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他看了看我，神色担忧。我冲他点点头，他这才艰难地站起身，慢慢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不停地回头看我，而他每次回头，我总是微笑着冲他点点头，示意他放心。待他走远了一些，李金贵有些不耐烦：“姑娘，还磨蹭什么呀！皇上都已经等候多时啦！随我进去吧。”我应了一声，随他走进了殿门。刚一踏进，门就被关上了，突然间，心中有种异样的感觉，仿佛这门一关上，我就被封闭在了这个空间里，与世隔绝，没人看得到我、听得到我。我又一次来到了这里，虽然很不情愿，可是，却没有办法。朱棣这人非常可怕，他好像看透了我，了解我的一切，知道我害怕什么，就一次次地以此为威胁。而我却看不透他，只能被他牵着鼻子走，被他困地死死的，没有还手的余地。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处心积虑地对付我呢？我不知道。或者为了折磨我，以此取乐？或者是看我不顺眼？或者是因为我曾经的身份？许许多多的想法一直在困扰着我，却一直得不到答案。他就像个影子，时而清晰，时而模糊，让人猜不透、摸不清。“姑娘，请吧。”李金贵伸手推开了门，瞄了我一眼，转身就离开了。我不知道朱棣这次到底是什么目的，心里直打鼓。可该来的总是会来，就算躲得了一时，总躲不过一世。我深吸一口气，缓步走了进去。还是那张案几，朱棣仍是在奋笔疾书。虽然恨他，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勤勉的皇帝。他好像没有注意到我的到来，可能是我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声音。越走越近，他的身影被烛光照射着，在他身后的墙壁上投下长长的黑影。在离案几还有些距离的时候，我停住了，依旧和以前那样，站在那里默不作声。蜡烛在燃烧着，微弱的轻烟缭绕盘旋。香炉里透出淡淡的、好闻的檀香，飘散在周围，四散开来，把我团团围住。沉默，又是长时间的沉默。他到底在要怎么样？他到底在想什么？叫我来这儿，却又把我搁在一边，不理不睬，也不说话，好像我是透明的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惊心
  我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吩咐我来磨墨。可这一次，他完全没有，甚至就像没看见我一样，一直在埋着头，没有抬起过。我觉得不对劲，他又是让李金贵传话，又是拿万福威胁我，难道就是为了让我来这儿看他办公么？我偷偷地看着他，他好像并没有意识到我在看他，俨然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看来，我只好再等等看了，说不定他又会像上次那样，趁我不注意又盯着我。一晃，就已经是三更天了。要是换做以前，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歇息了，那我就可以走了。可今天是例外，他完全没有要休息的意思，也不知道是事情太多还是他故意装模作样，一直就没离开过案几。站了这么些时辰，我的腿已经快支撑不住了，心也开始慌了，真不知道何时是个头。难道要折腾到天亮么？在那一刹那，我甚至想转身离开，可转念一想，我要是离开了，他指不定又会采用卑鄙的手段，拿我身边的人来要挟我。蜡烛已经融的差不多了，再过一会儿就要彻底的融掉了。看着昏暗摇曳的烛光，我对自己说，再忍忍吧，马上就过去了。于是，我咬着牙，继续站在那儿。虽然心里还坚持着，可身体却有些不听使唤，双腿开始打着颤。我赶紧往身后的墙壁靠了靠，借助着它，终于可以少使点力，身子也站得稳了些。脑中空空，鼻子里是香炉里悠悠的檀香，眼前是忽明忽暗的灯火，我的眼皮开始变得沉重，意识也开始模糊，我知道，身体已经有些抵挡不住睡意的侵袭了。我用力眨眨眼睛，让自己变得清醒。可这作用十分微小，不一会儿，我变得更加渴睡，强烈的疲劳感如排山倒海般朝我涌来。不行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看看朱棣，还是那副老样子。真不知道他会持续多久。我对自己说，暂时闭上眼，养养神也好，可是不许睡着。想着，紧绷的身子开始放松，闭上眼睛，就一会儿的功夫，我就完全忘记了刚才想的东西，靠着墙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人在我身边，脸上有种温柔的触感，像娘亲的手一般温暖。那种感觉很舒服，可只有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随后，我又接连做了许多的梦，梦里却只有我一个人，在一片迷雾中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得很累，却一直在坚持。这个梦很长，一直做到我醒来。刚刚苏醒的时候，我以为已经到了早上，开始到处打量着，还是漆黑的一片，还是晚上。看来，我并没有睡多久，要不然，在这里一直睡到早上，那可就出大问题了。不说是和朱棣共处一室，其他的宫人也会说闲话的。我可不想因为这些根本就没有的事情而影响到我和秦焰之间的关系。我们还有未来，我还等着他带我出宫，一起离开这里。