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这屋里本就不大，就只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我本想把他扶到床上坐下，可他始终不肯，说站着就可以了。经过再三劝阻，我见他态度坚决，于是不再强求，就让他站着。我见他佝偻着背，叹了口气，想起刚才的话，便问道：“公公，你刚才说到你的家人他们出事了？”一听到“家人”二字，他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喉咙动了几下，似是十分激动。终于，他顿了几下，用几乎哽咽的声音说：“回姑娘话，老奴在宫外有一弟一妹。前几日，老奴才得知，他们全家都被抓走了，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上一章 |
  “被抓走了？谁干的？”我实在搞不清楚，有什么人会抓他们这样的平民百姓，难道有什么隐情？万福又顿了顿，十分艰难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是燕王。”“什么？”我大惊地站了起来，继续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接下来，他的回答更是让我吃惊不已。根据他的说法，他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几天前，也就是得知家人被捉的同时，燕王的一个手下曾经对他说过，家人在他手上，并以此为要挟，要他好生伺候我，稍有闪失，他和他的家人便会有性命之忧。没有办法，他只得照做。可这几天他见我都没有怎么进食，而且整日都呆呆的坐在那儿，很少说话，生怕我会出什么状况，一时情急，这才跪地磕头。听了他的话，简直就不敢相信，这一切居然会和我有关。事情涉及到朱棣，那么肯定就没那么简单了。虽然我只见过他一面，可对他的事迹略有耳闻。燕王向来阴晴不定，为人颇有城府，让人捉摸不透。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他这样一个人，一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就在我低头思索的时候，万福已经将饭菜端到了近前。其实不是我故意不吃的，是实在没有胃口，根本就吃不下去。可看着他年老苍白的脸，又想起刚才他说的话，心想：都是可怜人，何必为难他呢？于是，勉强吃了些。他见我开始吃饭，神色终于轻松了一点。待他走后，我一直在回想着他的话。这一切的一切，都是朱棣的安排，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皇上和小姐都已经死了，一切都已成大局，谁都无法改变什么，更何况是我呢？虽然恨他，但是，也根本没有一点办法。他留下我，难道是为了慢慢地折磨我？是了，让人痛苦地活着，远比让他痛快地死去更狠毒，他果然不愧是是心狠手辣的燕王。想到这里，不禁又想起了他冷酷的眼神，嘴角一抹嘲讽的冷笑。我就像突然掉进了冰窟窿，浑身战栗不止，手脚冰凉。可我不知道，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只能像个傀儡，任由命运的摆布，挣脱不得，动弹不得。
  重逢却是伤心时
  浑浑噩噩，又是一日。知了吱吱呀呀地叫着，使我更加心烦气躁。斜靠在榻上，我望着窗外高大的银杏树出神。不知什么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等我回过神来，那阵脚步声已经停在了门口。门外那人似是有些犹豫，停了许久，却没有进来。我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已经离开了，但却又看得见那人透过窗户投射进来的影子，被拉得长长的。这人真是奇怪，站在门口愣是没有进来，却又不走，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应该不是万福。”等了许久，我索性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看那踌躇的影子。就在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我缓缓睁开了眼，待看清来人以后，大吃一惊，从榻上站了起来：一身素黑、修长挺拔、深黑的眸子一时间，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难道是我在做梦？还是出现了幻觉？“秦焰？”我尝试着叫了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名字。这个名字已经在我心中回响了很多遍，我一直以为再也没有机会再叫出来了，可今天，却又实实在在地叫了出来，虽然是小心翼翼地，带着迟疑。“是我。”真的是他！这声音，绝对错不了！我瞪大着眼睛，怔怔地望着他，仿佛忘记了呼吸，连声音都无法发出，只是这样久久地望着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竟然就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还是原来的摸样，丝毫没有改变。秦焰抿紧双唇，眉头微皱，看着我，没有说话。我无法形容他的眼神，有太多太多我不能理解的东西，复杂而深沉。但我能看出，他脸上有着从未有过的表情，是犹豫。没等他说话，我抑制不住，冲上前去，扑到了他的怀里。紧紧地、用尽全力地去抱住他，不留一丝一毫的力气，生怕一松手，他又会消失不见。我激动万分，身子颤抖得无法控制，浑身像筛糠一样。他先是有些意外，后来将手伏在我的背上，将我揽得更紧。他也在颤抖，可是却在刻意地抑制着。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在遭遇巨变之后，我们还能够重逢。