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这样的女子，除了她，还会有谁？只是不知道，她为何而哀愁？眼前的画面太美，让人忍不住驻足欣赏。谁料玉儿却趁我不注意，跑了上去。等到发现的时候，她已经跑到了她的身旁。不等我阻止，就听到她对那美人道：“姑姑、姑姑，你怎么了？怎么这样伤心啊？”“这孩子，怎么这样冒失？”我一边在心里责备着，一边暗自心惊，也不知道这贤妃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对玉儿这样没有规矩的举动感到反感？或许是因为淑妃的缘故，总会让我有种感觉，那就是——越美丽的女人，越是招惹不得。也不知这贤妃，会不会同淑妃一样。若是如此，那可就糟了。品月也有些焦急，但她仍是沉住了气，正要上前，却看到贤妃对玉儿温和地笑了笑，柔声道：“姑姑没有伤心，只是坐在这里想事情罢了。”这声音温柔好听，让我想起了徐妙如。出乎我意料的是，她明明是个高丽人，可这汉话却说得这样好，完全没有一丝口音。是了，早就听说贤妃是个知书达礼之人，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自幼便学习汉话，自然说得好了。一想，便对她的好感又增添了许多。她笑吟吟地看着玉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玉儿歪着脑袋，道：“我叫玉儿。姑姑你呢？”上一章 |
  她道：“我叫允珍。”“允珍？这个名字好奇怪哦。”说着，玉儿疑惑地看着她。她没有说话，只是笑。我却感到有些不安，这孩子也太没规矩了。想着，便上前对玉儿道：“玉儿，你怎么说话这样没有规矩？还不快向贤妃娘娘行礼？”玉儿瞧了瞧我，又看了看她，蹲身行礼道：“玉儿参见贤妃娘娘。”我和品月一同上前行礼，又对她道：“玉儿年纪还小，什么都不懂，还请贤妃娘娘见谅。”“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她见我们行礼，赶紧上前扶住了我们，问道：“请问姐姐是”“回娘娘话，这位是兰嫔娘娘。”听到这里，她似是有些为之震动，开始仔细地打量着我，眼神有些奇怪，又问道：“那玉儿就是安宁公主了？”“正是。”听到这里，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惊的表情，又看了看玉儿。过了一会儿，她对我道：“我认识你。”“娘娘一定是在说笑了，自从你入宫以来，我们就不曾见过面，你怎么会认识我呢？”一边说着，心里一边想，难道是之前偷偷看她的时候，被发现了？不可能啊，看她当时的表情，不可能发现才是?“不，我真的认识你”她顿了顿，又说：“或者说，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我微微一笑，道：“娘娘许是认错人了，我这样普通的相貌，在人海里也是一抓一大把。”她摇摇头，坚定地说：“不，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你。只是，现在却想不起来了?”一阵凝思苦想之后，她无奈地说：“算了，始终还是想不起来。”说着，又对我道：“你我同是妃子，就不用‘娘娘前、娘娘后’的称呼了。你看这样可好，你比我年长一些，若不嫌弃，你就叫我妹妹，我便叫你姐姐，如何？”见我有些犹豫，她又道：“姐姐，你可是不愿意？”听她这么一叫，我便释然了不少，笑着说：“那好，我就叫你妹妹。”她喜上眉梢，道：“如此甚好。”
  言欢
  能和这样天仙一般的人结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而且，她还如此平易近人，亲切和蔼，实在是出乎我意料。能和这样美好的女子以姐妹相称，是件多么梦寐以求的事情。事情的发展有些意外，让我感到不太真实。可谁能知道，它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发生了，还实实在在地发生在我的身边。可是，这样的女子，却一个人孤单地坐在池边，满是忧伤，让人见了也忍不住的心痛。我关切地问：“允珍，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她沉默片刻，喃喃地说：“今天是我母亲的生辰。”既是母亲的生辰，她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啊，怎么会如此的沮丧？转念一想，便想到了原因：母亲的生辰，本该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坐在一起庆祝的，可她却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地方，别说庆祝了，就连回去，也是不可能了。所以，这开心的日子，就变成了触及心底的痛。我叹了口气，安慰道：“妹妹不要伤心，你母亲一定会知道你的苦心的。她若是见你如此伤心，也一定会很难受的。”她低下头，沉声道：“仔细想来，我已经离开家乡好几年了。这些年过去了，父亲的年纪也大了，不知道他那老寒腿可好了些？母亲的头发是否还是那样的乌黑？还有哥哥和姐姐，是不是也像我一样，时常会想起他们?”她的眼神有些迷离，眺望着远方，喃喃地说：“还有家乡的小姐妹，也不知道如今嫁给了谁。记得当年，我们曾一起种下的那株梨树，不知现在还在不在”说着说着，便越发的伤感起来。被她的话所感染，我也不禁想起了我的家乡：涓涓流淌的溪流、满山遍野的野花、晴朗纯净的天空、敦厚朴实的乡亲们一切的一切，都是那样的熟悉。