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缁衣夜行

  郭公子这厢对着我言笑晏晏,我却羞赧异常,大力推开他,他顺势坐在地上,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笑了好一会儿,我双眼圆睁盯着他,他却无视我的不友好态度,笑了一会便姿态非常不雅地爬了起来,我忍不住笑了,一时间觉得误入的这时代也有美妙的时刻。
  郭嘉是个很有趣的人,相处起来很轻松。
  他刚才听小喜鹊说我喜欢练字,兴致勃勃的拿了块墨块来准备磨墨,非得要我露一手。
  我其实也不是热爱练字,只是发现用毛笔写字的话还是繁体的好看,这里的人把毛笔叫羊毫。简体字笔划少,毛笔写起来反而不好看。在驿馆的时候,倒是东找西找弄了点笔墨写着玩,小喜鹊又不识字,见我架势十足的样子,似乎非常崇拜我,便大肆宣扬,初时肯定是为了让袁熙对我刮目相看,可惜袁公子还未有幸见识我的墨宝呢,就被他爹棒打鸳鸯,虽然这鸳鸯还未成对。
  《九歌云中君》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搴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焱远举兮云中。
  览冀州兮有馀,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刚写了前面那一句,我就想停笔了,郭嘉却在一旁含笑着示意我不要停笔,我便硬着头皮写完,搁笔时,自觉得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纸张质地有些硬,但还不浸墨,否则我只能无语问苍天了:我共写了三页,第一页,出现了一个逗号,一个句号,郭嘉看着那俩符号不明所以的样子,我才凌乱地想起这个时代的奉孝先生还没理解到标点符号的意义;第二页开始出现我不会写的字,于是乎简体字代替,第三页上滴了一滴汗!汗刚滴在纸上,一旁的郭嘉的笑声同时响起。
  郭嘉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我重重地把笔一搁,转头就走,他却快我一步拉住我:“莫要生气,莫要生气。”
  我回头望向他,无奈地说:“我的字迹估计也就这样了,但不算很难看吧。”
  他收敛了一下笑容,轻语道:“很软和样子,很好很好的,哪里难看了。”
  我一下子又沮丧了,耷拉着脑袋说:“还软和呢,有这么说的么。”说实话,我非常清楚我的字,不属于任何古往今来任何一个流派,简单地说来就是毫无风骨,像软体动物。
  他自己收了我写的那三页字,我纳闷地问他:“你留着做什么,消遣我吗?”
  他可能没听懂我的意思,古人不懂何为消遣,便也没跟我争执,只是笑着跟我说:“多练习,再隔段时间来看看你长进如何。”
  收了书案上的东西,远远地看着小喜鹊往院子里面走来,他便招呼了小喜鹊进来为我梳头。
  郭嘉让人又搬了一张小木架子床放在里间,我看他笑意盎然的样子,想着估计这就是郭嘉的地盘了,只是没想到这袁本初居然不忌男女大防,让我住在这卧房的耳房里,摆明了没再把我当准儿媳看待。
  小喜鹊梳头的速度很快,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我的头发并不长。其实在这之前我的头发也算长的,是我们寝室里头发最长的女生,但这地方就实在不算了,旁边的郭嘉头发都比我长,如果套用头发长见识短这一俗语的话,我应该比郭嘉聪明很多才是。
  理好了头发,便有仆从来问何时晚饭,我看了看院子里的阳光,估计也就下午四五点钟的样子,想着这是吃晚饭还是给我单独补午饭呢,姑且把这一顿叫做晚饭吧。
  晚饭比我睡醒时吃的东西要丰盛得多,见到油荤了,居然还有鸡汤。我刚才睡醒是吃了些粥,但小喜鹊可能还没有吃东西,看着方案上的饭菜吞了下口水,我心中不忍,想叫她倾身前来一起吃,又不好开口。
  郭嘉见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让其它人先退了出去,叫小喜鹊跪坐在前边一起用饭,小喜鹊看了我一眼,便推辞了一下便挨了过来。
  一顿饭吃得兴味索然,小喜鹊不停地为我布菜,郭嘉倒是吃得很是享受,每种菜分别夹了两筷子,一副准备离席的样子。
  我便放了筷子,说道:“我们自便,你不用管我们。”
  他笑了笑:“那好,如此我便先行离开。如若晚上有事的话,叫人到文若先生处寻我便是。”想了想,又觉得不放心的样子,便给我比划了一下此地去荀文若处的路线。
  我点了点头,站起来对他屈膝行了个礼,他摆了摆手,便出了院门。
