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狼顾之鬼
从冀州一路南下许昌,路程还是很远,途经馆陶、邯郸、邺城,一路走得甚是艰辛,再加上战乱频频,感觉一路上很是凄凉,在城中还能见上几户大户人家,百姓多是衣不蔽体,天气已是很冷了,但穿棉衣的依旧是少数的世族子孙,一路上官道两旁倒也有些人家,但只是零零落落地立在旁边,真正的地广人稀。
先前和郭嘉偎在一起只觉得甜蜜,看了世情之后心里却堵得慌,看得多了却仍然没有见惯不惊的习以为常,而是更加无法排解,连刚陷足爱情的那些小心思也被搁置一旁了。
郭嘉很理解我,只不断的安慰我,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子,便只用目光传达着他的意思,让我心安。
我想我始终不是一个客观的人,能够冷静地看待周遭所发生的一切,能够将这一切都理解为一个过程,我也懂所谓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中华大一统的历史趋势,可在这历史趋势下挣扎着的人们,他们又作何想,我想没有思想是对的,人们只会为了吃饱穿暖思考,快乐与痛苦快减轻了许多,如我这般,时时苦思冥想,却又无能为力。
那些穿越剧中的女主角,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男人的爱情,男人的江山,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想我无法成就那样的辉煌,这里的江山不是一人的,实在太乱,我得辗转太多城池,才能遇到那坐拥城池的男人们,这里没有车,没有所谓的天生神力,马车已是最奢侈的代步工具;这里的男人见的女人很多,拥有的女人也很多,小门小户娶妾生子用以开枝散叶繁衍后代,高门大户更是妻妾成群。
我觉得我可能陷入一种混乱的思维中有些抽不开来,心中有些郁结,再加上天气日益寒冷,行程中有些颠簸,途中大概走了一个月,一过邺城我便觉得微微地有些发烧,白天还好些,晚上老是咳嗽还搂着郭嘉说胡话,郭嘉一路陪着我,慢慢地看到我的心情从愉悦变成抑郁,虽然知道原因,却又无从劝起,只是抱着我用他红红的眼睛盯着我。
偶尔地,唐玉也换着郭嘉来照顾我,大多数时候都是郭嘉守着我,我看着他熬得发红的眼睛自责不已,让自己慢慢看开了些,努力把照顾郭嘉为已任拉到自己的思维里来,奈何身体已不听从思维的指示。
路上经过了三个小镇,我们都进去晃了一转,终于在某个小镇上找到个大夫,买了些草药熬了来喂我。为防不测,他们听我的话又多备了一些药,不过都是些晒干的草药。
药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但慢慢地,持续多日的低烧总算是退了下来,还头还是有些晕,依旧咳嗽,脸色不是很好,我本来担心奉孝看多了我脸色不好的样子心生嫌弃,便想化化妆提提神,无奈车上实在太抖。
到了河内,唐玉也有些身体不适的样子,荀彧说他有个旧交,便准备去小住一段时间,大家休整一下。
问了路,马车拖着我们在城内转了大半圈,才来到一户高门大院处,汉三下车打了门,让那仆人去通报,我们下了车等,郭嘉扶着我,我下了车,觉得清爽了些,虽然身体有些发软,但被冷风一吹,却也觉得脑中清明了许多,便向旁边唐玉笑了笑,唐玉也是脸黄黄的,有些体力不支的样子。
不一会,一名面白须短的男子迎了出来,郭嘉与荀彧与他见了礼,那人盯了我和唐玉一眼,并未多问,便作了请的姿势,我们便随着他进去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示意那开门的仆人安置一下马车,我想让小喜鹊把我的书包拿好,正准备开口,余光中却瞄到那府门上写着“司马府”。
我没有言语,还是有些不舒服,不想说话,但隐隐的总感觉这地方不对头,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当晚,那人为郭嘉和荀彧接风洗尘,我和唐玉身体不适,就直接在客房休息。我洗漱之后躺在床上觉得舒服了许多,可能之前的不适感与长时间坐马车颠簸有关。当晚郭嘉回房的时候有些晚,之前我一直辗转反侧睡不安稳,他回来之后我帮他宽了衣后他拥着我便双双深沉睡去。
早晨起来的时候,他已起身离去,被窝里尚有他的体温。