我本以为，我会永远也见不到他了，却没想到，上天在我几近绝望的时候，又赐予我希望。真是天意弄人。这一刻，我盼望了很久，有很多话埋在心里，张了张嘴，却无法说出一个字来。只是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泪水便夺眶而出。在一瞬间，我甚至就想这样靠着、拥着，就这样死去，我也心甘情愿。默然相拥，久久无话。突然，我才想起他突如其来的出现有些奇怪，这才从他的怀里出来。这时，意识到刚才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举动，又不免脸颊发烫。又是一阵沉默。我终于开口，却不敢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脚尖：“小皇子和福喜呢？”这话一出，我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是多么微弱，还带着颤抖。“他们很好，不必担心。”他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听不出波澜。听到这里，我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还好，他们都还在，要不然，我就真的辜负了小姐了的重托，对不起她。接着，我又问道：“那你呢？”他没有回答，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欲言又止，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见他这副模样，我有点不想追问下去了，可又忍不住好奇，正要询问，从门外又走进一个人——竟是朱棣！他来干什么？想必是来者不善。疑惑之余，我慌张起来，赶紧躲到了秦焰的背后。随后一想，无非就是个死。不过，如果能和秦焰死在一起，我也死而无憾了。于是，便有了勇气，不再害怕。我警惕地看着朱棣，他也正眯着细长的眼睛看着我们，当看到秦焰的时候，眼神中闪过一丝怒意。看来，这下我们真的是凶多吉少，谁知道他这样的心狠手辣的人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我狠狠地瞪着朱棣，他却对我的敌意并不在意，反而露出饶有兴趣的表情。我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猎物，而他就像是胜券在握的猎人，布好了陷阱，等着我往里钻。顿时，觉得毛骨悚然。我拉了拉秦焰的袖子，示意他小心。没想到，他一下挣脱了我的手，径直朝朱棣走去。“王爷。”秦焰向朱棣恭敬地行礼，语气谦卑。“秦焰，你”后来的话，我根本就说不出来，生生卡在了喉咙里，一是因为惊讶，二是因为害怕。我到底看到了什么？秦焰竟然会和朱棣站在一起，还对他如此恭敬！难道是我眼花了？不，不！我又揉了揉眼睛，却发现，眼前的一切是如此的真实。秦焰神色冷峻，冷地让人害怕，此时的他根本就不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了。而朱棣，仍然是冷眼旁观，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你先下去。”朱棣朝秦焰摆摆手，秦焰冲我看了一眼，脸色有些苍白，然后什么也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上一章 |
  此时此刻，我已经懵了，手停在半空中，仍然保持着之前的姿势。秦焰的举动，让我越来越看不懂了。他不禁挣脱开我的手，还对朱棣如此恭敬甚至达到了谦卑的地步，这到底是为什么？“你很好奇，是么？”朱棣眯起细长的眼睛，不辨喜怒地看着我。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心中有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是的，我的确很好奇，而且，我已经能够猜出几分。可我更加地害怕，我怕自己会真的猜对，怕事实的真相会令我再度地陷入无边无际的绝望之中。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似乎已经想要揭开这一切，就像无情地揭开一个结痂的旧伤口，只轻轻一下，便会重新撕裂开来，血流不止。所以，在他面前，我不能表露出我的害怕，决不能表露出来。想到这里，我刻意避开他的眼神，故作镇定地说：“我不想知道，你走吧。”他似是愣了一下，继而笑了起来，这声音让我莫名地恐惧和不安。我不由得偷偷攥紧了衣裙，将头转到一边，咬着嘴唇，用冷冷地语气说：“你走吧。”我心里直打鼓，身子已经开始打颤，只得靠在榻上，手死死地撑住床沿。我不敢转头，甚至不敢大口呼吸，虽然此时我感到胸中憋闷异常，喘气不止，却没有办法制止。过了很久，我仍能感到他在我身旁，虽然没有一点声响，却能听到呼吸。他怎么还没走，到底要干什么？当我感到嘴里有辛甜的东西流入时，耳边终于听到了脚步声，看来他终于要走了。我这才意识到嘴角有血。随着声音越来越小，身旁的那种压迫感也越来越小了，我感到他离我越来越远。“真的走了吗？”我心里暗暗想着，慢慢转头去看，朱棣已经走到了门口，正要迈出。突然，他停了下来。我怕他会一下转身，赶紧又将头转了过去，用余光一看，他并没有转过身来。看来是我自己吓自己。转念一想，我怎么会有这种恐惧的感觉？怎么会这么害怕他？真是没用。“你不想知道，我也要告诉你。”朱棣开口道：“听好了，秦焰是我的人。”居然是真的吗？被我不信言中了？真的很奇怪，当事实摆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发狂，却是呆呆地、静静地坐在那里，没有办法动弹，没有办法说话，没有办法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