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突然，远处燃起一片火光，我抬头一看，正是乾清宫的方向。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上一章 |
  “福喜，你保护圭儿，待在这儿哪儿也别去。”说完，我正要走，又停了下来，将手中的玉镯取下，交到她手里，交待道：“待会儿若是有人来，把这个给他。”此时的福喜已经吓得呆住了，直直的看着我。情况紧急，我也不顾上和她细说，转身直奔乾清宫方向。一路上，到处散落着衣服、鞋子之类的东西，大多数都被踩的稀巴烂，搅成一团，偶尔会撞上几个逃命的人，脸上都是惊慌失措的表情，朝宫外的方向跑着，有的甚至拼命地朝宫墙上爬，可那宫墙如此之高，一连试了几次仍是失败。只有我一人是逆流而上，往里面的方向奔去。耳边不断有呼喊、救命的声音，嘈杂一片。一开始，还能够分辨出声音的内容，可到了后来，只听得“嗡嗡”的声音，根本无法听清。那火光越来越近，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乾清宫火光冲天，熊熊火焰将天空都烧红了，烟雾飘飞，整个宫殿就像一个巨大的野兽，张牙舞爪，狰狞可怖。我刚要靠近，一股强烈的热气涌出，直熏到面门。我用袖子捂住口鼻，赶紧退后几步，仍是被熏得呛了几口，眼泪也流了出来。这样的大火，使我根本无法进去。突然，想到小姐走之前说过的话，说她要去陪伴皇上，难道“小姐！”我心知不妙，顾不得许多，几乎是没有思考，就要冲进去。这时，却被一个突然跑过来的太监撞倒，重重地摔倒了地上。我顾不上疼痛，挣扎着起来，却看到了那人的背影，十分眼熟，终于认出他是乾清宫的小太监。一时着急，冲他大声喊起来。他只顾逃命，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我正要上前去追，却听得“嗖”的一声，从正前方飞出一支冷箭，正好射在他的胸口。他立马倒了下去，身体抽搐了几下，便没有再动弹。一时之间，周围出现了许多身着盔甲的人，他们都纷纷拿着武器，一涌而上，如洪水决堤之势，不可阻挡。小太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面部痛苦地扭曲着，一脸惊恐的表情，嘴角渗出鲜红的血液，流了一地。虽然已经在梦里见过不少次这样的场面，可是今天亲眼目睹这样的惨剧时，还是被吓得手足无措，只是一直往后退着，再也不敢去看他的脸。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发现周围热气越发灼人，转头一看，那团火球近在咫尺。突然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低头一看，衣裙下摆已经被烧掉了，袖子也被烧出了几个洞，额前的头发也因为高温而变得弯曲，只要再走几步，我整个人就要没入这火海之中。在这之前，我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小姐而去。但是，当我越是接近死亡的时候，我就越感到害怕，之前的坚持和想法就越发显得可笑。我恨自己，恨自己不够勇敢，恨自己的懦弱，可又不能不被这种巨大的恐惧所震摄。我曾无数次地希望，自己是个果断的人，可是这次，我还是犹豫了。摆在我面前有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是留在这里，被入宫的军队杀死，要么是跳进这火海，同小姐一起归西。时间紧迫，并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望着面前千千万万的士兵们，我当下心中一横，选择了后者。我这一辈子都这样软弱，就让这最后一次，能够勇敢一些吧。想着，我闭上了眼睛，就要往里跳。突然，却被人猛地一拉，狠狠摔出了几丈远。那人力气之大，我撞在了坚硬的地上，剧烈的痛楚传遍全身，就连要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抬头一看，面前正站着一个高大的中年男子，披甲持剑，威严不可侵犯，长相竟和皇上有几分相似，可眉宇间多了几分阳刚。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我，若有所思。我也直直地看着他，心里想着，这想必就是燕王朱棣了。看来终究是逃不过一死。随后，在他身后很快聚集了不少士兵，个个都沾有血气，杀气腾腾，凶神恶煞，似是杀红了眼。一个将领摸样的人看到了我，一个箭步走到我面前，挥刀就砍。我自知大限将至，闭上了眼，与此同时，感到有股凌厉之气拂过，脖颈处一阵冰凉。我在心里想着，快了吧，很快就能见到他们了。那刀没有继续下去，却是停在了那里，迟迟没有动。我睁开眼睛，发现就在那刀尖的前方，赫然出现了一把剑。循着剑身往上，正对上燕王那张阴沉的脸。“王爷！”那个将领不解地望着他。“留着她，我自有打算。”朱棣的声音阴沉冷漠，有种彻骨的寒意。那将领虽然疑惑，却没有继续说什么，默默收回了刀。当刀锋离开的时候，我感到脖子上有东西在流淌，伸手一摸，有道浅浅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只差一点，就只差一点。要是他再慢点，此刻我早已死了。可他为什么不杀我，反而还要救我呢？朱棣没有看我，转身望向那片火海。他没有说话，也没有叫人灭火，只是这样站着。