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我点点头,仔细一想,心里也觉得自己好笑,明明知道它听不到,却还要这样对它说,真是幼稚。可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也不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听到了,停下了动作,没有再踢我。看来,品月说的不假,它也能体会我的苦心呢。“娘娘,该歇息了。”品月上前伺候我睡下,转身就要离去。福喜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将桌上的蜡烛捻灭。我阻止了她,道:“等等,待会我自己来吧。”她疑惑地看了看我,应了一声,便和品月一齐出了门。待他们走后,我望着桌上的烛火出了神。想了一会儿,终是起身,走到了书桌旁,拿出一张纸,提笔写下了那个名字。只有两个字而已,我却写得这样艰难,写了这样久。写完之后,拿在手中仔细端详,原来他的名字,通过我手写出来,竟然是这样的好看。这个名字,在我心中埋藏了很久很久,却始终不曾忘记过。“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不知不觉,已经将它紧紧攥在手心里,放到胸口,仿佛怀抱着的不但是这张纸,而是它所承载的那个人,一时之间,感到如此的沉重,压得胸口一阵憋闷,喘不过气来。呆坐了良久,伸手不自觉地摸到了肚子,几乎是像闪电一般,猛然惊醒。事实摆在眼前,就算我再留恋、再痴缠,也终是回不去了。“秦焰,你会原谅我么?”心里默默地说着,一颗眼泪滑落了下来,滴在那名字上,深黑的墨迹晕开,划出浅浅的印痕。我伸手去拭,却晕地更花,弄巧成拙,只得缩回手,怔怔地看着,任凭更多的泪水肆意滴落。字迹变得模糊,双眼也模糊,突然觉得,就这样看不清楚,反而很好。人世间最美好的东西,往往都是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般,朦朦胧胧看得到,却看不真切。想要伸手去抓住时,才发现,看着这样近,实则那样远。似是而非,咫尺天涯。望着昏黄的烛光,我将手中的白纸轻轻凑了过去,犹豫再三,还是将它点燃,看着它,一点一点地在我手中,燃成了灰烬,有种麻木的快感,夹杂着辛酸和不舍。燃尽之后,我推开窗户,那团黑色的灰烬便带着我的哀思、痛楚,我的梦想、幸福,随风而逝了。我告诫自己,已经结束了,不管有多么舍不得,也要放下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姐姐,你看,我缝的百子被,好看么?”福喜拿起手中的被子,冲我笑道。看着眼前的百子被,不禁让我想起了以前。那时,我正在为小姐缝百子被,她笑着问我说:“红豆,你可知道百子被的来历?”“不知道,有什么来历?”“所谓的百子被,来源于百子图。相传周文王有九十九个儿子,再加上雷震子,便是一百个,所以说,‘周文王生百子’。多子多孙,历来是祥瑞之兆,因此,后世就缝制百子被,寓意多福多寿,子孙延续”想起当时,小姐对我说这话时的音容笑貌,还能记得很清楚。那时的她,是幸福的吧。当时我就在想,若是等到自己的这一天,也要缝制百子被。可真到了这一天,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了,百子被的事,也早就忘得一干二净。此一时,彼一时。此情此景,并非我所愿,也并非我所想,阴差阳错,但却是我自己选择的结果。“姐姐,你在想什么?是不是我缝的不好?不合你的心意?”“不,”我笑着说:“你缝制的很好很漂亮,你看”我伸手抚摸这红色的缎面,看着上面栩栩如生的小孩,形态各异,嬉戏打闹,对她道:“你绣地这样好看,我怎么会不喜欢呢?”“那姐姐为什么看上去不太开心?”“没有,没什么。”她点点头,没有再问,低头开始继续手中的活计。我静静地看着她,一针一线地缝着,密密匝匝的丝线在她手中穿过,又变成了一个个生动有趣的图案。没想到,她的刺绣进步了不少。我啧啧称赞道:“福喜,你的刺绣真是大有长进了。”“是吗?”她仰起脸来,看着我笑:“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若是没有一点长进,岂不是白费的姐姐的栽培?”我点点头。是了,已经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莽撞的小丫头,她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怯懦的小孩子了。我们,都变了。再一想,不仅仅是我们,周围的一切人和事,都已经变了。从跟随小姐入宫开始到现在,竟已过了十一年。时光匆匆,白驹过隙,转瞬即逝;白云苍狗,变幻莫测,不可捉摸。十一年的时间,我的身份在不停地变化,所经历之事,所想所感,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知道。想着想着,不自觉地去抚摸手腕上的伤疤,粗粝的触感,凹凸不平的表面。低头仔细一看,虽已过了很久,但还是有浅红的疤痕,像丑陋的毛虫一般,死死伏在上面,时刻提醒着我无法摆脱的命运,不停地嘲笑着我的痴心妄想。“姐姐,你手腕的伤,怎么还是这样明显?”福喜走了过来,拉住我的手,仔细端详起那道伤痕。我将它视作耻辱的印迹,不愿再提起,更不想被人看见。刚想缩手,却看见了她的眼神,里面带着悲伤,便又不忍。即使是故作坚强,我也应该装出轻松自在的摸样,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不能让她再为我担心了。我故意笑笑,说:“没什么的,藏在袖子里,谁也看不见。”