢地,好好地,活下去!
“郎情妾意,真是一出好戏。”孔书亦看赵优莲迟迟不理他,眼中滑过一丝阴鹫,“绑起来。玉茗你放心,这次回去我会让你好好演几出……”
女人,不管是要绝色的,妩媚的,妖娆的,清纯的……只要有钱,总是能寻到的。孔家什么都缺,独不缺钱。
当年在府里的时候,美女如云之下,他虽也曾被赵优莲媚术所惑,却从不曾动过这个女人。
他玩女人,从来不会对女人动太大心思,也不会忽视这个女人最大的存在价值。
赵优莲是他叔叔提拔起来的女人,看在他那个怪叔叔的份上,他从来不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