  第二天、第三天……一直到第七天,我一直没见到郭嘉再出现在这院子里。初时觉得他可能是因为礼防的原因,但又觉得他的言行实在不是拘于小节的袁熙公子类,后来又想估计是战事紧张,但郭嘉这会子,不是应该是隐在山林么,越想越不舒服,一时间就有些烦躁,再加上秋老虎肆虐,心里无名火老是窜来窜去的。小喜鹊便拉着我在这院子里转来转去,又叫我写字给她看,我大部分的时候不理她,歪在床上看《聊斋志异》,偶尔也遂她的意写字写着玩,可惜心境越来越不淡定,那字写得更是软榻榻的,跟我一样没精打采的,弄得小喜鹊都不好意思再味着良心夸我。
  期间我也翻过一次手机看之前的存在手机里的照片,但也只有一次,手机的电量有一半多一点,但我没带充电器,即便是有,这地方肯定是找不到充电的地方,我特别珍惜这些我从文明开化的现代带过来的东西。
  手机里有我以前那位的照片,虽然删除照片会浪费电,但我还是删了,觉得那些照片占内存,而且让我心里不舒服,点了确定删除的时候,我觉得他并不是我心口的朱砂痣,他只是情绪垃圾,把我的心头堵了一阵,让我的美好心灵都蒙了尘。如此一想,觉得胸中竟是无比开阔,想仰天长笑。
  还没等出来想郭嘉先生为何不对深陷敌营的弱女子施以援手示以好感的原因,又沉浸到了前尘旧事中,我想念我的家人,我告诉自己,哥哥会把两老照顾好的,哥哥比我优秀,比我好,他们会忘了我的,如果忘不了,他们记住是仍是我的美好。我一遍一遍地催眠着自己的神经,一边又努力把自己的拔回来,继续在秋天里期待着东汉末年的阳光。
  第八天,我觉得我就快熬不住了,越来越担心袁本初败仗吃多了回过头来找我撒气,便来回地在院子里奔走,那几个仆妇平时很少与我交流,看我这副样子也没说什么,只是小喜鹊想劝又不知从何开口的样子,我暗暗打定主意,看晚上能不能去找找郭嘉,反正郭嘉会明珠另投,何不扇风点火一番以加快背主的步伐。
  黄昏时,我胡乱刨了几口饭,小喜鹊跟了我这么些天,基本上也了解我的习性了,看我眉头深锁的样子便开始欲言又止了起来,我用眼神示意她别问。还不知道这院子里那几个妇人现在正在哪儿监听着呢。
  天刚渐黑,我便到郭嘉那间大屋里找了件青色底子墨绿色暗纹的衣服,这件衣服我在两天前便找好了,当时是觉得好看,是衣橱里仅有的一件深色衣服。旁边小喜鹊难得的一脸凝重的神情,我便示意她帮我穿好衣服。
  虽然衣服大了很多,但被小喜鹊裹在我身上,再用带子系上,倒也不觉得拖沓,在昏黄的灯光下倒是十分的好看,与现代女子用男士香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我吩咐了小喜鹊几句,告诉她如果天明之前还未回来的话就自己逃跑,便蹑着脚出了门。
  刚出了小院子又想到我的书包,万一真被抓了,那些宝贝说不定还真可以糊弄一些人,便又摸回来准备拿书包。刚开门,却看见小喜鹊手上拖了把长剑立在床边,我大惊:“你做什么呀。”
  小喜鹊带着哭腔说:“我就这样等小姐回来,小姐如果回不来,我也就不活了。”
  我又气又急,抢了她手中那柄沉重的剑放到床上,跺了跺脚:“咱俩一起走吧。”
  本来准备让小喜鹊也换身深色的衣服,别说没有深色衣服,就算郭嘉那衣橱里有,她这把小骨头估计也撑不起来,便让她换了一身灰麻灰麻的粗布衣服。作为人质,袁本初并未把我们姐儿俩的衣食住行列上日程,吃饱穿暖而已。我和小喜鹊的衣服都为灰色调为主。
  这样便又拖了半个时辰才出门,刚出门我想起那才小喜鹊手中那柄剑,觉得是个不错的防身工具,便又摸了回去拿剑。
  郭嘉和荀彧住得并不远,只是七绕八绕的,当时郭嘉给我说的时候我记得非常认真,应该不会有错。只是我确实不该回去把那柄剑寻了来,因为实在太沉了,我和小喜鹊一人拖一会,实在觉得这柄剑起不了什么防身的作用,便丢在一丛还未盛开的菊花中。
  虽是夏末秋初,晚上还是有些凉意,我们紧赶慢赶,大概用了半个小时就到了荀文若住的地方。
  其实这并不只是文若先生的住处,我看着那掩映出的什么什么院,与郭嘉口中的竹林深处很是接近。小喜鹊背着书包有些紧张地拉了拉我的袖子。我深呼吸了几口气,示意她别紧张。
  我有些想回到郭嘉的院子里,偌大一个冀州城,我只认识一个郭嘉,如果不是他主动来找我,我想我应该很难找到他。比如现在这种情形,我不可能跳出来让门口那武夫进去通报,更没有绝世武艺飞檐走壁,我觉得我二十一世纪的大智慧在这汉末时期一无是处。
  小喜鹊可能看出了我临阵逃脱的心思,便小声说着我们回去算了这些话,我想了会便借坡下驴了。
  回去的路并不如来时般顺利,我们遇上了来捉拿我们的人,我估计是那几个守着我们的妇人不见了我和小喜鹊便向袁绍打了小报告。而且应该是直接报告了袁本初,并没有通过郭嘉,一则我相信郭嘉并未把我视为人质,二则这些人是直接把我拖到袁本初的府中。
  房间里很亮,有很多盏灯,比我住的郭嘉那小院子气派很多很多,袁绍坐在中间一个很大的椅子上,沉着表情看着我,他没开口,我也没辩解,只是冷静地看着他。
  袁绍相貌堂堂,目测比郭嘉要矮一点,虽然坐着,却也觉得气度不凡,面色有些发暗,胡须约摸有五公分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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