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单骑馀生

  没几日,大军果然整顿待发,我时常拉着子恒校场看练兵,父亲手下的将兵虽认不得我,但认得子恒,每每见了子恒就十分的恭顺,有的时候还能遇到许胖子,前一两次他总用疑惑的眼神盯着我,后来我再次遇到他的时候,他与子恒说了些话之后,转过头来问我:“郡主不去陪着郭祭酒,倒是有闲心到这里来观摩。”
  我亚根也没把自己这郡主多当一回事,大度地无视了他言语中的不敬。
  没等我针尖对麦芒的回击,一边子恒却开口向我问道:“这几日不是仲达在教你马术么,如何又跟郭祭酒扯到一块去了。”
  我剜了他一眼,说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多什么话。”
  子恒没理我,回头又去看那些兵将光着膀子你摔摔我我摔摔你。
  尘土满天的,立秋之后的天气仍有些暑意,我没待多久,找许褚要了匹马,自己爬了上去,摇摇晃晃地回司空府,子恒还在那点将台上站着看。
  经过城里时,我下了马,牵着马逛逛许都。
  这许都城我也逛过百八十遍的了,但每次都是仲达或者唐玉陪着,再不济也有小喜鹊在耳边唠叨。
  许都城面积虽不是特别大,虽是国都,但却比不上我居住的石家庄,我想着石家庄这个词,自然不会想它只是一群姓石的人住的庄子,那么它是?!一个省会!
  在这四面烽烟、并不太平的天子脚下,我拉着马失神地走着,我意识到了,我来自另一个时空,只是没想到我用了这么长的时间才意识到。我带来了什么,对前事杂乱的回忆,我忆及前尘,根本不记得这是什么时代,我隐约能背的不过是一代天娇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我隐约能记的不过是电视画面里那些繁复的衣着、浓丽的妆容。而我的身边,与我记忆中实在相处甚远。
  这意识来得不晚不早,没有醍醐灌顶的感觉,从醒转之后,我便能模模糊糊地想起一些场景,现下这么一想,一切顺理成章。
  可是,汉朝,有汉朝么,我隐约记得有,但是是怎么回事,我还是想不起来,后来我终于想起了一件事情:我找不到来时的路了。
  我是在沿着官道走,返回便是,问题是我走了很长一段,然后驻足沉思。我沉思的姿势摆得不对:横着站在道路中央,但忘了是左转还是右转才导致的这样一个姿势。
  现在我有两个选择,向左转或者向右转,然后上马,打马而去,要么回到许都,要么奔向另一个城池。
  从我本意来讲,我肯定是回许都的,我得休息睡觉、还要吃饭,我认识并且倚靠的人都在许都。
  我犹豫了一会,闭着眼睛让自己转了个圈,睁开眼,终于不是横在路中间的姿势了,于是乎提了口气上了马往前方奔去,可是官道并不只是一条直路,没跑多远岔路出现,我看着太阳渐要西沉,狠了狠心,往右边奔去。
  我往着错误的方向越走越远,太阳终于隐没了它的最后一缕光辉。
  天黑之后,官道上更无人烟。
  偶尔地能看到几户人家,徘徊了几处,仍是骑了马前行,寻思着找家庙宇。
  庙宇没再到,倒是有家隐约道观模样的建筑,立在那拔地而起的半山上,总算有些灯光了,山路比平地难走,天又黑,我根本看不清楚路,这马也不肯前行。
  我不得不又离开这隐约有灯火气的道观,还好,寻了个似乎是灶神庙的小破屋,可以暂时栖身。
  看来我天生不是郡主命,对这小灶神庙的出现简直感激涕零。摸黑拴了马,又摸黑找了了些草铺在了角落便准备早早睡了以待天明。
  迷糊中,官道上有人马掠过,倒是十几匹马齐齐腾跃的声响,我一下子跳了起来,跑到那没门的门口冲着马屁股喊:“许胖子,我在这里!”
  这万籁俱静的夜里,不过是些马蹄声,我这呼喊声便显得特别的突兀,很快,那些人折了回来,为首那人倒是个胖子,也不知道是否姓许,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人不是许褚,也不是司空府底下的家将。
  这人一口外地口音,居高临下地问道:“你是何人,深夜为何居于此所?”
  情况越紧急我的大脑运转速度越快,我仅用一秒便分辨出此人不是司空府的人,哪方军阀虽未可知,但我那父亲竖敌倒是有些多,又不尊正统,估计十有八九不会对司空府的姑娘怀有好心。
  我灵机一动,答道:“我乃江东陆家人士,此番进京,半路与公子爷失散,路途又不熟,所以困苦与此。”
  那人在马上立了半天,疑惑道:“那陆伯言不是谢了恩便回江东了么?”
