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等等!”他一个箭步,飞身跃到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去路。“让开!”我冷冷地说着,没有看他。他就这么站在我面前,没有说话,只是站着。我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却发现他深黑的眸子里似有东西在闪动,像湖水中倒映的月光。我不敢再看,怕我再看下去,会忍不住又心软。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立着。这是那日之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望着眼前那张脸,曾经是那么让我朝思慕想、日夜记挂,如今,却让我心痛不已。当上天把真相残忍地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决心,从此要忘掉这个男人,忘掉和他有关的一切,抹去那些记忆。我曾想过,如果能够再见到他,那会是怎么的一个景象?我又会怎么样?一定是咬牙切齿、针锋相对,或者两两相忘、形同陌路。我怎么也想不到,就在今天,我们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相见。既然之前的一切都是谎言,他又为什么要救我?难道是良心不安?如果早知道是这样,我宁愿永远不要相见,不要被他救,不要再像这样再和他相对。终于,我忍不住,先开口:“秦大人,请你让开。”我冷冷地说着,冲他冷笑。他眉头一皱,表情有些痛苦。不等他回答,我径直越过他,快步离开,越走越远,直到回到了房间里,才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了力气,刚才一直是在硬撑。刚才他痛苦的表情,不正是我所想要的么?我应该高兴才是,可为什么,没有一点欣喜的感觉?我冷笑一声,泪水却已滑落,原来要做到绝情决意,并不是那么容易。
心乱
“哎呀,姑娘你的手!”品月走了进来,突然大叫着跑了过来,抓住我的手,关切地问。我疑惑地看着她,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到她焦急地说:“奴婢去拿点药来,姑娘你先等着。”待她出去,我才感到手指有阵阵刺痛传来,低头一看,原来是自己刚才做刺绣的时候走神,不小心将手指戳破了,血流到了丝绸上,晕染出鲜红的斑点。“糟了!”这锦帕看来是没用了,又要重新做了。我索性用帕子捂住伤口来止血。品月很快就回来了,为我包扎。她怕我疼,动作很轻,可我还是感到了一阵阵钻心的疼,果然是“十指连心”啊。待包扎好,又上了药,品月埋怨地说:“姑娘,你近来怎么了?做事总是魂不守舍的,前天在做桂花糕的时候忘了放糖,昨天在倒茶时差点被烫着,现在又”她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下去。想着她的话,我也觉得奇怪。自从那天再次见到他之后,我整个人就丢了魂似地,总是怔怔的发呆、出神。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更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摇摇头,苦笑了一下。她见我不说,也没有再问,只是拿着东西,离开了。药逐渐起了作用,我感到手指火辣辣的痛。这种痛让我开始变得清醒,其实,我一直都不断地告诉自己,我恨他,可事实却是,我从来就无法对他产生一丝的恨意,只是一味的自欺欺人。我以为,再见到他,我会没有任何感觉,可是,那天相见,我心中仍然有着隐隐的痛。原来,我一直都忘不了,可能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即使在知道他的背叛和谎言之后,我仍是在苦苦的坚持着。本来,只要以后永不相见,我或许可以,永远的遗忘,或者说是刻意地埋藏,可是,偏偏又让我再遇上了他。在他面前,我又变得犹豫不决,还好在最后一刻,我选择了逃避。否则,下一刻我就有可能再次心软。“姑娘,”万福走了进来,笑吟吟的看着我,突然,一下子笑容僵住了,换上了担忧的神色:“姑娘,你的手怎么了?”我怕他又问长问短,赶紧将手埋到裙摆下,然后摇摇头,故作轻松地说:“没事。”见他表情有些疑惑,我又继续问道:“公公,你找我有事?”他这才想起了什么,“哦”了一声,说:“娘娘叫你去呢。”我应了一声,便匆匆离去了。说起来,真是有点奇怪,徐妙如现在已经离不开我了,总是有意无意地将我带着身边。对于这种待遇,我并没有感到受宠若惊,而是十分的不解和疑惑。短短两年的时间,我的地位已经完全能够和流芳姑姑媲美,甚至,有时,我隐隐感到会超过她。这是我不能预计的,也是我根本不想要的。当你在主子面前的地位越高,就越容易得罪周围其他的人,越容易处在风口浪尖上。我已经刻意低调了,像我这样,应该是过着默默无闻的日子,做个隐形人,宫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可偏偏徐妙如会这么看重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想着想着,到了东暖阁。徐妙如正坐在榻上,穿着厚厚的裘皮袄子。流芳姑姑站在一旁,替她拨弄着火炉里的木炭。