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自己没有庸庸禄禄,没有白活,终于在有生之年教导出了一个惊世之才。
钱局长把老王的圆滑事故,与自己铁腕般的手段融为一体,自成一格,在官场既讲求融入又独立鸡群,十多年来也顺风顺水,活得自在。
在当时的王群看来,他无疑就是南眳教育界的民族英雄,其言谈举止直逼岳武穆。王群说,在他小小的年纪时,知道的就只有岳武穆是他所念念不忘的最伟大的英雄。如今提起他们,心里总有一种可称之为悲壮的音符,象十面埋伏曲调一样堵塞着他的胸膛。自己也仿佛一直被这音符包围着,以钱局长为荣,以教坛的庸俗气息为耻。在异彩将放而未放之际,直接受到南眳民中家道中落的迎头痛击。据说极有可能被调出教育系统,到那个千人不愿染指万人避之不及的讲师团去熬阿香婆香辣酱。对一个五十一岁的人来说,进入斯地,仿佛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的妃子,忽遭檐下雨,恨断冷宫度残年。
张权禄还未开口说话,钱局长又接着说:“哦,明天会有人去处理这事的。你走吧,啊——”
张权禄突然吃了闭门羹,心想再在这里装疯卖傻实在不合适宜。只好弯了弯腰打了声招呼,别过钱局长那搭理不搭理的背影,满怀着怨气走出局长办公室。一出局长室门,心中不觉暗道路,瞎神气啷子,过一向你想管也不该你管了。
没有想到,点头如蒜般地退出局长办公室。刚立直身体,准备呼出一口郁闷的残存气息,不料想一头碰入一团肉堆子里去了。正惊诧间,那团肉发出粗重的喘息声,低声怒叱道:“没有长眼睛?不看看这是啷子地方?”
第四章 冷意沁心扉3
张权禄抬头一看,原来是钱局长的贴身秘书,一个不是秘书胜似秘书的大腕人物——办公室主任林森,正滚动着橄榄球似的身躯杵在他面前,口中的怒气化作青烟萦绕在他脑门上方。
他干瘪瘪哦了两声:“林主任呐。”
那个鼻息在他对面哼哼了两声,打了两个酒嗝,身前飘浮着酒味,沉浸在一片酒意盎然的兴味中。林森张开眼,盯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啊。来整啷子?”
他暗道,还能来做什么?没有事,自己最近可实在不想来局里报到:“来局里有点事。”
林森眼瞥天花板,脚踏登步,圆腰猛扭了几个:“完事哰,得回去哰吧?”仿佛他早已知道事情的结局似的。说完话,头再次向上一耸,一副直入云端的样子,挺腹朝办公室方向走去。
“权弟,你又在想啷子?”
“瞎想。”
“瞎想?”
“妈的,日子——”
“是呐,日子——”
“何时才是个头。”
“快哰……”
他听到了她的心跳,这是一种缓慢时急的心跳。有些紊乱,用西医学术语讲,就是心律失调,用中医学术语来讲,肝脾失调,营卫不调,气血不畅。
“十来个月,难熬呐。白发又多哰不少。”
“没有啊,言姐。”
“洗发水都没少花呐,近两个月来。”
他自然知道,她并非可惜那点洗发水。每天用三个鸡蛋、一条黄瓜、两瓶牛奶来净面的校长,怎会在乎那点洗发水?
“是啊,洗发水用多哰,伤发呐。”
“是猴脑呐,权弟。”她磕了磕脑门,“这儿呐——两月匆匆过。却鈊几度春呐。”名言叹气半晌,突然问道:“上面派哪个来签字?”
“不晓得。不过,按照惯例,应该是林森。”
“不会错吧。”他“嗯”了一声。
正在此时,只听病室房发出了异响,起身开门,真是怕见到谁谁就到。
林森一进门就说:“快点,快点。局里下午还得开会,整完了赶回去忙去。”
张权禄赶忙陪着笑说道:“感谢上级领导关怀。大忙的还专程赶来。有劳哰有劳哰。可惜早上,医院锅炉房开水还没得出炉。”
林森冷冷地说:“不用麻烦了。快点,走,签字。”
名言一听此话,仿佛胆里的小石子突然活蹦乱窜,黄胆似乎又冲到了喉咙。有点窜胃,口中有点苦涩。林森退出病房,在她眼里,像一座高山死死地挤在门框内,灰灰的一片,堵得她心里直发狂。看着他消逝在门框边缘的身影,从内心深处仍然烙印着莫名的灼痛。这种感觉宛若一个个瘤体,转瞬间扩散到全身,深入到每根血管。
她尴尬地笑了笑:“林主任不进来坐坐?”