  我一听这话,立马呼天抢地的哭了起来:“这可怎么办呀!”
  旁边一个文人模样的人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向为首那人耳语了几句,声音实在小,我竖直了耳朵也没听见。
  他们的决定是让我跟着他们走,意思是让我与那长须文人共骑,我摇了摇头,嘿嘿笑道:“小女子牵了一匹马来,倒不用劳烦这位大爷。”
  这个时候才发现认错了人表错了情,也于事无补了,我只回去牵了马,爬上马背,跟在为首那人后面往前方行去。
  他们亦未准备在一路夜行,没走多久,便是一处庄子,庄子前居然还挂了两盏方形的灯笼。
  我下了马随他们进了院子。
  院内灯火通明,一干人等正围坐在一起烤肉吃。
  我看这些大汉,心想着这些人是不是吃人肉的。
  把我带来的那两人向围坐的某人抱拳:“白爷,今儿个我可给你带了好东西来。”说罢拿眼睛瞄了瞄我,灯光下下表情又是狰狞又是小人得志的模样。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敢情他们是把我当押寨夫人绑了过来了!
  我瞧了瞧那正拿着肉啃的寨主模样的人,贼眉鼠眼的,实在不是一个郡马爷的模样。
  这可是什么样的状况呀,我才意识到自己穿越了,好容易弄了个郡主,怎么立马又变成土匪婆子了。
  言多必失,言多必失!我做出一别乖顺模样,不发一言,任那醉醺醺的白爷趴着我的肩膀进了门厅。
  这月黑风高夜,终于了了我一直以来扶弱济贫、惩恶扬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快意江湖的夙愿。手起刀落,真是一点都不颤抖,只是由于刀口有些钝,脖子上的口子划得不够利落。我卸了这白爷腿间的匕首,绑到我的袖口处,倒是十分衬手。
  出门探了探,这拨人大多大醉,我溜去牵我的马,倒是十分好认,昨天许褚给我仍是一头个头不高的白马,好看是好看,脚程却是不行。
  等上了马,沿着来时的路跑了一段,我才发现冷汗早已湿透了衣服。
  我必须回到司空府,否则那拨人醒来肯定会追上我,那我再不能看到郭祭酒了,我心中想着,早知道那夜还不如留宿他了,可见人性之欲归根究底还是那些本能。
  阿门!哈里路亚!阿弥托佛!诸神佑我,晨曦中,许都城楼慢慢显现。
  天刚微亮,许都城中甚是空荡,可我却觉得这国都前所未有的亲切。
  司空府虽未乱成一团,但基本司空府后院是乱了,看到我跌跌撞撞着进来时,小喜鹊又哭又笑,摸着我看了一会又乐颠颠地去通报母亲,子恒的男儿泪瞬间便弹了出来,扯了我的袖子说:“仲达找了人去寻你,把许都都翻了个遍了!”
  我遮不住袖子上的血迹,尽量轻松些的笑笑,对他说道:“这血不是我的,我灭了一个山贼。”
  旁边,郭嘉提了许褚走了进来,两人眼中都泛着血丝,看到我,许褚松了一口气的模样,估计没听见我刚才的话,郭嘉疑惑地看着我袖口上鲜艳的血迹,眼神变得十分莫测,用几乎变的不像他的声音说道:“莺朵,你这是怎么啦,这是什么呀,你别吓我,我看看,我看看。”
  我推开他拉着我袖子的手,说道:“这血还没干透,你别碰,仔细沾你一手。”
  子恒在旁边用还有些呜咽的声音说道:“姐姐说她手刃了一个山贼,郭祭酒你多虑了。”
  我正准备附和几句,却被郭嘉一下子拉进怀里紧紧抱着,像是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那般,我心一下子柔软了起来,此时我才真正的放松下来,拍拍他的背,轻言说道:“没事,没事,奉孝,你莫要多担心了,以后不会了。”
  我的颈间一股热流而下,我又把他拉得更紧一些。
  也不知抱了多久,许褚估计是没经历过风月,居然红了那张黑脸,与子恒退了出去。
  我红了脸踮了脚在郭嘉耳旁说道:“你不要担心了,我心里舍不得你,那人要我当那土匪婆子,我便割了他的头。”
  这血腥的话一出来,又与这风花雪月的相拥有些不搭,我抱着他拱了一会,母亲和小喜鹊便急急的来了,他红着双眼睛与母亲告了礼,嘱咐了小喜鹊几句,便温和地看了我两眼离了司空府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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