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庐州伯言
姐姐让我时常进宫来玩,但我着实对这里没有特别的印象,但好就好在,我可以游刃有余地过着愉快的生活。我知道可以在宫女常侍面前端端架子,可以向姐姐表示亲呢,而对姐夫却要又是亲近又是敬重。
宫中的生活让我很是轻松,我不再想着如何面对仲达,只偶尔地想到一回司空府便可能见到郭嘉,心中又有些隐隐的喜意。
心无旁骛地过了三天,便是仲秋祭月的大典。
我伴在姐姐身后,在祭月仪式上,得见了姐夫的其它姬妾,倒是不多,一列列贵人,其中三人还是我的姐妹们些,只是不与我亲近而已。这样的阵仗下来,姐夫实在是清心寡欲了些,而我那阿瞒父亲的姬妾,养在司空府的以及没养在司空府的,林林总总,有名有份、有份无名,多了去了,比之国君,我这爹爹实在是太过于不洁身自好了。
另外还有两个贵人,一个姓董、一个姓宋,模样都比曹家的姑娘好看,我朝她们点头示好,她们却都埋着头没看到。
一番说教之后,仪式正式开始,姐夫和姐姐各领了一干人等跪在祭台前,姐夫口中念念有词,我有些不知所措,觉得排在一群贵人后面有些名份不对头,还好有个宫人十分利索帮我排到了一群皇子皇女后面,我觉得自己的顿时矮人一头,很有挫败感。
姐夫私下不得频频召见下臣,我疑心是因为董贵人或者曹皇后的父亲的原因,后来姐姐跟我说如果频频召见,会致被召的宠臣屡被弹劾,我做出了然的表情,姐姐却马上追加了一句:不可妄议朝政!
今日的夜宴仍是百官参加,除了分封的王室与朝中的重臣,还有一些世家大族也在出席之列,比如琅琊王氏,据说王氏还有一个女儿被前朝皇帝囚在深宫,姐夫登了大宝之后又把前朝的旧人还给了王氏。
江东大族陆伯言的列席倒是令座中人纷纷侧目。我本来伴在女眷之中,见这陆逊风头太盛,也移了步过去瞧瞧。
席中私语者甚多,倒也没人发现我倒抽了一口凉气。
这陆伯言实在是太过于年幼,估计也就和子恒差不多年纪,端坐于台前,生生一副朝中高官的派头。
我就近去拉了子恒来看,指着那陆逊对子恒说:“你看看人家,看看!”
子恒笑了笑,说道:“姐姐,你这是觉得你弟弟不如人么。”
我低头说道:“你觉得呢?”
这只是个小插曲,却让我认识到这世间,原来早熟的男子遍地都是!那么仲达那样的似乎也在正常之列了。
陆逊似发现了我正在以他为正面教材对家中小弟循循善诱,也侧了目过来看我。
我对上他清雅的双眸,献媚似地笑了笑。
私下相邀是一件非常无礼的行为,尤其是在未婚男女青年之间,虽然陆逊只是个少年,而我的年龄,实在不像未嫁之身。
开宴之后,陆伯言旁边的随从传达了他主子的相邀之意,我觉得不能拒了这江东而来的好意,又觉得还是应该避避嫌,就让陆逊去那离席不远处的菊台前候着。
我施施然向着陆伯言而来,像个妙龄女子一般侧身行了个礼。
陆伯言的声音不带任何稚气,与子恒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郡主多礼了,可叫伯言如何敢当.。”
我笑道:“哪里,伯言君长途爬涉而来,自是敢当的。”
陆伯言浅笑答道:“此举可否唐突郡主,可因受人所托,不得已而行此举,郡主多担待些。”
一番外交辞令后,陆伯言方才告诉我,会稽城破,他此番前来不过是代孙伯符谢领会稽大守及袭爵的皇恩。
他在会稽城中得遇乔玄父女,这乔氏姐妹早已在庐州城破时许给孙伯符并其都督周公瑾,那乔氏姐妹闻得伯言此番进京,特特要求见曹司空一面,或者让司空府的文衍郡主得遇其信。
我有些怅然,我那父亲估计早忘了这乔家姐妹的相许之意了,我接了陆伯言手中的信件,说道:“那曹司空就在国君下座,我可以去传一声,伯言可需相见?”