那是我魂牵梦绕的地方，无时无刻不在想它，无时无刻都想再次回到家乡那片土地，重新投入它的怀抱之中。可是，我知道，这辈子终是不能了。这样一想，原来我同她竟是同病相怜。虽然贵为妃子，又深得朱棣宠爱，本该是高高在上、荣宠尊贵的女子，如今看来，却是这般的落寞和孤寂。想到这里，更觉她的可怜，便伸手握住她，轻声说道：“妹妹不要难过，其实，我也有着同样的心情，所以，我能理解你的心思。”我将她的手拉过来，笑着说：“我也时常会想念家乡，想念亲人，想念朋友，想念”一时想到了他，却无法说出，只得生生地咽下。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也一直感到孤独、寂寞。后来，我有了玉儿，便又重新有了寄托。”话一说完，就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再看她的脸色，已经微微起了变化。本想好心安慰她，没想到无意间却触碰到她心里的痛处，心里暗叫“糟糕”，又暗暗责备自己如此不小心。可是，话已经说出口了，也无法收回，她这样聪颖的人，又这样敏感，又怎么会没有注意到我刚才的话呢？好在她并不是十分介意的样子，笑着对我道：“姐姐的好意，我知道。多谢姐姐了。”说着，她看了看玉儿，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道：“玉儿真可爱。要是我也有这样可爱的女儿，那该多好”玉儿抬头看着她，一脸的好奇，想要说什么，我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便没有说话。谁知，刚才的小动作却被允珍看在了眼里，她笑了笑，对我道：“姐姐不必这样，玉儿不过是小孩子，若是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也是童言无忌。”说着，又对玉儿道：“姑姑说的可对？”玉儿点点头，道：“嗯，姑姑你真好！姑姑是玉儿见过的最美、最温柔的人了，玉儿喜欢姑姑！”说完，还径直抱住了允珍。这孩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我刚要责备她，允珍却制止了我，道：“玉儿这样可爱，姐姐又何必责备她呢？”她伸手抚摸着玉儿，道：“姑姑也喜欢玉儿呢。”玉儿歪着脑袋，问道：“姑姑，你生的这样美，你的孩子也一定很美吧？”遭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个玉儿怎么这样口无遮拦！我有些急了，品月的脸色也有些难看，可允珍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仍是笑吟吟地对她道：“姑姑没有孩子。”“为什么？”“玉儿！”我厉声对她喝道，她还是疑惑地看着我，却已经看出了我的不快，没有再说话。我伸手将她拉到身旁，又对允珍道：“真是不好意思，玉儿她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妹妹可别往心里去。”“不碍事不碍事，”她摇摇头，苦笑着说：“我也很想有自己的孩子，可是哎，都怪我自己不争气。”“妹妹这是怎么了？”她看着我，道：“我自幼身体便不好，后来经过调理，勉强好了些。进宫这几年，也一直没有孩子，后来问过太医才知道，我这身子，这一生，恐怕是不会有孩子了。”什么？竟然会是这样？原来她无法生育，怪不得这些年来一直都未能怀上孩子。我想安慰几句，她却开口道：“虽然很难过，但我也认命了。毕竟这是事实，由不得我不面对。”她叹了口气，道：“即便如此，每次看到其他妃嫔的孩子，在快乐地玩耍、嬉戏，我都心中都会隐隐作痛。还有皇上，他待我这样好，我却不能为他生下子嗣，实在是对不起他”“不过，”她转头笑着说：“我现在已经习惯了，渐渐地，这种感觉会消失不见。日子越久，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淡。不过在它消失之前，只要一想起，心里还是会痛。”“妹妹不要伤心，以后你会有自己的孩子的。”我说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她。因为我很清楚，连太医都素手无策的事情，多半就不会再有其他的结果了。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要劝她，也说不出是什么理由。或许是因为我从第一眼开始，就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或许是因为她和我一样的处境，或许是因为对她的同情。她凄然一笑，道：“姐姐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说着，她看向玉儿，道：“虽然上天让我此生无法拥有自己的亲生骨肉，可今天却让我遇见了姐姐，还遇见了玉儿。”“姐姐，”她对我道：“自从第一眼见到你，就觉得说不出的熟悉，但又想不起来自己到底在哪里见过。还有玉儿也是。或许，这就是我们的缘分吧。上天见我孤独可怜，便安排你们与我相识，总算也是对我不薄了。”她的脸平静而安详，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遭受命运如此的作弄，却还能这样乐观积极，时刻怀着感恩的心，实在是不易。看看她，再想想自己，不由得感到惭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