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执扇相争

  “这半生繁华当作何解?”我觉得这话有些文气,便问道。
  他讳莫如深的笑了笑,并不答话,蹲在河边拨了拨河水,让那载着他许下半世繁华的河灯顺着水流而下。
  古人有守岁的传统习惯,但对于我这种之前连春节联欢晚会都守不到结束的现代人而来,这实在不是一个好习惯。之前为了显得低调,老母亲并未让马车随行,弄得我连一会周公的愿望也苦于无法实施。
  我与曹家两位两个稍大些的少爷以及司马懿走在一处,后来那个才高八斗的曹子建、何晏也随了进来,我对这位曹子建并不熟识,之前在初见的时候我倒是一直怀着很景仰的心情却不敢多盯几眼,只恍惚觉得这位才子实在太于过幼齿,可能是年龄的壕沟实在太深,他与我也不十分亲近,自我从冀州回来之后,倒是慢慢与曹昂、曹丕关系亲近些,曹昂有些独当一面的气魄,有其父之风,长得又好看,怪不得乔氏姐妹喜欢他;曹丕要文气些,但谈吐让人如沐春风。
  何晏也称阿瞒为父亲,但显见的曹丕不是很待见他,何晏估计是与其它的小公子走散了,便挤到我们这个小圈子里面,略微地与我们说了一会话,便随着那恃才傲物的曹子建往女眷中去了。
  这两人刚刚离开,曹丕便带着些不耐的语气哼了一声,我们没有接话,只盯着那河中的荧荧灯光。
  过了子时,人群便三三两两地散了,司马懿随着我们到了司空府前殿便拜别了众人,上了他那停在树旁的马车,往黑暗处去了。
  这一夜,郭嘉果真未来见我,小喜鹊去问了门房,有些失望地告诉我,我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平静得很。
  年初一,白天大宴群臣,夜宴皇亲国戚。
  我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收拾完后到花园转转烤烤太阳,大年初一估计离立春不远,暖意骤现。
  小喜鹊本来想依着郡主的那番规格为我梳妆打扮一番,奈何昨晚一夜没有休息好,本就有些头晕脑涨,更是不愿意顶着一堆珠玉环铛,便指挥着小喜鹊三下五除二给我绑了两个马尾,垂在前面,披了身浅黄色的广袖长袍,自觉十分好看,心中想起女为悦已者容这话,又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我让小喜鹊拿了那柄折扇,仔细看了觉得手工甚是精良,拿在手中倒是可以斜着挡挡这不晒人的阳光,免得刺着眼睛。
  “姑娘,你看姑爷来了。”小喜鹊的声音很是喜悦,显然也很意外,估计也和我一样认为,那郭嘉应该是不大会主动踏进这司空府的后院的,只是没想到这小丫头片子,把这声姑爷称呼得如此自然。
  我没多说话,只顺着眼光往来处看去:郭嘉裹着一身雪青色的长袍往我这边走来,一脸淡然,眉目如画,掩映在浅黄暗黄的腊梅中,乍乱还寒。
  有几日没见了?我也说不上来,但他一出现在我面前,我所摆出的一切姿态都摇摇欲坠,我按捺住自己的欣喜与惊讶,收了扇子,敲着自己的手心,迎向他笑得无懈可击的风采:“郭祭酒,这大年初一的,倒是得了空来瞧瞧我了么?”
  他低了头笑了笑:“莺朵你说这话可是生分了。”
  我想我有些拿捏不住心中郁结的火气该暴发出来的力度,憋着腮帮子说道:“这便叫生分了么,郭祭酒你这般见不着人影倒是显得亲密无间了。”
  他抬头,眼神幽深地看我:“莺朵,前些日子是忙了些,不是刚得了空就过来寻你了吗,我这样可是触了你哪里,何用如何生气?”
  我有些无语,强硬着语气说道:“如果我不来找你,你便不会来找我了么。”话毕,眼眶一热,眼见着那黄金豆便要撒下来了,忙用折扇遮了脸,生生转过头去。
  他却揽过我的肩,我那涕泪横流的脸顿时无所循形。
  他笑了笑,取过我手上的折扇,轻拥了我:“我哪里不会主动了,只是我见你每次来找我时便是欣喜无比,便让你时时体验着占上风的感觉,怎么现在倒是喜欢落于下风了?”
  我典型的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子:“我哪里喜欢了,我寻思着你是不是眼见我不那么投怀送抱就准备把我弃了呢。”
  他埋下头,微温的唇瓣贴在我额头上,我心中一热,顿时复又化作一滩泥。
  他还是如此从容,没有一丝我承着他的情意时的喜意,亦无一丝我不承他情意时的恼意。我心中百转千回:“奉孝,若我不喜欢你了,你还会念着我么?”