身后的人四散开来，奔向了不同的方向，只留下了几个人还在这里。我发现他们都专注在别处，没有一个人理会我，于是慢慢起身，想趁他们不备，跳进火海。那朱棣的反应却极快，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了回去，冷冷地看着我。我拼命地挣扎着，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嘴里还不停地叫喊：“乱臣贼子，不得好死！”我已经豁出去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还不如来个痛快的，所以也没有了顾忌。本以为他会因为愤怒，一刀将我砍死。没想到，他只是冷冷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却没有一丝怒气。我骂的更凶了，几乎是恶毒的诅咒着，旁边的几个人终于看不下去了，全都围了上来，好几个都拔出了刀，恶狠狠地看着我。朱棣伸手将他们拦住，之前那个想杀我的将领不满地说：“王爷，这女子实在是太恶毒，让我杀了她！”朱棣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那几个人再不满，也还是听从了命令，退到一边。见他们都退离我几丈远，朱棣这才对那个将领说：“将她带下去。记住，决不能让她死。
  囚禁
  我被关在永巷尽头的小屋里已有三日了。周围总是传出女人的哭喊哀嚎，我探出头去，只看到许多手直直地从窗棂中伸出，不停地挥舞着。外面有重兵把守着，他们就像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冷眼旁观地看着这些绝望的女人的挣扎，无动于衷。我想，周围肯定关押了许多宫女和妃嫔，如今，我也成了他们中的一员。我看着他们折腾了几日，终于声音越来越微弱，想必是已经放弃了挣扎了。我深知在这样的环境下，再怎么用尽全力地挣扎也是无济于事，索性一直呆坐在床上，等待着最后的结局。老实说，朱棣待我们这些人倒还不算太坏，其他人不知道，反正于我来说，每日三餐都会有个老太监专人伺候。一开始，我并没有理那老太监，后来，见他上了年纪还这样伺候我，而且似是十分尽心尽力，不像是坏人，也就逐渐开始和他说过几次话。他叫万福，已经年过花甲，早在太祖皇帝时期就入宫做了太监，先是伺候过当时的淑妃娘娘，后来淑妃死后，他年纪也大了，就到了永巷。我见他都这样衰老了，还待在宫里，于是问他为什么不出宫去，难道宫外没有亲人了吗？他连连摇头，说宫外还有个弟弟，可说到这儿，就没有继续说下去。我见他欲言又止，想必是什么难言之隐，也就没有多问。宫里很多太监、宫女老了之后，是可以出宫和家人一起生活的。可是，很多人都宁愿待在宫里老死，因为这些人几乎都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待在宫里的，这样生活了大半辈子，出去之后，反而会非常不适应外面的生活，与其重新去一个几乎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倒不如继续待在深宫，只要凡事小心，不出什么岔子，是可以平平安安度过晚年的。或许，万福的情况大概就是如此吧。正想着，门“吱呀”一声开了，万福端着饭菜走了进来，仍旧是谦卑地笑着。我对他除了同情和不忍，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总觉得他对我十分小心翼翼，仿佛我就是主子一般的人物。我曾向他说起过，叫他不要这样对我，我只是个和他地位一样低微的宫女，根本不需要这样做，可他总是笑着，说使不得，待我追问下去，他又只是笑。“姑娘，”他看了看昨日剩在桌上的饭菜，担忧地说：“怎么用的这样少？是不是不合姑娘的胃口？”我一听，不禁哑然失笑，像我这样的囚徒，根本就没有选择，更不会挑三拣四了。他一见我冷笑的表情，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我哪知道他会突然这样，大惊失色，赶紧将他扶起，说：“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本以为他这样一个瘦小的老头儿力气不会很大，可我使尽全力也没能将他扶起来，他就像是铁了心，不依不挠地跪地磕头。我没有办法，只得说：“公公，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是宫里的老人了，我是小辈，你这样岂不是折煞我了！”他一听这话，突然停止了动作，抬头望着我，断断续续地说：“姑娘，求你救救老奴全家吧！”说完，他又磕了一个头，伏在地上，老泪纵痕，身子剧烈地颤抖着。我根本就不知道他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但见他提到他的家人，又有这样的举动，肯定是十分要紧的事了。看着他花白的头发和干瘦的身子，就这么跪在冰冷坚硬的地上，实在是有些不忍心，于是当下决定，不管那么多，先让他起来再说，便说道：“公公，你起来再说吧。”“不，姑娘若是不答应，老奴就不起来。”没想到这人还真是执拗，我没办法，只得说：“好，我答应你！快起来吧。”我伸手去扶住他，他先是看着我，似是不太相信，见我冲他点点头，表情严肃，才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