自那日从荀家出门,我们便共乘一车,车内有简易床铺,我也不在意那些所谓的发乎情止乎礼,我对他动了心,既是两情相悦我自然是百般地待他好,这时代里两人的情份是如此的难得,而且依着那史实,奉孝38岁便早逝,我实在给不出理由来苛责我俩的情缘。但一路上我们虽是亲呢,却也仅限于亲呢,而且这种亲近更多的是在目光中。
休息了两日,当天晚上奉孝依旧晚归,但第三天早晨便陪着我,住了这两日,我和唐玉的精神基本上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是我仍旧有些咳嗽,天气已经冷得达到早上结霜的地步了,奉孝担心我的身体,与荀彧商量着再住段时间再做打算。
一路上我们无法与曹孟德联系,一则因为驿馆大多形同虚设,二则因为先前那位夏候婷姑娘会写的字不多。也是一路攀谈,我才知道我的芳名原来叫夏候婷,以前我一直以为这婷字是明清以后才有的,看来是我书读得不多,妄下论断。从小喜鹊口中我知道我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叫夏候娉的,我心中不忿,这娉字比婷字实在美妙太多,至此我再不让奉孝叫我夏候姑娘,直接称呼我为林莺朵,至少人后得这样称呼,当时在病中,奉孝无不依我。
虽然时逢乱世,但文人雅客聚会的花样颇多,这河内已靠近洛阳,世家贵族群聚,所以更为频繁,先前那两日是因为郭嘉荀彧初到贵宝地,有许多人慕名相见,休整了几日,便又有人陆续来访,这家主人便都一一应了下来。
这天下午奉孝与文若陪着我和唐玉去见家主,我才突然想起问郭嘉这司马家主人的名讳,文若回答我说那人叫司马防,我没听说过,只是问郭嘉,那司马朗是否是这府中人,看郭嘉有些惊讶的样子,便解释到:“我也只是耳闻。”郭嘉却笑道:“莺朵侧耳旁听的事物倒还挺多,不过此人名满天下,岂有不识之理。”看这意思,我便确认了司马懿便藏在这府中了,只是不显山不露水而已了。
司马家的会客厅很大,容纳的人很多,那些慕名而来的名士济济一堂,席地而坐,面前放一书案,是些笔墨纸砚之类,也放了些水果糕点,能摆出这些来可见司马家也是财大气粗之流了,我一心想着那司马懿,对这些文人墨客也不甚在意,只注意到大多修面,少有留须的,少年人居多。
席中有一人,位居那司马防之下,神采飞扬,谈笑间锋芒毕露,我心里猜着那便是司马懿了,如果不是那便是司马朗。果然司马防显然对这个儿子欣赏有加,看他的眼神都充满的赞赏与自豪,一声朗儿便帮我确认了这人的身份。
可那司马懿呢,我四下环顾,奉孝在旁边有些不明所以,却没有多问,只是与那旁边两人闲谈,偶尔看着我。
他左右是两个少年,一个阳光,一个内敛,约摸有十八九岁的样子,倒是气质内敛的少年与奉孝高谈阔论,我便多盯了这人几眼。说实话能与奉孝对谈的人,就不仅仅是胸有丘壑那么简单的了。
这人虽是少年模样,但谈吐举止却全然没有少年的样子,从我入席时便一直盯着我看,我被他看得不自在,又顾着找那司马懿便无视了这人的注视。现在我收了眼神只盯着奉孝时这人仍是肆无忌惮地盯着我,连奉孝脸上都有些忿意了。
那人可能觉得奉孝有些不悦,便也不再那么无礼。
这厅中的人大多身后有姬妾随行,偶尔调笑,奉孝旁边两人不知是因为年少还是未置妻室,倒是独自跪坐在旁,咋一看还有些像奉孝的随侍。刚才那直盯着我的人长得倒也是副好模样,眼睛很是狭长,眼神非常深邃,我看见司马朗在对面欠了欠身子,像是要敬酒的模样,那有着狭长眼睛的少年也陪着要敬酒,自称仲达,我心里一惊:此人真在灯火阑珊处。
我的动作非常小,但奉孝一直握着我的手,所以感觉到了我的异样,很关切地问:“怎么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并未有何不妥,心中却想:“这曹孟德的前后期谋士居然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司马兄弟敬完酒之后气氛便又活跃了许多,有歌舞呈上。席上的文人可能因为早已见惯,所以仍然自得的畅谈,我却觉得稀奇地看得很认真,郭嘉见我高兴,也对我笑了笑,宠溺地扶了我的肩。
旁边那人仍是频频回头看我,把我看歌舞的兴致打掉了大半,我便也不客气地迎向他的目光,甫一对视,他倒是笑了笑,像是脸红了一下又转过头去看舞女跳舞,那眼神与势态,倒是与那史实描述得有些相似:鹰视狼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