  他用力托起我的后脑,有些咬牙切齿的模样,却带着笑意说:“莺朵,你哪里会舍得抛下我。”
  我眼含热泪,嗔了他一眼:“你倒是捏准了我的七寸。”
  小喜鹊看了我不争气的样子,叹了口气,便到一边回避去了。我搂着奉孝缠绵了一会,便拭了泪,又喜笑颜开了:我觉得我虽不是那百炼钢,但一见奉孝,却真的是化作了绕指柔。
  奉孝掂着那柄扇子,笑道:“这东西倒是精巧,是从你那边带过来的物件?怎么以前没见你摆弄过?”
  我抢了扇子过来,笑道:“这是我依照我们那边的模样自己做了一个送人的。”
  奉孝眼中含笑:“送给哪位贵人的?你那阿娉姐姐?”
  我得意地用扇子敲着手:“我才不讨好她呢,她是变着法儿的讨我欢心呢!我如今也得了个郡主的称号,也得花花心思笼络一下那个新弟弟。”
  他凝眉沉思了一会:“你那么多弟弟,莫非是子恒,我听汉三说你时常与他混在一起。”
  我笑道:“这个弟弟是外姓,这人你可认识的,河内县首屈一指的豪族出身。”
  他表情有些凝重,说道:“司马家?仲达?”
  我点头称是。
  他拿了我手中的折扇打开了看,说道:“那人待你倒是如此青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存了什么心思。”
  我笑道:“仲达年且十八,还不及弱冠,那心思又能长远到哪里去,难不成还比郭祭酒你长情么。”我顿了顿,又接着说:“暂且不论现下这司马家族蓄奴近千,日后倒是什么势头,你我都说不清楚。”
  郭嘉知道我对这时代的一些东西有些了解,虽然有些时候在认知方面会闹些笑话,发展趋势我倒是没有说错过的。但他从来不问我,我也不主动说,总觉得泄天意会招来祸患,况且这天意还不见得是不是正史。
  他没接我那关于长情不长情的话,只是反复看着扇子,问道:“这扇面是你描了给他的?”
  我点头:“可不是么,你看是笔墨痕迹是铅芯所绘,自然是出自我手。”我向他摊开手心,补充到:“这竹骨也是我亲手所劈,还伤了我的手呢。”
  郭嘉冷笑一声:“你倒是上心!”
  我有些生气,刚才浓情蜜意的气氛顿时不复存在:“我前些日子好端端地待在屋里等你,也没见着你的影子,闲着也就是描了副扇子便触了你的霉头了么!”
  他收了冷意,估计是想说些软话,但始终没有说出口,只是抿嘴不言。
  我有些受不住这寒意,握了他的手,抽出扇子,他却用了力紧紧执扇。
  我有些好笑:“奉孝,你莫要使这些性子,我实是把他当做弟弟来待,送这东西也是先前答应了他的。”
  郭嘉答道:“那你重新送件东西吧,这件物什就给了我吧。”
  我有些好笑:“这柄扇子有什么好的?”
  他低头执了我的手,叹道:“花了你那么多的心思,又沾了你的气血,便不一样了。”
  我回握了他的手,一字一句道来:“奉孝,这东西未必是好东西,你想想,扇者,谐散也,我这辈子,实在不想与你,分开,即使那么一会儿,我心里也是念着你的。你今天居然主动向我求这把扇子,你叫我情何以堪呐!”
  他看我的脸有了笑意,主动把那柄扇子递到我手上,笑道:“这东西我万万不能送我,即使求着我要,我也是万万不能受的。”
  我拿了扇子,装模作样的摇了摇,又作了个调戏的眼神给他。
  他拥了我的肩,拉了拉我肩前的两条辫子,说道:“莺朵,你这模样真好看。”
  我笑道:“你可是真心赞叹,我先前还想着那句女为悦已者容呢,我只想打扮了给你看。”
  他有些不解:“这是什么话来着,倒是有趣,只是莺朵,你如何得知,我今天会来,你莫不为了今天的晚宴,去逗那司马仲达?”
  我用扇子敲了敲他的胸口:“我真想把你胸口挖开,看是不是良心被狗也叼走了。”
  他拥了我,用脸蹭了蹭我的额间,说道:“我知道莺朵心里只存着我一个人,眼中也见不得其它男子了。”
  我被他这么一揉,心中自然又是五迷三道的了。
  郭嘉并没待多久,便起身回府说是要准备些出征用的物品,我本来想劝住他,想了想如果他不随军的话,说不定这许都之围还解不了,便住了嘴,送了他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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