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一想起她,马上又联想到了过去发生的一切,心里憋闷不已,那种消沉的情绪倾泻而来,快要将我淹没。娜仁托娅,这个我从未见过的陌生女子,这个已经逝去多年的女子,却偏偏和我的命运紧紧相连。她可能万万想不到,在多年之后,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居然会成为她的影子,依附在她的名字之下苟且偷生。我恨她,更加恨我自己,和她长着相似的脸孔的自己,终于在朱棣的步步逼近下,充当她的替身,永远活着她的阴影之下。正想着,心头一阵酸楚,手不自觉地紧紧抓住衣襟。半晌,我才醒转过来,意识到有其他人在场,再一看,贤妃正仔细端详着我,似是好奇我刚才的反应和举动。此刻的我,一定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姐姐,”贤妃看着我,道:“你认识她?”糟糕,被她看穿了,都怪自己不会伪装,太容易暴露自己的想法。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我就被吓成了这样,如此一来,谁都看得出我知道她口中的那个人。她如此聪慧,当然早就看出了我的焦虑。既然如此,想要瞒是瞒不过去了,索性便对贤妃点点头。一见我表示肯定,她并没有感到很意外,继续问道:“那么,她是谁?现在在哪儿?”我叹了口气,对她摇摇头。她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又问道:“姐姐,你的意思是”我将她的手拉过来,在她手心里写下一个字,顿时,她的脸上露出几分震惊的神色,随即,又迅速恢复,对我道:“你是说,她已经死了,对吗?”我点点头,松开了她的手。她低头不语,想了一会儿,又对我道:“她是皇上的妃子?”见我不语,她又问道:“那姐姐可曾见过她?”我摇摇头,在她手心上写下“燕王”两个字,她凝思片刻,又说:“你是说,她是皇上还是燕王的时候的妃子?”不等我回答,她低头自言自语道:“怪不得,你都未曾见过她,而我更是从未听说过她”是啊,这宫里应该很少有人会知道她的事,就连我,都是徐妙如告知的。自从她死后,所有有关她的东西就变成了禁忌,没人敢提,知情者都是守口如瓶,可贤妃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她一个外族的妃子,在此无亲无故,谁会告诉她这些?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必定都是从燕王府里出来的老人,都清楚朱棣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贸贸然告诉一个番邦皇妃的,即使她多么受宠,多么有地位,大家都很清楚,这可是触及到朱棣心头的痛楚,谁也不会任意妄为才是。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正当我满腹疑问的时候,贤妃却主动说出了缘由:“姐姐不要多心,我只是在前些天,无意间听到皇上说起过这个名字,一时觉得好奇,便想来问问姐姐。本来只是想碰碰运气罢了,可没想到,姐姐竟然知道。”无意间听到?朱棣是多么严谨的人,怎么可能会无意间说出心中的秘密?依我看,她一定是在什么情况下才听到的,只是不想向我说明罢了等等!是了,只有一个时候,他可能会说出来,那就是他睡着的时候,这时人的警戒是最薄弱的。一定是了,怪不得她不好意思说出来。再一联想,这段日子她一直都跟随在朱棣身边,侍寝恐怕是少不了的。像她这样心细如尘的女子,若是听到枕边之人夜夜在梦中呼喊着其他女子的名字,而那个名字又是极为陌生的,一定会心生疑问了。虽然心中怀疑,但又不知道他口中所喊之人的背景,自然是不能直接问朱棣,只好找寻其他的途径了。而我,就无意间,成了她其他的途径中的重要的一个。看来,朱棣还真是对蒙古女子念念不忘,这让我有些出乎意料了。以前,听徐妙如说的时候,只是觉得她有些过分夸大的成分。毕竟是自己的丈夫,她尽力维护他,也是人之常情。可没想到,时隔多年,他依然会在梦中呼喊着曾经的爱人,即使她已经彻底地在世上消失,早就离他而去。看来,她在他心中,的确有着非同一般的地位。或者说,她是他心底最爱的人。突然,我开始有些明白那天朱棣对我说的话。那日,他对我说:“你我本是同样的人。”当时我无法理解,如今一想,不难想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啊,对于爱情而言,我和他都有着相同的执着,有着同样的放不下。在我们心中,都有一个永远也无法忘记的人,一个生离,一个死别,都是无法再在一起。原来当日,我并没有看错,他的眼中确有些许落寞,那是他一直以来隐藏在心底的东西。“姐姐,姐姐”上一章 |