陆逊摇摇头,说道:“司空位居高位,不是我辈人士可以结交的。”
我看他不过只是推脱之意,便也没有多劝,笑着道了别便又坐到了女眷群中。
我揣着那封实在太厚的信,一时间百感交集。现我待字闺中,还受着这父亲的庇佑,断没有被监护人拆了监护人的信件的理由。
我想了半天,还是绕着大殿踱到父亲身边,看他与那董将军相谈甚欢的样子,便只把信交给了许褚,又向回头看我的父亲挤了挤眼,他便顺手从许褚手中拿过了信件,看了一下字迹,忽地一顿,失神了半响,又把信揣进了怀里。
我瞧这情状,心中暗道:我这父亲倒也是颗多情种子,只是这般,是否也忒多情了点吧。
酒足饭饱之后,母亲拉着姐姐说了些话,两人斜着眼睛瞧了瞧我,我心下一冷,估计这便得收拾行装,滚回司空府了吧。
果然,子恒与子建一左一右的伴着我乘车回府,估计是母亲担心小喜鹊一人之力架不得我逃跑。子恒素来与我亲厚,但他始终有着男女大防的观念,比如我病中的时候从不拣晚间的时间来探我,与我同车,他也觉得别扭。
子建与我来往就更少了,基本上没有单独进过我的房间。
车中气氛无比压抑。
还好这许都也不甚大,皇宫与司空府都在内城,也隔得不远,我们只在车上谈了一下对陆伯言的观感,便听到马的一声嘶鸣:到站了。
其实司空府也挺好的,没那么多规矩,虽然我认不全我的亲戚些,但她们基本上都胸怀广阔、仁爱无双,每次见了我便用那母爱泛滥的表情款款地看着我,一度让我眼中常含热泪。
回府的夜里,我看着窗外那如玉的月光,刚刚被扑出脑后的旧事重又翻上心头,这可怎生是好,明天我是不是便会见着仲达甚至是奉孝?我啥时候成了这么抢手的货了?!
昏昏沉沉醒来,却发现所思虑的一切都不重要。
因这政治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它实在容不得一点风花雪月。
我那叔叔曹洪在对抗张绣时进攻不利,一时之间难以退进,许都南面形势危急。虽然姐姐曾告诫我勿妄议国事,但我在这方面实在太过敏感,洛阳不也有城破的一天吗,这许都一旦沦陷,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可往哪儿逃呀!
父亲已向皇上求旨,欲亲率大军,讨那张绣。
我听子恒说得一身鸡皮疙瘩,子恒在旁惊道:“姐姐也不是那般胆小的人呀。”
我按住胸口,呐呐道:“这关乎性命的。”
“姐姐,我想跟着父亲一起去。”
“去哪?”我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顾惜着自己。
“姐姐,我去宛县,退那张绣。”
我回过神来,扯了他的袖子:“子恒,你做什么,你去那里做什么,那可是战场。”
子恒看着我,抽回袖子,安抚道:“姐姐,你安生待在家里吧,哪有那么多意外的,你是被先前那仗吓着了,那人没那么厉害的。”
我疑惑道:“先前么,先前也跟那张绣干过一架?”
子恒显然不能接受我的用词,但也没纠正,只道:“我定要剥了那人的皮下来,以告慰去者的在天之灵。”
我被他这番话弄得有些晕,估计他又说到前事里面去了,只喃喃道:“那我也去,我不留在这空荡荡的国都,与一干妇孺呆在一块。”神始鬼差般地,我问了一句:“郭祭酒呢,他可随军?”
子恒看了看我,说道:“这个我倒是不知。”
连着几日,我没再见到仲达,也没看到郭嘉。
自我醒来之后,在这情事方面,如果这也算情事的话,实在是处于被动地位,如今他俩都丢兵弃甲,败走一方,只留了我一个胜者面对这一片儿狼籍,却没见着半点战利品,我心中不胜唏嘘。
我揣着裹足不前的态度,矜贵地守在司空府的后院,守了三天,司马仲达姗姗上门,竟一扫那日忧愤,竟给我带了一匹布来,我笑道:“这东西宫里赐下来的很多,倒不是很需要,你不如带我出门,我在这里都关了三天了。”
他低头笑了:“这司空府还能关得住姐姐么?”
我看着他那乖顺的样子,笑道:“如此,我们便出门去,我去问那许胖子要两匹马,你教我骑马,可好?”
他很讶异:“怎么突然兴起这个嗜好?!”
我笑了笑说道:“我觉骑马很威风,驾马车也不错的。”我实在不好意思告诉他我学会了骑马是为了方便日后逃命,学会驾马车是为了领着母亲、姐姐和小喜鹊远离战乱。总之,一切与逃命相关的技能都可以划入不入流的工种,无论是步兵还是骑兵。
他叫住了欲起身出门的小喜鹊:“只领一匹就可以了,我今天骑了马来。”想了想,又补充道:“找匹老马、体形稍小的吧。”
我十分不爽,说道:“仲达,你干脆叫她牵一头驴来吧。”
仲达吩咐小喜鹊出了门,回身拍了拍我的肩膀:“初学的话,还是慢慢来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