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还归许都
那个子高些的夏候姹低眉望了我一眼,有些迟疑地施了一个大礼:“姹儿也曾在家宴上见过曹家娘娘与姐姐,那时年纪甚小,可能许是忘了。”
我心里一惊:先前那大小乔也不过唤我唤得亲热,这如何都喊上姐姐攀上亲戚了。
我按捺住心中的惊奇,说道:“我也忘了是否有此事,你这样估计说便是真的了,只是不知令尊名讳?”
夏候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父亲乃是陈留太守夏候渊,乃建武将军的族弟。”
我虽不是特别清楚这夏候渊与曹操的关系,但肯定是亲戚的,便笑道:“如此便是一家人了,那张郎将本是来护送我等去国都,途径此处,能救护你们二人,乃是机缘巧合。”
那两个小娘子不住称谢,并不像大小乔姐妹对我那般亲密,可能是因为我比她俩更接近这夏候渊的族兄的原因。
唐玉让人准备了些糕点,我们便在客栈里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与那两个娘子说说话,压压惊,那夏候姹还偶尔与我们攀谈,而夏候燕却不停地拿眼神瞄向市集,我和唐玉相视交换了眼色,她不动声色地说道:“张郎将治军甚严,并不以人多而得意于人前,那黄巾贼不过乌合之众,燕儿姑娘且放宽心。”那夏候燕红了红脸,说道:“唐夫人所言极是。”
我们只在这楼上等了近两个时辰便等到了那张翼德领了骑兵赶着一拨面有菜色的青壮年到了院中,估计那些便是所谓的黄巾余孽了,大多衣不蔽体,神色形貌简直对不起余孽这个词。
张飞让近身的两人安排了这些人,便上得楼来与我们见礼,貌似谦恭地说道:“我欲使人通传太守,以便太守遣人来接回二位小姐,刚才所俘虏的一干人等,若太守不嫌愚钝,亦可驱使。”
我朝他摆了摆手,很大家风范的说道:“张郎将安排了便是。”
郭奉孝与荀文若从外间走了出来,我马上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向郭嘉靠去,一路上张飞早已见识过我的黏人程度也不以为奇,那两个小娘子却羞红了脸,弄得我这个当事人十分的尴尬。
不久,那夏候渊便派了亲信来迎我们去太守府,准备让我们在长守府中小住几日,虽然这夏候渊算是我的表叔娘舅之类的亲戚,但与我实在并不亲近,见了我只是点头而已,并不多言,倒是与郭奉孝、荀文若相谈甚欢,荀攸称他更是一口一个妙才,我便知了趣与唐玉退了下去。
那夏候家两位姑娘进了内院,重新梳洗了出来,仔细看了这两个小姑娘倒也是细眉细眼,虽不是大小乔那般艳若桃李,却也是另一番味道。
这时代与朱程理学相距甚远,礼防并不十分严苛,与明清的男女大防相比,算是十分的人性化,只是女性的地位着实不高,虽说爱情自由,但也实在由不得女同志作过多的选择,至少世族是这样。那两个小姑娘可能自小养在闺中,见的异性不多,被那张翼德救了,神色间有倾慕之意,却并不刻意遮掩,只是含着些少女的娇羞。
我们并未在陈留待得太久,因为张翼德赶着要回去复命,我们使只是稍做停留就又踏上行程。
从陈留到许都到是一路顺风顺水,虽是天气寒冷,却每天都是艳阳高照,难得的见着这连续的冬日暖阳。
到了许都司空府,我便见了许多乐滋滋的女性亲戚们,其中有男有女,小喜鹊牵着我挨着让我唤着这些人,这些人的神色很是喜悦的样子,看来这夏候婷虽是粗人一个,人缘倒也是不坏的。这些女眷的打扮倒是个个比我华贵多了,长相倒也端庄美丽,我想起那大小乔姐妹,心里暗暗比较了一下,房间里的女同志些美则美矣,但确实没那乔氏姐妹的活色生香。
这一大屋子里的女眷,从年龄根本看不出来与我的关系,有两个唤着妹妹的居然比我侄女都还年幼,稍微有些妇人模样的便是我的姨娘些,这些姨娘倒也亲切,并未因为非亲生就做出一副狠毒后妈的样子。
最后出来的一位,涕泪横流搂着我,那架势是亲妈的架势,我本来正在努力让自己的头脑变清醒,忽然被这哭声一激,至我落到这时代里那些所有受到的委屈便涌上心头,也顺势搂着她哀哭起来,这一出母女相见的戏倒是十足十的真。
我扯着她的袖子,心里真把她当亲妈了,哭哭啼啼地告诉她我一路受的风寒,又被袁绍的人胁迫,那亲妈不停地给我擦着泪,安抚着我。
晚上,见到了曹操,有些微黑,眼神清明,胡须不长,有还有一些男家属,其中以他的儿子我的兄弟居多,堂中一片和睦,那些少年儿童对我倒是很亲近的样子,人数众多,我只用多盯了曹子修几眼,小乔眼光不错,这人英俊的脸上透着谦和之气。曹操见这情形也未做出那些家长的威严,只是笑笑,席间依旧和乐。
因是家宴,所以并未见到郭嘉与荀彧,我便一直与那刚建立起真情实意的亲妈坐在一起,亲妈也不停地嘘寒问暖,眼中泪光闪闪,我心中感动,不由得感念这时代里的重握的亲情。
连着几天,我都没有看见郭嘉,虽说这府中的亲情甚为浓厚,我却实实想着郭嘉,也不知那曹操会把郭嘉如何安排。
我缠着我这世时的妈让她帮找那阿瞒爹爹通融,能让我出门到那荀彧家中,寻到郭嘉,她见我有些急切,便含着笑说:“你这小妮子,可是动了心思了?”
