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她这么一个严厉刻板的人，能够让她改变的，恐怕就只有她最在乎的人，而那个人，就是徐妙如。想到这里，一下就清晰起来，这一定是因为太子的事。见我一直没有做声，她又开口道：“红豆，娘娘她想见你一面。”“好，那奴婢随姑姑去吧。”说完，便跟在她身后，去了坤宁宫。此时，心里已经大概能够猜出到底是什么事了，可还是暗暗有些担心，不知道徐妙如到底会怎么想怎么做。对于太子的事，我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菊香和太子接触过，她自己也说他是好人，就算我不去找她，她也会这么做。对于菊香，我感到深深的愧疚，心里无时无刻都有着负罪感，那种感觉是那样明显而真实，仿佛将我的心生生地从身体里抽离，却只能看着它不停地颤抖、踌躇，无能为力。也许，我怕的不是和徐妙如见面，而是怕她将旧事重提。真正令我忐忑不安的，是我自己的内心。就快到了，我平复了一下心情，深吸一口气，跟着流芳进了东暖阁。当我进去之后，流芳却转身就要离开。临走前，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像是有什么心事，然后，就关上门走了。“红豆，你来啦。”徐妙如靠在榻上，笑吟吟地看着我。和之前那次相比，她的气色要好很多，虽然还是有些苍白，但是少了几分病态，不过却瘦了些，显得人清减了不少，可还是那样美。她伸出手来，指指身旁的椅子，示意我坐下。就我们两个人，我也不想再去拘那些规矩，反而显得做作，也就不推辞，坐下了。上一章 |
  见我坐下，她关切地说：“听说你前阵子不小心崴了脚，现在怎么样了？”看来，这件事宫里已经传开了，只是不知道，她知不知道秦焰的事。为今之计，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于是，我说：“已经全好了，谢谢娘娘关心。”“哦，那就好，以后小心着点。”我笑着点点头，心想，还好她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我不太会说谎，也不大会掩饰，真怕她再这样继续问下去，会不小心就说出什么来。转念一想，她堂堂皇后怎么会关心我的事情呢？刚才的话不过是客套而已，我又何必认真？虽然是这样想，可心里还是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咳咳”她一连咳嗽了好几声，身子随着开始剧烈地抖动。我赶紧上前去轻拍她的背，手刚一接触到她的背脊，就被惊住了——她穿着厚厚的衣服，所以看不出来，若不是我伸手去抚，恐怕根本就不知道她已经瘦成这样了，摸上去很是瘦削，能清楚地感受到根根分明坚硬的骨头。我一时愣在了那里，伸出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停在了半空。待她稍微缓和，我才开口道：“娘娘，你的身子可要好好保养才是啊。”她放下手中的绢子，笑着说：“本宫这病啊，天气转凉就会犯，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慢慢就会好了。”说完，她伸手握住我，说：“红豆啊，太子的事，多亏有你。”果然是太子的事，我摇摇头，默不作声。她继续道：“皇上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在气头上的时候，谁的话都听不进去。本宫的身子偏偏又不争气，在这节骨眼儿上又唉！好在有你啊。”听着她说的话，我又想起了菊香，泪水已经掉落下来。我别过脸去，不想再听。她仿佛知道我的心事，叹了口气，说：“红豆，菊香的事，本宫已经知道了，这不关你的事。死者已矣，可活着的人还要继续活下去，你可要放宽心，凡事不要太执着。”我凄然一笑，没有说话。她看了看我，也没有再继续说。回去的路上，所有的一切又开始在眼前重现。徐妙如不是第一个劝我的人，万福、品月，菊香、秦焰人人都劝我凡事不要太过执着，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愚蠢如我，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我也曾尝试过让自己不去想不去看，可是，这分明是种自欺欺人。我做不到小姐或徐妙如那般的通透，也无法像品月那般豁达，我只是不想辜负任何人，可到头来却辜负了所有人。
  相对无言
