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是你”他似乎认出了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含笑点头。随即，却看见他的眼神中有些惊讶的表情：“你哭了？”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脸上湿漉漉的，许是刚才回忆往事动情所至，当下便伸手拭了拭：“回皇上，奴婢刚才想起去世的亲人，一时忘情，流下泪来，扰了皇上的雅兴，望皇上赎罪。”上一章 |
  “思念亲人，又何罪之有？”他温和地笑着，阳光洒在明黄的袍子上，发出柔和的光亮，少了几分威严，多了几分俊逸。“谢皇上。”总算逃过一劫，心中大石落了地。以前就停小姐说过，皇上是个温和儒雅、善良敦厚的人，如今看来，果然不假。一想到小姐，不免又有些心酸，忍不住，又开口道：“皇上，奴婢斗胆，想替皇后娘娘说几句话。”“哦”他有些诧异，但仍是说点了点头。“自打皇上登基以来，与娘娘相聚的时间就越来越少。娘娘总是为皇上着想，从未怨怪过，可奴婢心里知道，她是日日都盼着皇上啊！”我顿了顿，见他并没有答话，也没有怒容，胆子便大了起来，以往聚集的怨气和不平像决堤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一发不可收拾：“就连小皇子，也没有见过几次父亲。望皇上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空隙，来看看他们。”我说地情真意切，句句都透出期许。他听得眉头微皱，似是有些怅然。这下，我才意识到，虽然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可句句都在针对他，这可是对皇帝的大不敬啊。而且，我这样说，岂不是还把小姐也牵扯进来了吗？到时不但没有让他们母子俩心愿达成，反而会龙颜大怒，连她也一起怪罪了？这下，我不是好心办坏事么？越想越害怕，“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诚惶诚恐地解释：“皇上恕罪！奴婢一心护主，说了些糊涂话，可奴婢都是为了娘娘和小皇子，才一时激动，忍不住说了出来。这都是奴婢自己的意思，和其他人无关，皇上要怪，就怪奴婢一人吧。”我惊慌失措，有些语无伦次。说完这些，脑子已经有些恍惚。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你说的是，这段时间朕的确忽略了他们。也该去看看了。”我一下愣住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起来吧。”我撑着身子，缓缓起身，许是太过紧张，竟然打了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皇上，兵部尚书齐泰和翰林大学士黄子澄求见。”这声音十分耳熟，抬头一看，秦焰正站在一旁。“嗯。秦焰，随朕一同去。”“是。”皇上冲我摆摆手，示意我下去。随后，背负双手，转身离去。秦焰看了我一看，随着他走了。事情的发展出乎我的意料，皇上不仅没有怪罪我，而且在当晚就摆驾坤宁宫。宫人们都喜气洋洋地忙活起来，小姐也露出了久违的微笑。想起白天的遭遇，我仍感到心有余悸，冷汗直冒。可看到小姐和皇子笑逐颜开，我觉得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或许，我能为她做的，就只有这些而已。
  玉逝情殇
  皇上又来探望过几次。虽然都只是匆匆逗留，小姐脸上还是恢复了往日的神采——那是在马府时，她与皇上相见的表情，打从心眼里的开心。两岁的小皇子正在学步，小脚颤颤巍巍地走着，胖乎乎的小手不停地挥舞着，着实可爱。“母后！”他奶声奶气地叫着，小姐蹲下身子，张开双臂，将他拥入怀中。“皇上有些时日没来了。”望着他们母子和睦的场景，我总是觉得少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完整。此时，小姐被那顽皮的小人儿逗的开怀，眉开眼笑。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她没有做声，唤来奶娘将小皇子抱走，淡淡地说：“既然已经做了天家的人，就不能苛求能拥有寻常扶起的怡和之乐。皇上待我不薄，我已经很满足了。”她望向小皇子，眼里满是慈爱，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在眼睑上录下一层阴影。她笑了笑，继续道：“现在各藩王都虎视眈眈，皇上又宅心仁厚，念及旧情。在这个节骨眼上，我应该替他分担，而不是给他增添烦恼。”“娘娘”“红豆，”她冲我笑了笑：“我和皇上之间的情意，是你无法了解和体会的。终有一天，你会明白。”我叹了口气，不再说话。我不懂什么国事、政事，更不知道藩王和皇上之间的对抗。的确，我不懂，难道天家都不能有真正的爱？难道深宫就容不下真挚的情？我只是单纯的想让她过得好而已。或许她是对的，可我觉得自己永远也不会明白。