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若不是因为我自己的执拗,事情又怎么会变成这样?我的懦弱、犹豫不决、反反复复我简直就是个可耻的罪人!天大的罪人!可是,现在再多说什么也已经于事无补了。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回去的,只记得那晚吹着悠悠的风,当那风拂过我脸颊的时候,还发出“呼呼”的声音,那声音在我当时听来竟是那样的特别,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脑中,无法抹去。伴随着风声的,是我自己的心跳,微弱的,一下接着一下,仿佛在某一刻就要停止一般,气若游丝。脚下发软,浑身都没有了力气,我支撑着身体,坚持着终于回到了依兰阁。灯火昏黄的院落中,稀稀疏疏地亮着。玉儿的房间也是亮着灯的。她现在这样的情况,即使是在强烈的阳光的刺激下,也是很难再恢复清醒了。刚一走进玉儿的房间,就看到品月在哭。她见我进来了,立马偷偷伸手拭去了泪水,装出强颜欢笑的样子,对我道:“姐姐,这么晚了,你去了哪里?”我没有回答,依然看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语,眼泪却都流了出来。我走过去,伸手抚着玉儿的头,又一手将品月握住。我们两人围坐在玉儿的床前,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安静地过了一夜。可是,在这一夜中,我的心却在起着剧烈的波澜,我在不停地思考,脑中闪过许许多多的想法,不停地想、不停地问,终于,在天明之时,我再次下定了决心。或许这次,会是我最后一次的决定。
选择
次日早晨,珍华殿。春日的暖阳微微照射在身上,想不到,在今天这个日子,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可是,我却要在这样好的春光里,做下此生最痛苦的决定。痛苦的并非决定本身,而是在于,从此以后,我将要和身边的一切告别,永远的告别。“姐姐今儿个怎么有空,到我这儿来坐坐了?”权氏的笑面如花,那笑容好似春日的阳光。在她笑容的影响下,几乎有那么一瞬间,我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她并非我所认识的那个城府颇深、极富手段的后宫首领,而是一个亲切和蔼、温和有礼的异国女子。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间,都散发着纯真善良的气息。可是,就只有那么一刹那的感觉,随后,便又彻底消失。或许是因为我太了解她,若这一幕被其他人见到,兴许也会被她的外表所骗。果然是个不简单的人,能有这样强烈的迷惑人心的能力,仿佛源自天生,一切都浑然天成,天衣无缝,让人看不到破绽。“这早上的阳光可真好啊,姐姐,你说是不是?”她又笑着说了一句,俨然一副十分悠闲的样子,一边说着,一边微微眯起眼睛,似乎在享受着阳光的沐浴。眼见玉儿的病情迫在眉睫,我实在是不想再和她这样耗下去。玉儿此刻正在受着痛苦的折磨,我也在这里如坐针毡、煎熬不已,无法像她这样事不关己的淡定悠闲,心中的怒火开始点燃,肆意蔓延全身。可是,我还是按捺住了心中压抑的情绪,沉沉地看着她。她伸手端起茶碗,轻轻呷了一口,又慢慢放下,对我道:“这新采摘的春茶就是不一样,清新、淡雅,还带着天地之气,啧啧,果然是好茶。”我心中的怒火燃烧地越发猖狂,几乎快要站起身来。她知道,她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要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这分明就是种挑衅和漠视,挑战我快要崩溃的紧绷的心。只可惜我无法说出内心的愤怒和痛苦,只好仍由它们在胸中憋闷,如鲠在喉。“哟,姐姐,你怎么了?生气了?”语带嘲讽,眉眼中也尽是嬉笑。此刻,她已经不再伪装,露出的真面目。是了,在我这样的软弱的对手面前,她根本就不需要伪装。或许,她甚至从未将我当成过她的对手。她根本不屑。“既然姐姐这样心急,那我也不兜圈子了。”她正了正身子,我知道她这是要说到正题了。果然,她收起了刚才闲散的面容,对我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错,事情是我做的。”虽然是承认,却说得这样轻描淡写,丝毫没有负罪和愧疚,就像是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可是,这明明就是件人命关大的大事!而且还是她一手操控的结果,她竟然可以这样毫无悔意,将责任推得干干净净!但是,这种事情是想推就能够推卸的么?她也实在是太过可笑,事已至此,难道还想当做一切都未曾发生过?我冷眼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胸中的郁闷好了一些,可还是难受。她继续道:“既然事情已经说破了,再多说也无益,这样吧,你就给我个回音,你想怎么做?”我想怎么做?事情不是明摆着的么!此时此刻,救玉儿的唯一方法,就在她的手里,她却还问我想怎么做!是了,她不会不知道这些,她这是在借机向我示威,想要我妥协。我狠狠地瞪着她,她颇有些不以为然,斜睨着我,道:“我是说,你已经做好了决定了,是吗?”