见我点头默认,她又说道:“我便作主把你许给那颍川才子,这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呐。”
我谄媚道:“之前没遇到比母亲更疼孩儿的,如今遇到了便可让母亲歇歇了,我这性子,想必母亲操了不少心吧。”
我这声声母亲唤得她十分感动,她拭着泪说:“几时我们家阿婷如此知事了,这一趟回来变得这么招人疼爱。”
当下,母亲便牵了我往那类似于言事厅的会客大厅走去,这里的布置倒与司马家的无异,只是建筑更恢宏一些,阳刚气要足一些。
那到厅中,母亲拦住了欲往厅中通传的小吏,牵了我从侧门走了进去。
侧门进去便是主座,曹操坐在上面,左右各有一个姬妾在侍候喝酒,厅中正在谈论军情,我心里讶异:怎么如此不避闲杂人等,也不怕军情泄露。正这么想着,眼风一扫,那郭嘉与荀彧座位相临,荀彧与荀攸浩然正气地屈膝跪坐着,那郭嘉却是艳福不浅,身侧伴着一个妖娆的姑娘。
我想我的眼神与神情十分狰狞,殿间本来间或有些问答之声,我这一进来气氛便十分诡异,众人的目光均投向郭嘉,郭嘉站了起来,又觉得有些失礼,便向四周拱了拱手,朝我的方向迎了过来,并不避讳曹阿瞒那略带疑惑的眼神。
我可能有些气急攻心,定定地站了几分钟,眼见着郭嘉朝我走来,才又猛然惊起,转了身便跑了出去。
我逛了曹家还是有几天,对地形并不是很熟,便只拣我认识的路走,郭嘉紧随着我到了湖边。
这湖并未结冰,寒气在湖面凝了一股水雾,我背向湖面,面向奔我而来的郭嘉。
他张了张嘴,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一般,只是看着我,眼中充满乞求之色。
我一直知道这时代几乎没有男子只娶一人的,但天天看着荀彧与唐玉相亲相敬的样子,郭嘉又满口应承我会谴了满室姬妾,我便几乎忘了这世道我该面对的最大的现实。想到这里我一下子觉得很悲凉。
我们都这样沉默着,望着对方。
“你这样子,让我觉得很委屈,而我这样,是否也让你觉得颜面尽失?”
他抿了抿嘴,没有回答。
我说道:“我知道这是为难你,但没办法,是我不容于这世人的眼光。”说罢,我便侧了身从他身边走了过去,他低了头看着地面,仍未开口。
小喜鹊远远地迎了出来接了我,我回头看了看,郭嘉仍是站在湖面,我便跟着小喜鹊回到了房里。
待到坐了下来,我才发现我已泪流满面,郭嘉刚才那番举动似是不再挽留,倒像是顺水推舟般断了与我的情意,这一路从冀州南下的两三个月里累积的情分像无处落脚一样在我心中左游西荡,我却什么都抓不住。
我并不如大小乔姐妹一般把那完璧之身看得如珠如宝,我只是痛惜我的满腔爱意竟生生地付之流水,我还是喜欢这个人,还是想一心待他好,只是现在我实在无法逾越我心中自设的城墙,亦无法抹了那刺眼的一幕一如既往地待他。
这一夜,我盯着那如豆的灯苗,又回到初见奉孝的那番状态中,那时是在犹疑不定,而现在又是为何,在被忽视的同时还在惦念着他,我揪着我的心,懊恼地觉得我的爱怎么就那么深。
初时,我不是觉得,他是否放我在心上,并不重要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