  回到别院，刚好撞见万福急匆匆地往外走，他低着头没看见我，差点就从我身旁越过。见他这火急火燎的摸样，像是遇到了什么要紧事，我赶紧问：“公公，这是要去哪儿？怎么这样着急？”“哎哟！姑娘你在这儿啊！”看着我，他似是放松了许多，伏着胸口，说：“姑娘，你真让老奴好找啊！”“你找我做什么？”这还真是有些奇怪了。“刚才李公公来过，却没见到姑娘，脸色可不太好看……”万福继续伏着胸口，不住地叹气。这李金贵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得罪了他可没有好果子吃。万福这样战战兢兢，也是被长年在宫里的经历害的。他就像惊弓之鸟，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胆战心惊。虽然我打心眼儿里厌恶李金贵，但是，如果因为这些小事和他结下梁子，那也完全没有必要。所以，不消多说，我一边朝里走，一边说：“那我去会会他。”“不用了，他已经走了。”万福拦住了我，继续说道：“他留下话，说让姑娘去皇上那儿一趟。”又去？我可不想再见到他，菊香的死是因为他，秦焰对我的误解也是因为他，我根本就不想再见到他。我对万福说：“那你去转告他，说我身子还没好完，去不成了。”“这”万福面露难色，我也知道这件事可能没有那么容易，但我实在是不想见朱棣，至少现在我不想。没等他说完，我又继续说：“就这样吧，你先去说说。”说完，也不管他愿不愿意，转身就走了。希望他能理解我吧。许是起的太早，我的头有些痛，用过午饭就早早睡下了。一觉醒来，品月正坐在旁边，关切地问：“姑娘，你不舒服么？”我摇摇头，只觉得头有些晕，看着窗外，天已经开始黑了。我问道：“我睡了这么久么？”“姑娘睡了一下午。”品月一边说着，一边把我扶起来，说：“姑娘可要用些饭食？”我丝毫没有感觉到饥饿，只是很渴，便摇摇头，说：“我想喝水。”品月倒了杯茶，递到我手里。我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又要了一杯。品月默不作声地为我倒茶，眼神满是关切的神色，我笑着说：“我只是有点渴了，没什么大碍。”喝完茶，精神好了很多，我下了床，和品月一起来到了院子里。院子里空荡荡的，好像少了点什么。突然，我一下想起万福，便问品月：“万公公去哪儿了？”品月也是一愣，说：“奴婢不知道啊，下午奴婢去了娘娘那儿。”说着，我们开始四下寻找，这院子并不很大，只一会儿就找了个遍，却没有他的踪影。这下，我们两个都愣住了。他会去哪儿呢？想着想着，有种不好的预感。“难道他还没回来？”“姑娘，你说什么呢？”刚才一不小心脱口而出，品月却听得云里雾里。我便把下午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她有些惊讶，说：“姑娘的意思是，万公公去了就没回来？应该不会吧。”我点点头：“我也觉得奇怪，不就是几句话的事么，怎么会耽搁了这么久糟了！”心里越来越不安，万福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来不及和品月多说，我便吩咐她在别院里等着，我一个人披着披风快步走了出去。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一定要去看看。身后传来品月的叮嘱，我也顾不得回答，便匆匆离开了。一路上，朱棣的脸不停地在脑中出现，他这样的人，什么事干不出来！我真怕这一去已经晚了，怕到了会见到我不忍心见到的一幕，怕万福已经脑子很乱，不一会儿，已经能够看到宫殿的轮廓，在宫灯的照耀下，十分明显，即使在黑夜里，也能清晰的辨认。我加快了脚步，远远看见，在殿门外的地上，跪着一个人，佝偻着身子，头发花白，干瘦的身材，这不是万福么！他怎么会跪在这里？“公公，你怎么”没等我说下去，就更加真切地看到了他的样子，还是白天那身单薄的衣服。现在可是初冬，夜晚的气温很冷，他穿的这样少，又年老体衰，哪里禁得起折腾！没有一刻的迟疑，我便要伸手想要扶起他，他却用手轻轻推开，颤颤巍巍地说：“姑娘，使不得啊！”我看着他，厉声说：“为什么使不得？难道你想在这儿被冻死吗？”说完，又去扶他。这万福还真是倔，死死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我十分不解地看着他，正要继续，却看见李金贵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殿外，冷冷地看着我们。“李公公。”我朝他道了万福，刚要转身，却听得他开了口：“姑娘的身子好了么？”上一章 |
  我看着他，深吸一口气：“万福是因为我才被罚跪的，是不是？”他冷哼一声，嘲讽地说：“这老东西说姑娘身子不爽，可我见着姑娘明明好的很啊，他这样无缘无故地咒姑娘，还不该罚么？跪着还是轻的了！”原来，真的是因为我。我沉声道：“这不关他的事，都是我的错。请公公念在他一把年纪，又是宫里的老人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吧。”“哦？是么？”李金贵啧啧几声，说：“红豆姑娘，你这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这样可是欺君之罪啊！”看来，他是不肯罢休的了。我跪了下去，说：“公公大人有大量，还请公公不要和他计较，一切后果由我承担。”“不！”万福跪着来到我身旁，说：“这不关姑娘的事，是老奴的错。”说完，他冲李金贵磕了头，又对我说：“姑娘，你快回去吧。”“你听我说，你快回去，我会去见皇上，没事的。”“姑娘”正要推辞，却听得李金贵在一旁冷哼一声，神情鄙夷：“果然是主仆情深啊。”他伸手指向万福：“你们姑娘的话你没听到吗？还跪在这儿干嘛？快滚回去！”万福还想说什么，却被他这么一句吓得缩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