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感到十分尴尬，脸也羞红，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被他看到了，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没有说话，从身后拿出一只珍珠绣鞋，正是我掉落的那只。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原来是被他拣去了！可他拿在手中，却完全没有要还给我的意思，只是看着我，目光凝重，似是在沉思。我被他看得又气又急，只得先开口道：“还给我！”语气强硬，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愣了一下，还是一动不动。我气得站起身来，伸手便要去抢，可他比我高出许多，我踮起脚尖也还差一大截，根本够不着，尝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只好作罢。“哈哈哈哈”或许是我的样子过狼狈，他竟仰天大笑，我这才意识到刚才一时情急之下的行为有多愚蠢，他根本就是在耍我。一时间，我的恐惧被怒火所代替，狠狠地瞪着他。他停住了笑，将绣鞋甩到我脚边，似是在自言自语：“像，太像了”说完，便陷入了沉思，不再言语。我简直怀疑我的眼睛，因为我隐约看到他脸上闪过了忧伤的神色。他这种人也会有这种表情？肯定不可能。不过，我没有兴趣知道他在想什么，想起心里的要紧事，便开口问：“圭儿他们在哪里？”上一章 |
被我这么突然的一问，他似是十分不满，面色阴沉，冷哼一声：“死不了。”“我要见他们！”我厉声喝道。他冷笑着看着我，冷冷地说：“朕说过，他们是生是死，和你有莫大的关系。只要你按照那天的话去做，他们就没事。否则，你知道后果的。”我一时语塞，不知道说什么。如果能够保证他们的安全，我什么都愿意。即使不能见他们，只要他们平安就好。我只好说：“好。你要记得说过的话。”他冷冷地说：“朕是一国之君，自然一诺千金。”他顿了顿，凝视着我，似在仔细观察：“你这样，很好。”我忘记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一路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刚才的话还萦绕在耳畔。听他的口气，我似乎很像一个人，可又不知道是谁。还有，他最后那句到底是什么意思？真是莫名其妙。一回到别院，便看到品月和万福都跪在地上，前面站着个年轻的太监，正拿着一卷明黄的帛书摸样的东西，那便是圣旨。品月先看到我，赶紧将我来了过来，跪在地上，又对那个太监说：“姑娘回来了，有劳李公公。”那太监似是十分不满，估计是等了很久，听她这么一说，一时又不好发作，只是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说：“既然人来了，就听旨吧。”说完，将手中的圣旨摊开，朗声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即日起，命宫女红豆为四品女官，侍奉于坤宁宫，钦此。”
赏菊
当我第一次进入坤宁宫的时候，我还真是一个十多岁的傻丫头，无忧无虑。当我再次踏入这里时，我已经成了四品女官。终于见到了坤宁宫的新主人，曾经的燕王妃，现在的皇后，徐妙如。在见到她之前，心里一直都在想象着她的形象。既然是朱棣的女人，应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见到她之后，发现也不过是一个中年妇女的摸样，眼角已经些许鱼尾，穿的也十分简单，一身浅蓝色的衣服，梳着高高的发髻，除了一只凤钗和金步摇，基本就没有什么其他的修饰。看来她也是个不喜梳妆的清淡女子。这点和小姐有些相似，他们俩都是天生丽质，清丽高雅的容貌，即使不施脂粉，也十分地超凡出尘。虽然徐皇后上了年纪，仍然能从她的眉眼间看出年轻时的美貌，想必那是一定是个没得不可方物的可人儿。她还有一个地方和小姐非常相似，就是脾气十分温和，平易近人，无论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整个后宫都对她打心眼里地恭敬。待在她身边，我时常会产生一种奇怪的错觉，仿佛她就是小姐，只不过气度更加雍容华贵。每次这样想时，我都觉得可笑，或许我太过想念小姐了，想回到以前的日子，所以，把她当成了替身。可事实是，她根本就不是，永远也不可能是，即使她对我再好，她都是朱棣的女人，她也是我的仇人，我不应该对她存有任何好感。秋天刚到，落叶飘了满地。我正在吩咐几个宫女和太监打扫，就见徐妙如已然而至，便赶紧行礼。她微微笑着，对我说：“红豆，御花园里的菊花开的正好，随本宫去瞧瞧。”不知道为什么，徐妙如好像很喜欢我似的，自从我来到这儿以后，她就很是器重我。每次去哪儿，都会带上我。周围的人也感到很奇怪，因为我和她才刚见面，按理说她不应该这样，可既然主子都如此对我，其他的太监宫女也自然对我很是恭敬。