想着想着，不禁笑了起来，又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人，便制止了笑。抬头去看朱棣，半个身子都伏在案几上，头埋在了一大堆的奏折里，差点就看不见人了。“他竟然也睡着了吗？”我觉得好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轻轻地靠近他的身边。烛火已经快燃尽了，光线很暗，我无法看清，只能继续往前，直到凑到了他的身边，见他双眼紧闭，发出一阵均匀的呼吸，才确定他确实是睡着了。看着他的样子，我暗暗觉得奇怪，他怎么连睡觉都是这副眉头紧皱、嘴唇抿紧的摸样？要有多沉重的心事，才会使人一刻也不得放松，时时都有着防备呢？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有些同情他，就算得到了江山又怎么样，就算能够万人之上又如何，总归不过是一个凡人而已。夺来的东西，恐怕不是那么容易消化的吧。就连睡觉的时候，都要警惕别人会来抢走，这么辛苦地守着，有什么意义呢？想起了小姐以前说过的话，她说，权力之争，是男人最热衷的游戏，不是我们女人能够理解和参透的。当时我不懂，现在我能够理解一些了。还好，秦焰他不同，他不会像其他男人一样卷入这个漩涡而无法抽身。既然他已经睡着了，那我也可以走了。刚一转身，却听得有人在轻轻地说话。声音很轻很轻，是梦呓一般的语气，听不大真切，但是那是朱棣的声音。我转头看着他，果然，他的嘴唇动了动，又发出一连串的声音，还是听不清楚。看来是他在说梦话。他这样的人，到底会做什么样的梦？说的又是什么呢？我开始感到好奇。虽然心里觉得自己不应该多事，可就是忍不住想要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于是，我蹑手蹑脚地再次走到他身边，生怕把他惊醒了。他又说了一遍，可我还是没有听清楚。就这么走了，我有些不甘心，可要继续吧，那就得离他更近了，这让我有些为难。终于，我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惧，我凑地离他更近了，慢慢地低下头，心里“扑通扑通”的跳。以前小姐总是说我，即使再害怕，如果好奇心一上来了，也敢虎口拔牙。当时我还不这么认为，现在，我才知道，自己确实是这种人。他睡得很熟，脸上异常的平静，眉头还是紧皱着。他的嘴唇又开始动了，我赶紧将耳朵凑到他的脸旁，想要听听他到底说着什么。这次，终于听清楚了，他在念着一个人的名字，那名字很陌生，而且有点奇怪，不像是汉人的名字，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当我想要再听一次的时候，等了很久，却没有听到他继续说下去。我正感到奇怪，手却突然被抓住了。我大吃一惊，难道他被我惊醒了？这下可糟了！我刚一挣扎，便对上了他的眼睛，这下距离太近了，我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呼吸，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只差一点，我的脸就会碰上他的脸。我继续挣扎，他却直直地看着我，一动不动。这下，我感到非常的窘迫，都怪自己多事，要不是好奇，我早就离开这儿了，现在还不仅走不了，还被他抓个正形。我一边后悔，一边和他无声的对峙着。他的眼神有些迷离，却一直在看着我，手上的力气很大，根本无法挣脱。突然，他的嘴唇又动了动，又发出梦呓一般的声音，这次我听的很清楚，他说的是“娜仁托娅”。虽然听清楚了，可我此刻并没有任何时间去多想，只想着怎么样才能挣脱他的手。他一直看着我，嘴里一遍遍地喊着那个名字，那眼神，好像是在喊我一般，好像我就是那个什么托娅。我只管挣扎，也顾不了许多，突然，他猛地站了起来，紧紧抓住我的手，一步步地朝我靠近，我只好一步步地后退着。一个反身，他就将我压在了身下。完了，这下完了，双手都被他抓住，还被他紧紧按在在案几上，更加没有反抗的余地。他的脸就近在咫尺，还在不断地朝我靠近，嘴里还在发出梦呓般的声音。怎么办？我总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不！不行！我大叫一声：“你你要干什么？”他没有离我，仍是继续向我靠近。我一下慌了，想到了他口中的名字，说：“我不是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是什么娜仁托娅！”听到这个名字，他似乎开始清醒了，停住了动作。他怔怔地看着我，开始仔细地打量着我，过了一会儿，他终于放开了我，表情有些悲伤，嘴里喃喃地说：“是，你很像她，可你不是她，你不是她”经历的刚才的事情，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离开的，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在地上，可却完全顾不上，只想飞快地逃离这里。后来回想，我当时的摸样一定十分的狼狈，就像个疯子一样，慌不择路，横冲直撞。直到跑到了别院的门口，我才停了下来。这时，我已经跑得脱了力，浑身颤抖不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停下来靠在廊子上，眼前又出现了朱棣的脸，还有那股温热的气息，还有他炙热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