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这种感觉，我想了很久，终于有点领悟——这是在故人相见时的眼神，可能是因为什么难言之隐，相见而不得相认。可是，我统共也只见过他几次，连熟悉都算不上，他怎么会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或许，他是觉得我很像他认识的人？
  湖边
  辗转到了六月底，已经是盛夏时节，天气燥热难耐。徐妙如的身子没有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好转，反而有加重的倾向。看来，她现在已经不单是畏寒，连热也有点受不住了。每天总是有些昏沉，吃了许多汤药也不见好，只是稍微缓和了些。朱棣很忙，却总是会抽出时间来看她，虽然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可他走后，徐妙如的脸上都会露出欣慰的表情。他们的感情之深，可见一斑。徐妙如已经很久没有睡过好觉了，总是在睡梦中惊醒。就算是睡着，也是秀眉微蹙，嘴唇抿紧，表情很是痛苦。我不知道她到底在经历着怎样的痛苦，只是看着她苍白的面孔和细密的汗珠，感到一阵心酸。我为她轻轻地摇着扇子，用手绢小心翼翼地为她擦去汗珠，虽然动作已经很轻了，可是，她还是醒了。估计是睡的很浅。“娘娘，”见她醒了，我抱歉地说：“是奴婢不好，把您弄醒了。”“不是”她笑着摇摇头：“是本宫睡不着。”说完，她用手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试了几次也是徒劳，我赶紧伸手扶住她，又将枕头垫在她身后。就这么轻微的动作，她却像是耗尽了力气一般，累得连连喘气。她扶住胸口，平静了下来，说：“流芳呢？”“流芳姑姑昨个儿守了一夜，今天又忙着按李太医新开的方子煎药，累了一天，所以，今天是奴婢来这儿伺候。”她叹了口气，说：“煎药这种事，大可给其他人来做，她这么事事亲力亲为，怎么能不累？”“娘娘，”我替她拍了拍背，说：“流芳姑姑说了，别人来做她不放心。”徐妙如叹了口气，说：“这个流芳啊”眼中隐隐有泪光闪动。是啊，她和流芳，就好比小姐和我，同样是从小一起长大，同样是情同姐妹，当看到其中一个遭受折磨的时候，另外一个肯定是比她更加难受。我很能体会到这种感觉，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受苦，却什么都不能做。她咳了几下，又昏昏沉沉地睡下了。估计太累了，这次没过多久，就已经睡着了。我不敢再有动作，只是轻轻替她打着扇，看着她。所有的灯火都灭了，只剩下一盏小小的蜡烛，在我身边发出微弱、昏黄的光。我看着那点光亮，摇曳在无边的黑暗中，似是渺小，却又不依不挠。突然，我想到了熟睡的徐妙如，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这烛火和她有关，稍不注意，就会熄灭。不一会儿，竟出了神。耳边传来微弱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徐妙如的嘴唇在微微颤动，似乎是在说着什么，却听不太清楚。估计是做什么梦吧熬到了第二天清晨，我顾不得睡觉，又去熬药。一进门，却看见流芳在那里，忙上忙下，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了。见我进来，她并没有太多的回应，也没有问我，只是自顾自地忙着，连看都没有再看我一眼。我知道，她心里一直对我不满，只是碍于徐妙如的关系，才一直忍着。眼下，主子又身体欠安，她更加无暇顾及到我了，不理我也是能够理解的。可是，虽然大家心知肚明，可还是不能没了规矩，我只好上前，对她说：“姑姑，需要我帮忙吗？”流芳突然停了下来，看了我一眼，没有什么表情，只摇了摇头，说：“不用了，你守了一夜，还是回去休息吧。”既然这样，我也不便强求。其实，大家这段时间都睡不好。流芳年纪也大了，身子经不起折腾，可她仍是不放心的要自己来做。我想帮她，可是，她总是对我有所顾忌。那么，我做到这一步，也已经仁至义尽了。脑中有些昏沉，一直用手扶着墙壁走着。刚走坤宁宫，太阳照地我有些睁不开眼。我伸手挡住阳光，心中有些奇怪，现在还是早晨，怎么就这么刺眼了？拿开手一看，太阳才刚刚冒出头，怎么眼睛觉得这么难受？眼皮也越来越重，一个踉跄，眼看就要向前栽倒。正当我倒下的一瞬间，看到一个人猛地闪了出来，飞快地跑到我身边，将我扶住。当时脑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很幸运地被人救了。可是，脚却有些站不稳，我正想感谢那人，刚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不想再见到的人，吓得赶紧将他推开，差点又要摔倒，好在及时靠在了墙壁上，才勉强站稳了身形。“是你”“是我”这样的一问一答，实在是没有意义。在这样的情况、时间是线路相逢，实在不是一件好事。我不想继续这样沉默下去，于是开口说：“刚才谢谢你。”秦焰没有说话，只是望着我。或许是我的语气太过客气，客气的分明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成分，使他感到意外。这样最好，以后我们就可以大大方方地做陌生人，即使相见，也可做点头之交，彼此没有恨，也没有爱。不等他说话，我便硬撑着朝前走，不能让他看出我的犹豫，不能让他看出我的不舍，决不能！我咬着牙向前走着，却听得他在身后说着：“今晚子时，，我等你。”上一章 |