“姐姐,”她依旧是低着头,没有看我,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听她这语气,满是愧疚和歉意,想必是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我吧。我摇摇头,对她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她抬头看着我,眼中闪动着泪光:“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怎么又哭了?”我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泪水,安慰道:“别把什么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好了好了,不哭了。”“姐姐”她顿了顿,犹豫再三,又说:“如果有一天,福喜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你会原谅福喜吗?”这丫头,实在是太过敏感了,居然会联想到那么远。我笑了笑,故意逗她:“那就得看,到底是什么事了。”“如果如果是对你造成最大的伤害的事呢?你会原谅我吗?”明明只是在开玩笑,她却当真了。看来,还是不要和她说笑的好。我无奈地笑笑,摸着她的头,说:“你我情同姐妹,不管你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会原谅你的。”“真真的?姐姐,你说的是真的?”她瞪大着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怔怔地看着我。我叹了口气,正色道:“不是真的,难道还是煮的?”说完,她突然破涕为笑,我也笑了。一阵笑声以后,我对她道:“福喜,姐姐可曾骗过你?”她摇摇头。我又说:“那就好,你记住,我以前不会骗你,现在也不会骗你,将来更不会骗你。我们是同甘苦、共患难的好姐妹,永远都是。”“姐姐”她哭着握住了我的手,已经泣不成声。我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道:“怎么又哭了?再哭我可就不理你了!”“好,我不哭,我不哭”她拭去眼泪,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副若有所思的摸样,对我道:“姐姐,我想到一个办法,可以遮住这块疤!”还没等我回答,她便开始在梳妆台前找寻着什么。过了一会儿,将里面所有的手镯、手环都拿了出来,一股脑地摆在了桌子上。她一面将手镯拿起,向自己的手腕上对比着,一面又将手镯放下。这样来来回回几次之后,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于是又继续翻找起来。突然,她瞄中了一个盒子,对我道:“姐姐,这是什么?”“不,不要打开!”我赶紧阻止了她,她诧异地看着我,没有说话。这是我心中永远的痛,我不愿开启的回忆,不忍再想起的曾经。可是,她并不知道这一切,还是怔怔地望着我。也罢,也罢,既然已经是尘封的往事,让她知道又如何?想着,我伸手拿过那个盒子,轻轻揭开,对她道:“看吧。”她凑过来看了看,惊讶地说:“这玉镯怎么摔碎了?”是啊,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碎了。看着那玉镯,对她道:“就是因为摔碎了,所以,才不让你拿出来,免得会摔地更碎。”她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几截玉段,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对我道:“这镯子好熟悉姐姐,这是你以前常常戴的那个?”我点点头。她又继续看着,说:“姐姐,我记得你以前很是喜欢它,这样碎了怪可惜的。不如我去找个能工巧匠,看能不能将它修好。”上一章 |
  我默默地看着她手中的玉段,道:“已经摔碎的东西,还能修补好吗?”“能,当然能了。”她笑着对我说:“宫里的玉石师父多着呢,个个都手艺高超,若是将这拿了去,说不定就能修好呢!”被她这么一说,心中有些动容,可转念一想,即使修补好了,那也会有裂痕,也不是以前的样子了,还有什么意义呢?当下,便说:“还是算了,已经碎了,就让它静静地躺在那里好了。”“姐姐,总得试一试啊!”说着,她将玉段放回盒子里,对我道:“行了,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等修好了,我再拿给你!姐姐,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说着,便出了门。在她走后,心里五味杂陈,渐渐地,竟然开始有些紧张,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若是修好了,会是个什么样子?听福喜说,宫里的师父个个都技术高超,修补这样一个小小的物件,应该不算什么难事吧?能不能修得和从前一样呢?不,不可能,一定不可能。说不定,到时会面目全非,那我宁可不要脑中一阵胡思乱想,到最后,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是希望修好,还是修不好了。纠结万分之时,只觉时间过得太慢。手中的绢子被绞成了一团,皱皱巴巴的缩着,可心里的紧张还是丝毫未减,甚至更甚。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开了,我的心一紧,几乎就要喊出来,再一看,那人却是品月,一下又像跌落到谷底一般,立马又坐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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