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都说他这人喜欢在人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如今一看,果然不假。于是,我没有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他长的并不高,但是步子却迈地极快,丝毫没有顾忌我,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着。我在后面停也不是、叫也不是,只好咬着牙紧紧地跟着,心里暗暗咒骂。“到了。”李金贵终于停下了脚步,我紧赶慢赶地跟在后面,不住地喘气。眼前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宫殿,这怎么回事?他怎么带我来这儿?“随我进去。”正胡思乱想着,他又开始往里走。我只好硬着头皮跟在后面。虽然很熟悉,可是我来进到这里总共也就只有几次。自从进宫之后,我一直就待在坤宁宫里,很少去其他地方走动,尤其是这种皇帝的寝宫,我也只是随小姐来过几次。毕竟是皇宫,记得以前在马府的时候,没人会管的这么严厉,而且,也没这里这么大,几乎每个角落我都很熟悉既然如此,他带我来这儿干嘛?难道,是朱棣的意思?“皇上。”上一章 |
  “嗯。”朱棣正伏在案前批阅奏折,听到声音连头没有抬,只应了一声。李金贵很识趣地退下了,临走之前还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奇怪。虽然从内心来说,我不知道有对讨厌这死太监,可现在,我宁愿他就站在我面前,不要离去。因为,等他走后,我才意识到,现在这种情况是有多难受:偌大的地方,只有我和朱棣两个人,他挥动着手中的笔,专注地批阅奏折,不停地重复着手中的动作;而我,没有他的吩咐,我就只能一直站着,但他自从我进来以后,就没理会过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试探地说:“女官红豆参见皇上。”说完,我抬头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我以为他太过专心,没有听到,于是,又说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我一下愣住了,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难道他找我来,就是这样傻站着看他办公的么?难道是故意耍我?越想心里越乱,却只能继续站着,知道双腿开始发麻,差点就摔到地上,还好我及时扶住了身旁的柱子。他还在继续奋笔疾书,眉头紧皱,似是遇到了什么难以抉择的事情。烛火在风中摇曳着,映照着他的脸也忽明忽暗。不知是站的太久,还是太过劳累,我感到有些恍惚,几乎就要睡着了。我挣扎了几下,逼迫自己硬撑着睁开了沉重的眼皮,一睁眼,却对上了朱棣投来的目光,顿时清醒了许多,什么瞌睡都没有了。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看我的,也不知道自己这样昏沉了多久,可现在,他就这么看着我,目光深沉地注视是我,眼神中有着某种我不知道的东西,我只知道,这眼神不似往常那么冷漠,有些异样。我赶紧避开了他的目光,过了一会儿,听到他说:“过来。”毫无预兆的一句话,让我无法思考,竟然就真的走了过去。我当时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脑中空白,没有思想,只是感到他的话里有着我所不能抗拒的东西,或许是恐惧,或许是好奇,可究竟是什么,我说不上来。迷乱地走到了他的面前,我才反应过来,这时,我离他已经很近了,近的能看清他的表情,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这种距离令我不安,赶紧退了几步,才觉得好了些。对于我的行为,他没有感到意外。他转过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说:“替朕磨墨。”说完,他又埋了下去,没有再说话,也没有抬头。这时,我才发现,玉砚里的墨已经快用光了,于是一手挽起袖子,一手开始轻轻地磨墨。一边磨着,一边不断地想,他叫我来就是为了替他磨墨?不可能啊,随便找个宫女、太监就可以的事,何必让我来?我偷偷看着他,表情阴沉,面色冷厉,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我就这样不声不响地站了很久,直到听到外面打更的声音,我才知道,已经到了三更天了。我感到全身一阵酸痛,尤其是肩膀和腿,可他仍然没有要休息的意思,难道就要这样一直站到天亮么?看来我真是有够倒霉的。心里正暗暗感叹着,却听到朱棣开了口:“你下去吧。”一开始,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会这么容易就放过我?一定又在耍我!可过了一会儿,我发现这是真的,因为他看见我没有动,朝我看了一眼,说:“你想站到天亮吗?”我赶紧摇头,退了下去。直到回到别院,我才感到放松,有种获释之后的解脱。现在是解脱了,可我感到这件事还没有完,或许,才刚刚开始。果然,事实不幸被我言中。接下来的时间里,朱棣隔三差五就会把我叫去,也是和第一次一样,就是做些磨墨之类的事情。前几次我还有些害怕,总是害怕突然就会发生什么意外,可到了后来,我逐渐发现,我想得太多了,他并没有要折磨我或者故意刁难我,所以,也就不再那么紧张了。果然,像他这样深藏不露的人的心思,不是我能够猜测的。既然如此,那我干脆索性不猜。