  我几乎是跑着回去的。没想到，到了极其困乏的时候，我还能爆发出这样惊人的力量。跑的时候不觉得，等回到房间，才发现自己有多累，连呼吸都困难，心就要像要跳出来一样。刚才一定是太过用力，以至于现在完完全全地没了力气。我躺在床上，眼皮越来越重，脑中却又无比清醒，根本无法睡着。一闭上眼，刚才的画面就会闪现在眼前。他来这儿干嘛？难道是刻意来找我的？他说的那个“湖边”，肯定是那次他和我见面的地方无疑了，记得当时，他还将玉镯戴在了我的手上，可现在，我的手上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切都已经变了，什么都不一样了，他还要找我干嘛呢？纠结了一天，我还是下定决心去赴约。就当是给自己一个交代吧，如果不去，可能我这辈子都会不安。事已至此，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去看看也无妨。我自嘲地想着，这其实还是因为自己心里还存着的可怜的幻想吧。子夜时分，我惴惴不安地来到了湖边。这个地方是宫里少有的清静之地，每当我难过，或者是想念家人的时候，就会静静地待在这里，看着湖边的垂柳，听着鸟叫，很少有人会来打扰。自从那次之后，我没有再来过，似是在一味地逃避。我害怕和他有关的一切，所以，索性一味地摈弃。现在来到这里，还是一样的安静，夜晚的凉风吹拂着，有淡淡的、花朵的香气。我有些怅然，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天。远远地，看见一个背影。我知道那是他，即使已经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可我还是能够一眼分辨出来，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这一下，我又开始犹豫了，停在那里，没有继续。他仍是一身素黑，曾经我问过他，为什么这么喜欢黑色，他淡淡地说，不是喜欢。我再问，他却没有继续说。我笑他是喜欢藏起来，不让人发现，他只是笑笑，没有说话。现在，我又站在了这里，他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还是不够勇敢，不敢去面对，于是，选择临阵脱逃，转身便要离去。刚走出几步，却被从后面拉住，一回身，就被他拥入了怀抱。“放开！”我大声叫着，使劲挣脱着，他却紧紧地拥着我，全然不顾我的动作。一时间，愤怒、悲愤、惊讶、哀怨、仇恨所有的感觉混合在一起，毫无预兆地宣泄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不知过了多久，我才逐渐恢复了平静，徒劳的挣扎让我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身体已经麻木，只是任由他抱着。这时，我才发现他的身体有些微微地发颤，灼热的呼吸在耳边萦绕，吹得我脸颊开始发烫。这种感觉太微妙，有种暧昧不明的气氛，我感到很不好，用力挣脱了一下，这次却十分顺利地脱离了他的怀抱。我埋着头，不看他，用疏离的语气说：“找我有什么事？”“红豆”他轻声唤着我的名字，我以为他要说话了，看着他，正好对上他投来的目光，深沉地、温柔地凝视着我。我刻意回避，然后说：“没事我先走了，以后别来找我。”“你恨我，对么？”我咬着牙，故意用恶狠狠地声音说：“是！我恨你！”
  吐露心迹
  本以为我说完之后，他就会死心。没想到，他闪身上前，拦在了我的前面。看来，今天如果不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的了。我正要开口，却听到他说：“红豆，我是骗过你，可是，那都是不得已的。”“哼！难道还有人逼你这么做？”一想到这个，我气不打一处来，生平最恨别人骗我，可眼前这个人，却一次次地欺骗，难道这样也是有苦衷的吗？我怒火中烧，不想再听他说话，却被他拦在前面，根本走不出去，于是冷冷地说：“你说完了没有？让?”话还没说完，感到有一股灼热的气流贴上了嘴唇，我感到不对劲，看到他的脸近在咫尺，原来这感觉竟然是他的嘴唇带来的！他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我挣扎着，身子却被他死死地箍在怀里，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的嘴唇好烫，生生地压在我的唇上，蛮狠粗暴，不让我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只一会儿，我便感到一阵晕眩，眼睛也开始迷离，身子却越发地瘫软，停止了挣扎，双手无力地垂下，任由他在我的唇上贪婪地、拼命地游移。渐渐地，我感到身体很轻，就像要飘起来。脑中一片空白，仿佛所有的记忆都在瞬间消失，什么感觉也没有了，什么也不知道了。我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流下了泪。突然，嘴唇上那种灼热的感觉消失了，那种强大的压迫感也不见了，刚才那种窒息的感觉也一扫而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