她笑着,一边信手拨弄着茶碗的盖子,一边又道:“说吧,是要你女儿的命,还是要你自己的命。”在说话的一瞬间,她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我看着她手中的茶盖,突然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好像它一般,被她掌握在手里,仍由她操控却毫无办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是的,她说的没错,目前摆在我面前的,就只有这两个:玉儿和我自己。对于这个,我几乎是毫不犹豫,没有片刻的思考,因为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决定。玉儿对于我而言,是最最重要的存在,其他任何东西和她相比,都毫无价值可言。为了她,我可以做任何事,包括失去自己的性命。所以,在昨天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心里就已经有了主意,而且,是第一次没有丝毫的犹豫做下的决定,果断而决绝。答案是很明显的,她这样的聪明人不会看不出来。她玩味地绕着手指,眯眼看着我,饶有兴趣的样子:“这么说来,你是选择玉儿咯,对吗?”我默然。她点点头,突然笑了起来。不一会儿,又自言自语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看着她嘴角得意的神色,我有种抑制不住地冲动,想要上前去质问她卑鄙的行径。可是,我终究是没有这样做,不是我不想,也不是我不能,而是我不敢,因为玉儿的命还在她手里,我不敢;因为品月的命也在她的手里,我不敢于是,我的软弱和胆怯再一次地显现出来,我终究是个胆小怕事的人,即使自责,却也无奈。“既然你已经选好,那么”她深深地看向我,笑意更深:“就一切听从我的安排。”上一章 |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她又道:“放心,我只对你感兴趣,其他的人,不会被牵连在内。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就会放过他们,否则的话”她扬了扬眉,嘴角微翘:“我说到做到,你是很清楚的。”回到依兰阁里,已是中午时分。我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慢慢地坐下。事情终于要解决了,放在心底的大石快也快要落地,总算感到些许轻松。据她所言,玉儿的毒不会这么快发作,所以,我正好有时间去做一些事情。仔细想想这一切,根本就是她故意设下的圈套,刻意为我设下的陷阱,可是,我却没有办法逃脱和避免种种磨难,只得去接受并且妥协。阳光正好。我坐在园子里晒着太阳,看着周围的花花草草,心里想着,这或许是我最后一次看到这么美好的阳光了吧,也许在明天,或者是后天,我就会永远地离开,彻底地消失。因为心中有了这种想法,所以这次在园子里的感受和以往十分不同。以前我总是忽略过身边很多的美好,只看到事情悲惨的一面,却没有看到极好的一面。如此想来,自己真的是错过了很多东西,就好比眼前这些花草,若非现在仔细地观察,哪里会知道它们的美好呢?还有那紫藤架,夏天的时候总是喜欢躲在下面乘凉,却从未发现过它蜿蜒散漫的身躯和紫色花簇的美丽。或许是即将离世,我对周围所有的东西都突然有了深深的留恋,感到有些舍不得。包括对于这个院子,这个囚禁我多年的院子,还有这个皇宫,这个捆绑我一生的羁绊。心里有种复杂的感情,说不出道不明,也不知是伤感抑或是其他。在以前,我做梦都想要离开这里,甚至是以死为代价,都是在所不惜,可到了现在,终于要达到目的的时候,心里却生出了些许不忍的情愫。是啊,这里虽然不属于我,却是我栖身了十多年的地方。我的青春年华,我的笑与泪、爱与恨,都统统在这里留下了印迹,不可磨灭。这里有太多太多的东西值得我留恋了,有太多的放不下,让我无法释然。尽管如此,我还是必须这样做,为了玉儿,为了品月,也是为了我自己,这是唯一的办法。“姐姐,你早上去了哪里?”品月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身边。见她愁眉不展的样子,我就知道玉儿的病情一定是没有什么好转。是了,只要她不肯放手,玉儿是不会好的。可是,只要再多一天,只要一天,事情就会有转机了。“姐姐,你是不是去了她那里?”品月果然知道我的心思,我就知道是瞒不过她的。其实,我并不想故意瞒她,可是这次,我却不得不骗她。于是,我摇摇头,对她说明自己只是想到处走走,一个人静静,所以没有叫任何人陪同。她半信半疑地看着我,却没有再多问。她应该知道,此时就算再问,也是得不到答案的。我们两个都是心知肚明。我朝她挥手,她过来,两人一同朝玉儿的房间走去。一路无话。我走得很慢很慢,她跟在我旁边一言不发。我多么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漫无边际,永无尽头地走在这幽长的小路上,不想任何事情,也不说话,就这么慢慢地走下去。可是,我却不能,我还有事情要做,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够忘记的事情
摊牌
“一切都准备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