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烽烟又起
仲达实在当得起先知这个称号,我骑着那匹那老由仲达牵着僵绳出了城,我有些后悔真应该骑了驴出来。
骑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我想象着纵马驰骋的英姿勃发,却无奈地紧握着僵绳,让那本就老实的马更加老实地走在官道上。
仲达实在没有教我什么,他不过是让我感受一下坐在马上的什么感觉,顺便偶尔帮帮握握僵绳,估计是担心我栽下去又绊个走火入魔。我不晕车、不晕船、也不晕机,自然不会晕马。只是那车、船、飞机是什么?仅一秒,思绪便陡然顿住。
我回头望着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的司马懿:“仲达,什么是飞机呀?”
他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我:“什么?”
我看了看天空,答道:“没什么。”
可能是身体慢慢好转了起来,近段时间以来,我越来越频繁地想起很多事情,但只与我有关,与身边任何人都没有关联。那些原本模糊的片段有些轮廓渐显的趋势,我愈加觉得自己与这世道格格不入。
仲达年方十八,正是鲜衣怒马的年华,这一路行来,倒是惹上不少女子的青睐目光,相形之下,栽在一头老马身上的我,气势生生地被打压下了一头。
一路上,我甚少于他搭话,他也只好有一句没一句地引我讲话。
许都外围地势倒也平坦,只是路不好走,仲达小心翼翼地护着我,好得让我实在是愧不敢当,我看着与我并立的翩翩少年,笑道:“白马王子,这话的出处是不是就是从仲达你这里出来的呀?”
他笑着答道:“我倒没听过这典故,姐姐是从宫里听的么?”
我哑然,只得笑了打着哈哈是呀是呀真有趣呀套在你身上真合适呀这些废话。
日头渐落,我基本上已经能自己拉着僵绳跑得起来,只是不大能控制住速度。
我想与仲达换了马骑,但看着他那马比我座下这骑高了一个头,便打消了主意。他看我累了,便提议我们往来路走,赶在日落前归家。
他放慢速度,跟在我后面入了外城,路上有了三三两两的行人,我们便勒了僵绳,放缓了步伐。
我低头看着路,想着明天出门能否换匹稍稍壮实些的马,仲达也埋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良久,他抬了头,看着我问道:“姐姐,你急着学骑马,可是为了随军出征?”
我望着他直直看向我的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好也愣愣地看着他:西下的残阳中,他的面容清竣,眼神坚定。
我望了半响,仍是喃喃不知如何开口,或者说我真不知道我急着学骑马是为了什么,我学骑马确实很急切,但为了什么,似乎不仅仅是为了逃命罢,如果大军远征,我是否真的就跟着去了,但军中实在没有后方安全,那我应该会待在国都,等着前方或胜或败的消息,但我心里,真隐隐约约有股随军的念头,这又是为何?
“姐姐”仲达那悠长而神伤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你别去那种地方,那不是一个姑娘家应该去的地方。”
我接过他的话,无意识的答道:“是呀,我也觉得,我更适合养在深闺。”
他一把扯过我手中的僵绳,也拉回我的意识:“姐姐,你听我的话罢。”
我不知道我到底有多固执,其实一直以来我都觉得自己是个择善而从的人,但能被我定义成善的良言似乎实在是太少了。所以简单说来,我应该是个一意孤行的人,只听从自己的内心。可我的内心是什么呢,我一下意识到,我是想跟着郭奉孝而去,那一夜,他给我的温存已在我的心中生根发芽,我恼怒他为何又抽身离去,又埋怨他不履诺,明明说了得了空便来看我,但现在还没有得空,是要随军么?
失神了了半响,我对上仲达殷切的眼神,扯出个笑容:“你刚才说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拉了僵绳遥遥地走在我前面。
入府下了马,我才觉得我的大腿内侧有些疼,仲达让人去唤小喜鹊,自己先扶了我进去。
小喜鹊露了脸之后,他仍是与小喜鹊一起一左一右的搀着我前行。
我笑道:“哪有那么严重的,那马比驴大不了多少。”
他们俩都没有接我的话。
送我回了司空府,仲达依旧沉默,依旧骑了马回去。晚了些,他又让人送了些药膏过来,我摸着那有几分凉意的药膏,觉得今天有些神不守舍,实在对不住仲达的相陪。
刚刚躺下休息,那些莫名的往事重又挤满脑海,我思索着那些规整的道路,钢筋水泥的建筑,没有战火纷飞、烽烟四起,那个世界秩序井然,人们的脸上泛着健康、平和的光泽。
我在另一个世界里过着与那个世界里的人同样的生活,可怎么变成了这样,是文明倒退,还是一场离乱把这天生生的翻了面?
