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半生繁华
自那日在郭家见到了那小公子郭奕之后,我没再去那里,也没有再时不时地往前厅去探头探脑,先前几天还在房间里待着期待着郭嘉,久而久之,也就不期望了。
我不像先前那么盼着想见他,想时时出现的他的面前,我有了更高的追求,希望他能有时时盼着见的心思,但似乎这追求不是一已之力便可达到的。
除夕夜的家宴上,阿瞒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又似不经心地说道:“奉孝上表要求随军,你怎么说?”
我用筷子点了点瓷碗,说道:“这军中的事情,父亲倒不毕问我的意见,自己做决定便是了。”
母亲在旁边微笑了说:“阿婷近些日子竟庄重了许多。”
我回头朝她调皮的娇笑道:“我一向如此庄重,前些日子是被妖怪附了体。”
母亲回答道:“我瞧着倒像是你现下这状态是被妖怪附着的样子。”
打趣了一阵,我胡乱地填饱了肚子,就拉了小喜鹊去城外放河灯尾随着一大帮司空府的少爷小姐些浩浩荡荡地向城外走去。
说实话,对于郭嘉随军北上这个消息,我真是一点都不震惊,他现在甚至一直以来都没有主动提过要与我结连理之情,如今这郭奕带来的一系列变故,实在是让我看清了太多。
出门的时候,小喜鹊拉了我落在人群后面,好意提醒我:“姑娘,要不要等等再出门,万一郭祭酒相邀。”
我挥了挥手,打断她:“你何时见他入过我们家后院,郭祭酒是正人君子,如何会做出与待嫁女子月下相邀这种行径。”
旁边传来一阵轻笑,司马懿披着一件蓝色长袍坐在马车上掀了门帘正准备跳下来。
我有些生气,可不想这些话被人听了去笑话我说话刻薄,便没好气地说:“你今日又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他下了马车,待到人群都走到前来:“我是来取你说的那扇面来了,还好快了一步,否则不是无功而返。”
我笑了笑:“这乌漆麻黑的,天灯也不亮,你还提盏灯笼过来取那扇子么?”
他低头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那正人君子,这天灯也未亮,可以邀姐姐去那护城河边么。”
我有些愤怒,说道:“以后不许偷听我说话。”
他有些尴尬,遮掩道:“并非有意,请姐姐见谅。”居然还行了个大礼,很恭敬地拜了拜我。
我也觉得反应过度,便也点了点头:“那一起去吧,这一夜这么长,在哪儿不是过,河边兴许还热闹些。”看他缓过尴尬的神色,便补充到:“我这两天在家中无事,劈了些竹骨,那副扇子已经做成了,明天到宫中见礼的时候逢着了你便当做新年贺礼给你了吧。”
司马懿把手中的灯笼交到小喜鹊手中,言语中带着喜气:“若这是新年贺礼,那么是否还能容弟弟讨个见面礼。”
小喜鹊接了灯笼走到了前面,听了这句转了身来,有些生气道:“姑娘劈那竹子手指都被划伤了,你还要什么。”
司马懿停下脚步,竟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的大忌,执了我的手看,左手是被那竹片子划拉了一道口子,但伤口并不深,划在掌中,又不好包扎,我只捆了一根丝帕在上面,看那司马懿如珠如宝地捧着我的手,我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脆弱的,不过就是条小口子,多吃几碗粥就补回来了。”
这个小公子居然解了丝帕,用食指顺着那早已凝成一条细线的伤痕摩挲着,抬起头来时眼中居然已结了一层水雾。
这番情状,倒让我无措起来,就像见了一只麻雀怜惜鸵鸟一样!
我有些不知说什么好,这面扇子我的确做的十分精心,但原因却是我无所事事,那扇面是我用铅笔描的素描,描的象是一个浊世佳公子执扇子回头的模样,那模样是个女里女气的小白脸。我怕工匠掌握不好厚度,所以竹骨也是我亲手剔的,粘贴打磨倒是府里匠人做的,他们见了这东西很好奇的样子,但也并未多问,一个时辰不到一柄扇子就成形了。后来我拿在手上总觉得少了什么,又把手机上的中国结吊垫取了下来系在了扇子上,如此这般倒也不觉得拿不出手了。但这司马公子如此感恩戴德的样子,倒也不顾辜负我的一番心思,但这样是不是有些过火了。
我呐呐道:“你不必如此,不过是做姐姐一番心意,说不定哪天这天翻了个面,我们家还得仰仗你呢。”
他眼中含着波光,轻声说道:“姐姐你说这些做什么,我心中思慕姐姐,不过是有所寄托,能得此番心意已是心满意足。”
果真是个执迷不悟的懵懂少年,我有些无语,抽回了手,说道:“我与你是不可能的,不仅仅是年龄的问题。”玩三国杀时,如果那三个选项里没有郭嘉,只有司马懿的话我便会选司马懿,可这不是玩牌,我已经落到了这局中,难道那三个选项分别是貂婵、甄姬、孙尚香的话,我岂不是还要娶个郡主夫人放在家里养着?!