“坐啷子坐。快快,办完事了事。”林森道,滚圆的身子卡在门框里,口气却是异常地冷峻。近半年来,她很少到局里走动,没有想到局里的人居然变色龙般地转换成了现在这副面孔,心底不由荡起一丝绝望。这种莫名的绝望缠绕着她,她感到全身上下凉如冰。
“没有吃早餐吧?让小张带你去吃点早餐如何?”她尽量温婉地道。
“吃哰。”一阵冷风袭来,她又是一阵寒战。“走吧,到医院主管那儿去。”两人维维诺诺了两句。
张权禄与林森一道,朝医生办公室走去。一路上,林森见到熟人,不停地打着招呼,微笑得个不行。张权禄看在眼里,苦在心间。
第五章 只落忐忑无数1
林森对市医院似乎很熟悉,他带着给权禄上窜下蹦,没有多少时间就把住院手续弄齐了。
然后对张权禄道:“好哰。”
“有林主任出马,一个顶仨,不,一个顶五。”张权禄看看他脸上终于绽放出几朵微笑,趁机道,“走吧,吃点早餐。如何?”
林森道:“这有啷子?小事一桩。”
“在林主任看来是小事一桩。可是在民族中学看来却是天大的事。”
林森“哦”了一声,不解地看着张权禄。他实在不明白,眼前平日里这个见风使舵的人,居然傍着一棵枯树不肯移步,忠诚倒也十分忠诚得可以了,可惜这种忠诚在他眼里不过是愚忠而已。一个成天挤在那间特护病房,对着那棵光秃秃的树,难道那些小道消息真的不是空穴来风?他心里想嘴上却是这般说道。“这种小事哪有张主任的忠诚这般值得大书特书了。哦,哈哈中,是吧?”他一边说着,一边掏出手机看了看了时间,“嗯时间还早,早餐嘛,哈哈,早餐哩个早餐——”
张权禄是何等机灵的人物,马上英帝大酒家打了电话,订了一个雅间,然后又给名言打了电话告了个便。接着与林森一边说笑着,一边朝英帝大酒家走去。
还没有走出医院大门,王群从门外扑了进来。一见到林森,连忙目前招呼:“林主任,你好。”
林森打趣地道:“你不问我也来哰?”
一句话倒把王群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呐呐地支吾了几下,哈哈一笑:“林主任哪里话来?说笑了是吧?改天请教你点小事,你有空没有?”
林森暗道,找我会有小事。这小子,不知又要出什么花招。不过还是说道:“好说好说,啊好说好说。走吧,张主任。”
王群拦下张权禄道:“张主任,学校有点事。校长又在医院,你看,是回去处理呢还是……”说到这里,他看了看林森。
林森道:“你们学校有事,那先忙去。”说罢有些失望,看了看天色,与张权禄打过招呼,悻悻然进了轿车,先行走了。
看到林森离开,张权禄也有些闷闷。他还有好些事情想借中午的时光打听打听,可是真是天不作巧,学校那边又出了事情。不过,近来其他三个副校长总把事情揽到他的头上,一见事情就说锻炼锻炼他张权禄,结果整个学校的事他几乎揽下了一半,弄得想哭哭不出来,嚎叫却又担心有份。不过这一来,倒也有个好处,素芳的嘴也似乎平静了许多,在完成工作之余,辅导辅导儿子小明。小明的成绩上去了,班主任高兴了,素芳的心情似乎也好多了,成天忙里忙外的,干劲十足的样子,心思也自然很少放到枕头风上了。自己也得以平平安安地去思考一些事情了。
和王群一边聊着学校今天的情况,一边朝学校走去。学校离医院不远,惧百来米的样子。说话间走到了校门前。事情也几乎问清楚了,于是与王群一起向办公室走去。
前脚一跨入办公室门,就见一群人围在办公室门前。
“打伤的学生送到医院了吧?”一个妇女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抓住他的衣衫。
他猛抖了几下,居然没有抖开。不由得有些错愕起来。看看四周,没有一个学校的员工在内,更不要说学校的领导了。现在学校的总体情况就是如此,尤其是名言住院后,民族中学仿佛成了三不管地带。人心都已经飞天外了,哪里还有人顾及眼前的一摊子事?真是各有各的心思,各有各的打算。少了主心骨,一切都处在混沌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