猛然听到贤妃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她看着我,问道:“姐姐刚才怎么了?”我摇摇头,对她勉强笑笑。她没有再继续深究下去,沉声道:“其实,还有个名字,皇上他我也曾听说过好几次。”还有个名字?那会是什么?我疑惑地看着她,她顿了顿,又道:“只有两个字,可我不知道他所指的是什么。”两个字?是了,一定是娜仁托娅的汉名“兰儿”无疑了。正想要问她,她却突然问道:“姐姐,都这么久了,我只知道你的封号,却不知道你的闺名,可否告诉我?”她还真是奇怪,明明刚才还在说着娜仁的事情,转头却又问起我的名字来了。我没有多想,便对品月示意,她便对贤妃道:“主子名叫红豆。”“红豆?红豆!”听到我的名字,她浑身猛地一颤,直直地看着我,脸上露出无比惊讶的表情,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品月和我都是一惊,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变成了这样,都是疑惑不解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她才恢复了原先的淡定,眼睛却还总是若有若无地扫视着我。在她的眼神中,我感到了略微的敌意,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好像她在突然之间,对我有了很深的成见和防备。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感到她的神色略微有些不同,镇定之中带着些许的不安,不像之前那么从容不迫。可是,不论如何,她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感觉,对我笑了笑,道:“姐姐不要见怪,我只是我只是感到有些意外。姐姐的封号是兰嫔,我便以为你的名字里面带着‘兰’字,没想到”我微微一笑。她很明显是在说谎和掩饰。就算是感到意外,那也不应该露出震惊的表情。不过是一个名字而已,像她这样沉得住气的人,更加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变得失态。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我道:“姐姐,你可知道娜仁托娅的相貌?她长什么样?”听到这里,该轮到我震惊了。我万万没有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我当然不能告诉她我知道,更加不能告诉她我和她是何其相似。她能这样问,一定是已经猜到了什么,看到了些许端倪。是了,后宫佳丽三千,其中不乏姿色上乘的美艳女子,尤其是她,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出类拔萃。可是,朱棣却偏偏对我这么一个中人之姿、出身卑微的宫女极尽宠爱,即使我对他向来不理不睬,甚至于忤逆抵触,他却始终没有过多的责备。在宫里所有人的眼中,这不得不说是一个奇怪的事情。再加上,她又听到了朱棣口中的那个女子,知道了她的事情,再联系到我身上聪明如她,或许已经想到了什么。
续命
我对贤妃摇摇头,表示了否定。她深深地看着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秀眉微蹙.当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温柔亲切的样子,对我笑着道:“既然姐姐不知道,那此事就此作罢。或许,只是我多心了而已。”她对身旁的秀恩招手示意,又转头对我道:“天色也不早了,今天叨扰了姐姐这么些时间,想必你一定也累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有空再来探访。”看到她终于要离开了,我心里着实松了口气。可是,就在她离开之后,我却想到了很多:虽然她嘴上这么说,可我知道,她一定不会就此罢手,一定会从其他的地方打听有关于娜仁托娅的一切。再一想,这宫里知道她的人并不多,徐妙如已经死了,流芳为她守灵至今,从此青灯作伴,闭门不见;郑三保也是知情者,但他现下正在出海,不知何时会回来;而我,也是知情者之一,不过只要我不说,便没人知道。如此一来,贤妃想要打听消息的话,也不是那么容易。想到这里,心里稍微有些心安,只是希望她会知难而退,从此淡忘这件事。“姐姐,这个东西,还是放着吗?”我闻声看了看品月手中的盒子,叹了口气,对她点点头。这样贵重的东西,却于我无用,放在我这里,也只能是浪费。可是,既然已经收下了,就暂且放着罢。她今天来此,却没有达到目的,看来,一定是不会死心了。看来,想要收下这东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在惶惶不安中度过了几日,却没有等到她的到来。我深知事情不会就这么结束,或者她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再次到来的机会,可以得出事情原委的机会,只是,我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只能在漫无边际的等待中,暗自担忧。眼见品月走过来,我连忙起身,等待着她的回答。从她忧心忡忡的表情里,我可以看出,一定不会是好消息。果然,她道:“姐姐,公公他还是老样子,没有起色。”万福的老寒腿,我是知道的,那是多年落下的病根,没到阴雨天气便会发作。以往到了那些时候,他都还能像往常一样干活,可没想到,近年来,他发作的越来越频繁,每次发作也越来越严重。这几天又是阴雨连绵,他已经几天都下不来床了。想起他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和他佝偻的背影,还有温和的笑容,心中十分不忍。毕竟是陪伴我多年的人,于我早就犹如亲人一般的存在,看着他受苦,我心里也跟着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