我重又坐了起来,门外敲门声起,应该不是小喜鹊,她进来的话会在门外唤我。我起了床,披了件衣服去开门。
其实我应该先问问是谁,为何深夜来访,但我只是走向门边,拉开门,看着郭嘉站在月色里,他的脸隐在黑暗中,只一双眼睛闪着温润的光。
我侧身让了他进来,裹了衣服穿上:“你怎么老是深夜来这里,还是得避避嫌才是。”
他十分不避嫌地在我床边坐了下来,随着他的这个动作,我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忙紧拉了衣服,站到了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心里想着:这两人,要么几天见不着一人,要么一天便出来俩,即使让我做了几天的心理准备也着实应付不过来呀。
他也是微笑着看我,不说话。
谁先开口谁先死,但在与郭嘉对峙的情况下,他决对不是先死的那个!
我豁出去准备身先士卒,想了半天,开口道:“仲秋都过了几天了,都快八月二十了,怎么月亮还那么亮呀!”
他依旧挺直了身体坐着,脸上却带着温柔的笑:“莺朵,你可是再怪我,连着几天都没过来瞧你。”
我摇摇头,但自觉气势不够强大,不能完全表达内心的不为所动,便又强辩道:“我哪里有闲情念着这事,八月十二那夜一过,我就到宫里小住了些时日,才没盼着见你呢。”
他笑了笑,站了起来,靠近了我些:“那一夜是八月十二么?”
所谓饥不择食、慌不择言,便是我这般的吧,我一步步挪向他为我挖的坑,终于一猛子扎了下去。
他围观了一会,终于不再继续迫害我的小心灵:“莺朵,你若怨我没能时时伴着你,我便受了就是,只是你莫要太往心里去,要知我是放了你在心里的,只是现下政事繁多,我亦不知该许你个什么样的未来,过些时日,我也带你出去看看,可好?”
我埋下头,面对他这番话还是有些面红心跳,却说不出话来。
他走近了我,轻轻拢了我入怀,理我散在背后的长发,意外的是他居然没再去碰那伤痕,只是一遍一遍地理我的头发。
我跟着了魔一般,没再满口跑马的让我的心意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却坦然地迎向他的怀抱,低语道:“我跟着你便好,你到哪里,我便也跟到哪里。”十足的娇羞。
他拉了我坐了下来,手伸向我的大腿。
我立刻阻止了他的登徒子行为,急急开口:“奉孝!”
他低头笑了笑,手仍温柔地抚在我的腿上:“今日听那许褚说你牵了马出去,可是伤到了,站都站得不那么有模有样了呢。”
我坐在他怀里,没有抬头,底气十足地说:“哪里伤着了,明天我换匹高头大马去溜溜,过几天去跟你去宛县瞧瞧。”
他听了一惊,掰正我的身子,说道:“莺朵,你这就不懂事了!”
我搂着他撒娇卖痴:“我跟着你,我天天看着你,多好呀,中军营帐里哪来那么多危险。”
他的声音难得的有些严厉:“不行!”
我没理他,埋下头抚着自己的腿。
他放缓了声音,温言劝道:“莺朵,真的不行,你只需要在京中等我回来便是。”
在是否随军出征的意见上,他与仲达难得的达成了一致的意见,而我,也采取了同样的处理办法,不同意,不反对,只在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既然谈到了军国大事,那情深意浓的气氛便急转直下。
他伴着我说了会话,问问饮食,身体状况等等,约摸半个多辰,我便赶着他回去休息,看他一脸倦容,这几日实在累得不轻。
我都下了逐客令了,他却欺上身来,调笑道:“莺朵,我还以为你今晚会留宿呢。”
我脸大红,推开他,说道:“流氓!”
他笑道:“什么?”
我说“没什么!”然后把他推出了房间。
听他在门外轻笑了一声,呆立了一会,脚步声便愈行愈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