我只是一个宫女，没有那么大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大的力量去做到自己想做的一切，只想简单卑微地活着。在这里待的越久，越没有野心。望着夕阳的余晖，我想着，这一天又这么过去了。一抹余晖正好映在小姐的脸上，熠熠生辉，显得恬静安详。我仔细端详着她，那张脸熟悉而陌生，那个人是她，却又不是她。后来，我才明白，一个人若经历了太多的事，是会变的。就像当时的小姐，她已经不是那个娇弱害羞的马府小姐了，不再是我曾经熟识的姐姐，而是一个妻子、一个母亲。皇上和小皇子就是她的全部。这一年过的极不平常，驻守北平的燕王发动靖难之役，起兵造反。如今，京师到处都人心惶惶，宫里虽然在强烈的抑制之下，没有发生什么恐慌，可人人自危，都是小心翼翼地。皇上整日忧心忡忡，忙着与大臣们商讨对策，根本顾不上其他，坤宁宫更是冷清了。我只偶尔见过皇上几次，他消瘦了许多，显得身上的龙袍更加的宽大空荡，神色黯然，十分憔悴，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俊逸潇洒的摸样。我正带着小皇子去御花园玩耍，刚走出坤宁宫，就看见一群宫女、太监正在四散开来，在每个角落搜寻，似乎在寻找什么。领头的是宫女福喜，十六七岁的年纪，略显稚气的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我一把拉住她，问：“怎么了？”“红豆姐姐，娘娘的合欢玉不见了。”“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那不是小姐与皇上大婚那日所佩戴的玉佩么？小姐将它视为心头宝，终日戴在身上，怎么会不见了？“姐姐别愣着呀！娘娘一觉醒来就不见这宝贝，现在着急得紧啊！”福喜急的就快哭出来了，涨红着小脸。我深知这玉佩对小姐来说有多重要，立马将小皇子交给福喜，吩咐着：“我们分头找！你们几个，去御花园看看，昨日娘娘去过，有可能掉在那儿了。你，还有你！去廊子那儿！记住，草丛里、花园里、池塘里都不可放过！”几个人得令，急急忙忙地各自跑开了。我转身回到东暖阁，小姐并未洗漱，头发散乱垂肩，在房间里不停的翻找着，脸上全是豆大的汗珠。我赶紧上前安慰几句，让她稍作休息，随后麻利地自爱房间里搜寻，榻上、花瓶里、屏风后几乎所有大大小小的角落我都找了个遍，就差把房间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旧没有看见合欢玉的踪影。脑中回忆片刻，仍是不得要领。这玉佩怎么说没就没了呢？宫里上上下下找了一天，直到晚上，小姐才终于死了心。她脸上半是失望半是伤心，坤宁宫的众人也十分疲惫，但更多的是害怕，因为他们从未见过一向斯文的主子如此疯狂，估计大家都免不了要受到责罚。于是，一大群宫人都低垂着头，打起都不敢出，通通跪在地上，听候发落。我见众人都惶恐不安，气氛十分凝重，试图安慰小姐，同时为众人脱罪，便开口道：“娘娘”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罢了。你们退下吧。”小姐冲跪在地上的黑压压的一群人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众人都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竟呆呆的跪着，一个都没有动。上一章 |
  我知道小姐没有怪罪他们的意思，又重复了一遍：“娘娘叫你们退下，没听到吗？”这下，他们如梦初醒，纷纷磕头谢恩，陆续退下了。待众人散去，我走到小姐跟前。她吹着头，似是在想什么。我轻唤她一声，她没有反应。我又唤了一声，仍是没有反应。我只好站在一边，默不作声。一阵沉默之后，她抬了抬眼皮，睫毛上晶莹闪烁，似是哭过。我赶紧说道：“娘娘，别伤心，玉佩肯定在宫里，咱们明天接着找便是。”她叹了口气：“这合欢玉本是一对，一龙一凤，我和皇上各一块。自从大婚之日起，我就一直戴着，怎么会突然不见了呢？”“娘娘放心，这宫里这么大，就是一个人不见了，那也是要找上好久的，更何况是这么个精巧的小物件？明儿个就能找到。”她点点头，脸上的神情却没有舒缓。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接下来的几日，我们又找了不知道多少次，仍是没有找到。那块玉，居然就这么消失了。要含章节标题。为了避免您的稿件丢失，请勿在线直接创作。
  暗涌浮动
  建文二年，战事吃紧。宫里开始暗暗骚动。我没见过燕王，只知道他是皇上的叔父。听别人说，他极不简单，是个厉害的角色。这次削藩，他是最大最难对付的一支力量。政事我不懂，只觉得好笑，居然是叔叔觊觎侄子的皇位，还说什么朱姓天下是一家，都是鬼话。皇室的斗争向来没有情感可言，只有权力和利益，残酷冰冷。天家相争，没有血亲之别，只有敌我之分。对于这些，我总是不置可否。毕竟，我没有能力去阻止一切，只有听从上天的安排。总之，不该听的不听，不该说的不说，想要保命，只有置身事外。可后宫的妃嫔们就不一样了，他们是当今皇上的女人，要是改朝换代，对他们来说，就是一场灾难。于是，他们乱作一团，整天危言耸听，惶惶不安。小姐虽然气定神闲，但我看的出，她淡然的神色中隐隐透出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