  团圆
  今年的中秋,宫里十分的热闹。今晚是皇家举行的家宴,皇亲国戚都纷纷到场,就连在外的汉王、赵王一干人等,也从封地赶来,参加这次盛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多皇亲国戚。以前的皇上年纪尚轻,刚登基又遇上了削藩的事,妃嫔很少,子嗣也很少。朱棣的妃嫔虽然也不算多,但是,比起他侄子,已经很多了,更何况还有徐家的亲戚、皇子、公主等,整个奉天殿里满满当当地坐满了人。朱棣和徐妙如高高在上,左边是一众皇子、功臣,右边则是公主、妃嫔。而我和秦焰分别站在他们身旁,一右一左。这种感觉真奇怪,我们明明离的这么近,却不能说话不能动。我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他却像一座雕塑一般,站的笔直,没有注意到我的目光。“真是傻瓜。”我暗骂了一句,转头看着下面人群。百无聊赖,索性就开始观察他们,刚看到第一个,就觉得奇怪:那是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大概四五十岁的样子。虽然是出家人,可眉宇间却透出英气,若不是这身打扮,我恐怕还以为他是一个武将。这个和尚坐在第一个位置,看来地位很高。和尚的后面,便是太子。记得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是在坤宁宫,他来探望徐妙如。当时,我就懵了,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又胖又有残疾的人就是太子,是徐妙如和朱棣的儿子,因为他和他们长得都不太像:他已经不能用胖来形容的,简直就是一座肉山,由于太胖,脸上的五官都被挤得很小,尤其是眼睛,只是细细的一条线。再加上他脚是残疾,走路都很困难,要几个强壮的太监搀扶着才能勉强行走。这样的人居然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实在是令人费解。此时,他正在和那和尚讨论着什么,举止倒是很斯文,可说不到几句,就开始喘上了。我偷瞄了朱棣一眼,他也正在看太子,皱着眉头,似是感到不满。看来,他也不太喜欢这个太子。接着,是个剑眉凤眼的健硕男子,古铜的皮肤,刚毅的脸庞,有种久经沙场的沧桑感和驰骋天下的霸气,和朱棣极其的相似。“这应该就是汉王朱高煦了。”我在心里暗暗想着。太子和他坐在一起,简直就是一种讽刺。他很傲气,眉宇间都透出高傲。在这样欢聚的时刻,他却好像有些闷闷不乐,一个人坐在那里埋头喝酒。我注意到,他在喝酒的时候斜睨了太子一眼,目光中闪过不屑和鄙夷,稍纵即逝。想必他对太子也没什么好感。紧挨着汉王的,是个年轻人,高高的,但是却非常的瘦,瘦的脸有些凹陷,有着不健康的病态的苍白,可是那双眼睛却炯炯有神,透着几分狡黠的意味。他正端着酒杯,漫不经心地看着用眼睛瞟着周围的人,神情漠然,像个狐狸。看来他应该是赵王朱高燧了。赵王后面还有一个少年,长的十分清秀,和之前几个皇子不大一样,看起来温文尔雅,俨然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与其他几个兄弟相比,他长的更像徐妙如,尤其是那双眼睛,柔和沉静,没有太子的丑陋,没有汉王的凶悍,也没有赵王的城府,看着十分清澈。他坐在那里,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自得其乐,全然不管周围的一切。他给我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仿佛超然物外,却又置身于其中。是了,他应该是还没有封王的四皇子朱高燨了。可能是被他这种悠然的情绪所影响,我一下便对他有了好感。正要继续往下看,却听得不远处传来了女子的声音,我一转头,发现一个娇俏的女子正缓步朝这边走来。一看到她,让我眼前一亮,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她。这女子很美,美的让人惊心动魄,让人窒息。她身材苗条,纤腰随着走动不断地摇曳着,白净的瓜子脸,一双眼睛不大不小,恰到好处,闪着魅惑的光。鼻子小巧而挺拔,有着高傲和俏皮的意味。那张小嘴最是好看,染着近乎妖冶的红,娇艳欲滴。“臣妾来迟了,请皇上赎罪。”她轻轻弯下身子,衣裙被掀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像一只翻飞的蝴蝶。虽然是道歉的话,却带着娇笑和撒娇的意味,没有丝毫的惧怕,似乎是理所当然。朱棣眉头一皱,没有说什么,徐妙如却开了口:“淑妃啊,是不是静宁又病了啊?”一听到“静宁”二字,她似乎有些震动,居然一下子流下两行清泪。她伸出纤纤玉指,轻轻在脸上抹了抹,说:“静宁这病时好时坏的,让我这做娘的好生忧心啊。”原来她是淑妃,以前我曾经听徐妙如说起过她,宫中也有不少关于她的传闻,都说她生的美艳,性子狐媚,深得朱棣的宠爱,去年生下了静宁公主之后,一直在后宫里休养身体,怪不得我一直没有见过她。她见朱棣没有反应,又故意撒娇似地哭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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