这种待遇，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流芳姑姑才能拥有，而我，居然可以和她平起平坐。扶着徐妙如到了御花园，果然，园子里的各色菊花次第开放，争奇斗艳，煞是好看。一簇簇、一团团，白的似雪，黄的似金，碧的似玉，粉的像胭脂。形态也是各异，有的像毛球，有的似圆团，有的像蟹爪。我们一行人看的心情舒畅，徐妙如一直面露微笑。在花丛中徐徐穿行，突然，众人都被一支长相特殊的菊花吸引了——这株菊花体型出奇的大，枝叶细长，花朵犹如青花瓷碗那么大，花的颜色也很少见，是像墨一样的黑色，花瓣呈现出流苏状肆意地排列开来，像是黑色的缎子。花蕊处点点的金黄，便是缎子的装饰。它傲然挺立于百花之间，显得孤高清丽，颇有遗世独立的气质。“真美啊！菊中之王！”看着它，我情不自禁地说了出来。话一出口，我就发现有些不对，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一时忘情，脱口而出，有点不合规矩，而且还有点哗众取宠之嫌。况且，流芳姑姑还在面前，她的性子十分严厉，最看不得宫人们一惊一乍的样子。而且，我知道，她一直对于我被器重的事情感到耿耿于怀。果然，她目光扫了我一眼，眼神冷厉，带着责备的意味。几个宫女太监都盯着我，有的是带着担心的神色，有的是带着嘲讽，有的甚至就是幸灾乐祸的表情。想必他们是在等待着看我的笑话。还好徐妙如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没有责备我的意思。于是，我赶紧说：“奴婢一时感慨，便脱口而出，望娘娘不要怪罪。”徐妙如果然没有生气，她语气温和地说：“你说的很好，本宫不仅不会怪罪，还要奖赏你。”说完，她又朝身旁的流芳说：“待会儿回去，把那串玛瑙绞丝银镯拿来给她。”众人一听都很诧异，我也感到很意外。流芳皱了皱眉，看了我一眼，表情十分不情愿，可还是应了一声。这事就算到此结束。我们继续开始赏花，可我的心思已经完全无法停留在那些美丽的菊花上面了，只看到各种各样的色彩在眼前，却无法分辨是什么花。刚才的场景很短暂，可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有的露出鄙夷的神色，有的表面不动声色，眼中却又妒意。或许他们在艳羡我再一次得到了主子的欢心，十分不平衡。这下，我算是看明白了，人人都戴着面具，真正的表情都隐藏在下面。本来是一次单纯的出游，却因我的一句无心的话而弄得气氛紧张。我以为只要尽力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可以明哲保身，可是，只要身处深宫，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是避无可避的。我真的是太蠢了，以前有小姐可以依靠，现在，只能靠自己，却还是这么冒冒失失，沉不住气。早晚，我都会被自己这种性格害死。我正暗自后悔，却瞧见不远处的凉亭里有人，仔细一看，是朱棣无疑。他正背负着双手，看着我们。自从他当上皇帝以后，很少来御花园，这次出现在这里，不知道是意外还是故意。众人跟在徐妙如的身后，随着她走进了凉亭。待众人行礼之后，朱棣点点头，见是结发妻子，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露出少有的温情。“皇上国事繁忙，今天到圆子里来，难道也是为了？”徐妙如笑吟吟地说着，话里透着关切和自然，语气不似母仪天下的皇后，倒是和那些普通的夫妻一样，就像是在拉着家常一般。“朕一时兴起吧”朱棣喃喃地说着，继而看向远方。过了一会儿，他对徐妙如说：“妙如啊，随朕坐一会儿吧。”说着，朱棣握着她的手，将她领到自己身边坐下。他的动作很轻，神情专注，似是在做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周围的人都有些看呆了，都说朱棣是个冷酷无情之人，没想到也会有柔情的一面。以前听说过，他和徐妙如是少年夫妻，自韶华之龄便在一起，随后又跟随他四处征战，必是同生死、共患难，感情很深厚。望着徐妙如眉眼俱笑的摸样，突然想起了小姐。曾几何时，她也有爱他的夫君，也曾是这么开心。想到这里，我感到心酸，却又生出了几分羡慕。可是，这种感觉只是一闪而过。不可能，我怎么会羡慕徐妙如！她的丈夫是朱棣，我永远的仇人。刚才我真是太糊涂了。上一章 |
正想着，徐妙如冲我们摆摆手，一众人都退下了。我巴不得快点离开，不用再面对那张冷酷的脸，刚要走，却听得徐妙如转过头来叫住了我：“红豆，你留下吧。”我极不情愿地应了一声，一脸踌躇。这凉亭不大，我想尽可能的站地离朱棣远一些，只好闪到她背后，将头埋地很低，几乎是把自己藏在了那片阴影里。一开始，他们说什么我根本一点没听进去，心里只是好奇，这么多人，为什么单单把我留下来？就算留，那也该是流芳姑姑一类的贴身宫女，根本就轮不到我。徐妙如根本就不避讳我能听到他们的对话，对我很是放心。这种感觉真的太奇怪了，双方明明有仇，可其中一方根本就没有当回事，反而处处信赖，到底是何居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