江南的春天总是来得特别早,气温回升地很快。和燕赵之地相比,这里已经很温暖了。可奇怪的是,徐妙如似乎很是畏寒,现在屋里还熏着一个暖炉,盖着厚厚的锦被。难道是不适应这里的天气?“红豆,你来啦。”徐妙如冲我微微一笑,温和地说着。我笑着点点头,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暗暗感到有些担心。说实话,一开始,我对她还有些芥蒂,可经过这么久的相处,我逐渐感觉到她对我并无恶意,而且是十分的好。我并不恨她,怪只怪,她恰好是我仇人的妻子。就算是见着一个认识的人生病,我也会为他担心,更何况是这么个天天相处的人呢?好吧,我承认,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我又再次心软了。“娘娘,你的身子”“咳咳”她忍不住咳了几下,又说:“年纪大了,是这样的,等天气在暖和点就好了。”听她这么一说,站在一旁的流芳似乎有些忍不住,看了看她,却没有说话。她转身离开,不一会儿,端来一碗药,服侍她喝下,又替她擦嘴,端上一碗海棠果。那药应该很苦,我看到她喝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当流芳把海棠递过去,她却执意不肯吃,摇摇头说:“本宫不喜欢吃甜的,撤了吧。”我隐隐觉得,她的病不是这么简单。我听她说过,以前随朱棣四处征战,去过很多环境气候恶劣的地方。或许,这病根早就落下了。日积月累,寒气恐怕已经深入骨髓,想要治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她虽是将门之女,可总归是个柔弱的女人,不应该承受这一切。为了朱棣,她已经做出了常人所不能及的事,奉献出自己的一切。这一点,和小姐是何其相似!以前,我无法理解这样深沉的爱,如今,又看到了她,我似乎慢慢开始懂了。原来,爱一个人,可以像他们这样,既默默无闻,又轰轰烈烈。他们的生命,就像蜡烛一样,为了撷取光亮,而不断的燃烧着,哪怕那光亮是微弱的,哪怕最后会燃掉自己。“红豆,你的手怎么了?”我被她一问,一下从思绪中回到现实,低头看了看手,笑着说:“自己不小心弄的,没事,只不过,可惜了那绢子,都快绣好了”她笑了笑,说:“有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是一张绢子而已。以后,自己可要小心点,本宫又不急着要,你这么急做什么?弄坏了手,那以后谁给我绣?”我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脸色发白,赶紧转过头去,发出一阵轻微的咳嗽,身子不断地抖动着。又开始发作了,她是不想让我担心。我只好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替她顺气。咳了一会儿,似乎平静下来了,她转过身来,冲我笑着,嘴唇已经有点发紫。不等我开口,她先说:“陪我去园子里走走吧,天天待在这里,闷的慌。”上一章 |
我和流芳一左一右地搀着她,走到了园子里。几株桃花开的正好,满是含苞待放的花苞,透着娇艳的粉色,与嫩绿的新叶交相辉映。偶有几只蝴蝶翩然而至,在枝头盘旋、环绕,久久不忍离去。让人看了,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徐妙如很是高兴,脸色开始好转,逐渐地有了点血色。是啊,美好的东西总是让人心旷神怡。三人正转着,前方来了个太监打扮的人,身形和一般的太监相比,要高出许多,眉宇间透出几分英气,如果不是这身衣服,或许会被误认为是个武将。我认出了他,上前行礼:“郑公公。”他点点头,温和地笑着,冲徐妙如行礼,却被她阻止了:“三保啊,你我之间,还需要讲这些虚礼吗?快快起来。”郑三保微微一笑,说:“娘娘,您的病,怎么样了?”“不碍事,不碍事。”徐妙如连忙挥手,故作轻松。她示意我们一起到了凉亭里,两人开始交谈。我和流芳知趣地站在一旁,只是默默地听着。“三保啊,”徐妙如先开口:“你要去南洋了吧?什么时候动身?”郑三保微微一笑,说:“是,七月出发。那时可以顺风而行,是出发的最佳时机。”“恩,好,好。”徐妙如点点头,说:“此番前去,一来可以扬我大明的国威,二来可以和天下的国家结成邦交,实在是件好事啊!”说着,她深深地看向他,表情凝重:“三保啊,皇上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你,是信任你啊!你可要肩负起这份重担。”“娘娘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皇上和娘娘对我的期望。”郑三保说得十分坚定,目光炯炯。徐妙如见他如此坚毅,似是很放心,说道:“很好。不过,此去一定凶险万分,你可要处处小心。”郑三保听了,哈哈一笑,说:“娘娘放心,微臣还要回来向娘娘领赏呢,一定小心。”这番打趣,使气氛顿时好了很多,两人相视一笑。聊了一会儿,徐妙如有些乏了,吩咐我去送郑三保,自己由流芳搀着回了房。我随郑三保一直走到了坤宁宫的门口,都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最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可是一下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