我取回他手中的丝帕,想让小喜鹊帮我系上,小喜鹊手上又提个灯笼,司马懿轻声音道了句:“失礼。”便伸手又把丝帕覆住伤口为我系上,他的那双手莹白纤长、骨节分明,像一双少女的手,看着他手指颤抖的样子,我把头别了过去,心里暗暗地想:得早些时候替他找门亲事。
我们快走了几步,跟上了我那些姨娘、姐妹、小嫂子、侄女们,司马懿与我母亲见了礼,又对几个年龄稍长的姨娘与那几个小公子拜了拜,我便在那堆小姑娘里瞄了瞄了,看有没有与这小公子年岁相仿的姑娘,想拉拉红线又觉得算了,万一把阿瞒的爱妾给送了出去可咋办。我的姨娘、姐妹、侄女并不能仅从年岁上判断的,婕娘还好些,年纪轻轻的姨娘毕竟是少数,但姐妹、小嫂子与侄女却十分的不好判断,除非住得离我那院子近些的那两个。
司马懿可能是觉得跟在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姐姐身边实在说不过去,便与那曹家几个年岁稍长的公子行在一处。
我还是拉了小喜鹊与母亲走在一起,河边的人群三三两两,看得出来大多是官家家眷,成群的拥在一起。
母亲示意我们行事低调些,不要惹来一班家眷拜礼什么的,我们便松松散散的分成了几支队伍。先前我还跟着母亲走,可那几个姨娘也簇拥着,没挤几下便落到了后面。
“阿婷”子修在后面叫住我,我回头一看,他与司马懿一起也被远远离了那帮还未长成的小少爷们。
我便停了脚步等他们。
走到我面前,司马懿问道:“你这手要小心才是,别被冻着了,天寒易结冻疤。”
我笑道:“这伤处在手心,如何能结得了冻疤。”
子恒低头看了看我掩在袖子底下的手,问道:“姐姐怎么伤的手?”
“她亲手做了面扇子当认亲之礼收了我这个弟弟。”司马侧身含笑看了我一眼回答曹子恒。
我年岁尚幼的弟弟脸上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仲达,你亦唤我姐姐做姐姐,是不是也把我的称呼也改改。”
司马懿却正色答道:“二公子想仲达如何称呼你。”
曹丕笑了笑,一副小大人模样:“还是叫子恒吧,这乱的也理不清,只是仲达如何认得姐姐的?”
司马懿但笑不语,我便厚着脸皮代他答道:“彼时我正在逃难,从冀州一路南下,途经河内县,他招待了些时日。”
旁边子修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渊源颇深,那这认亲礼可是妹妹为了还当时的救济之恩?”
司马懿笑道:“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当时郡主姐姐不过是不想驳了家兄的好意。”
我心想道:那时你这小子还起了色心,至今都还死性未改呢!我这样想着,心生一计,便开口道:“子桓,虽说仲达认了我这姐姐,可实与我家无血亲关系,你瞧着家中可有那年岁相当的妙龄女子,仲达的相貌才情倒也不会委屈了咱家的姑娘。”
这两人实在没想到我这一着,曹家两兄弟愣了一愣,司马脸色都变了。
子恒楞了半响,侧身问:“如此倒也是可以,仲达亦未置妻妾,只是不知是否家中已有打算?”
司马懿摆了摆手:“此事非同儿戏,日后从头计议。”
子恒点了点头:“这倒也是,若仲达今日见着了哪位可心的,也私下说与我或者阿婷姐姐听,以便早日迎娶,这司空府里的姑娘可是紧俏得很的。”
司马懿含笑不语。
护城河是大半是人工开凿而成,河面倒是很宽,内城大多是官家世族,外城则是平民商贾,远远看去,内城的人气比外城要旺得多。我称的河灯其实也叫河灯,应该是叫合灯或者荷灯,表达了古人求平安圆满之意。
司马懿递给我点燃了芯子的荷花状,笑着问我:“姐姐有什么心愿也对着这灯默默念了,在这除夕夜里求个圆满。”
“我没什么可愿的,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我接了过来,仔细观摩这类的结构,倒是十分细致,看他手上还在一盏,便问道:“你求的是什么?世事太平?天下一统?”
他低头笑道:“姐姐太高看我了,不过求个半生繁华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