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长社冬意

  自郭嘉给我灌了关于求亲的迷魂汤之后,我的兴致一直很高,行了三五日,已到长社县,估摸再过一天,便临近阳翟的郭氏府弟了。
  途中,曹操奇袭穰城未果准备返回许都的战报已由一只黑鹞子送到郭嘉手中,这黑鹞子我在许都便见过,只是不甚在意,看郭嘉往它脚下绑上竹签,我有些疑惑:这东西怎么能保证它能将讯息送到?
  郭嘉看到我的眼神,送飞了黑鹞子,回身抽了一杆横笛,向我说:“这小东西靠听声音来辨别方向的。”
  我拿过笛子,笛膜上还尚有雾气,吹了两下,只发了两个“噗噗”声,有些沮丧,又还给郭嘉。
  郭嘉笑道:“这有技巧的。”
  我不知道这世间才女几何,但肯定比我那时代里的知识女性少的多,我见过的不过也就皇后姐姐与宫中的几个份位不高的妃妾们在皇帝面前献过琴技与歌舞,也听说唐玉粗通琴曲,但是我,确确实实在这方面是一窍不通。
  我越溶入这时代,前世那些生活细节便忘得七七八八的了,固守心中的不过是些思想观念及一些残枝末节,更何况,前世的我也不会这些风雅之技,唯一会的不过也就是ktv里的那里不登大雅之堂的通俗流行乐。
  从郭嘉告诉我的那场意外之事的事情来看这肯定不是个架空王朝,但这已经没有影响了,我已经成了这里的一份子,实实在在的存在在天地之间,如草木尘埃一般,也会在阳光下投射出或浅或深的影子。
  郭嘉用笛子在我眼前晃了晃,“莺朵,你又想什么呢?”
  我回神笑道:“那你和仲德将军都善笛曲?”
  郭嘉一脸自如的说道:“也不是都会的。”
  我十分惊诧:“我父亲也会?荀令君也会?”
  郭嘉点点头。
  看我没有要上马的想法,郭嘉便让人来把两匹马都牵到那百十来人所扎的营帐中去,吩咐赵卫去营中与兵士一处,留了玉典与小喜鹊跟着我们信步往客栈方向去。
  小喜鹊喜欢和赵卫一起,对沉默的玉典有些不待见,便只是与玉典不近不远地跟在我身后,也不多言。
  郭嘉自从那日之后,日日夜夜都与我一处,并不避讳,也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一路走来,那群兵士似乎都忘了我的郡主身份,仿若我只是这郭祭酒的宠妻或者爱妾而已,行礼时也只是向郭嘉拱手,稍带着向我拜上一拜。
  我仍没忘刚才那笛,偏头问郭嘉:“你周围的人是否没有不会琴曲或者声乐的?”
  他点了点头,想来拉我的手。
  我挥了挥袖子,拍开他的手,恼道:“还是注意些吧,这外乡小县的!”
  他嘿嘿笑了,也没坚持,把手背到背后,一副玉树临风的模样。
  应该这样子说,我的周围,美男或者说是骨子里是美男的人很是不少,连许褚都能把那排小编钟敲得跌宕起伏,更何况郭奉孝、荀文若这种内外兼修的翩翩君子。
  相比之下,女性倒是要逊色很多,除了样貌或者衣料,在才情方面比得过男子的实在是少数。
  我想了一会,郭嘉只是笑着看我,我对上他那无懈可击的笑颜,问道:“奉孝,你有没有遇到过才色兼备的女子,才与貌,双全?”
  他停了脚步,说道:“遇到过。”
  “哦,我认识么?”
  “认识呀,还熟得不得了?”
  “唐玉?”
  “这哪能呀,文若才会觉得她好得绝世无比。”
  “那你不会说的是我吧?!”
  郭嘉颔首,只看着我笑。
  我一点羞意也无,说道:“我可不是跟你玩笑,我是什么都不会的,我指的是那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
  “这样啊,”郭嘉慢慢往前走,一副深思的模样,想了半天,又继续道,“这种的话估计也和莺朵一样养成深闺,我肯定是不认识的,不过我听说过一人。”
  我跟上他的步子,问道:“那是谁,你也不认识吗?”
  他盯着前方,回答道:“这人名气挺大的,莺朵之前都知道这人的,只是你现在都不记得这些了。”
  我之前就记得的话,那肯定是历史课本里的,若这女子能记入史册……我不敢想下去,只是这流芳千古的人物,我居然也能看见,只是我,我的名字,会出现在课本里么?应该不会吧,武不能扛,文不能写的!
  见我没有说话,郭嘉又继续叹道:“只是这名女子的命运着实坎坷了些,比我年纪稍幼,是蔡中郎的爱女,现下,估计是在北部荒蛮之地吧?”
  “和亲么?”电视剧里通常有这么一出,大臣之女赐个封号便远嫁了。
  “不是,被虏至匈奴。”郭嘉的声调突然降了八度,十分低沉。
  我也叹息了一声,这兵荒马乱的乱世,实在让人…..
  半响,渐过小镇,约摸看见了入口处的那飘扬的“栈”字旗。
  郭嘉停了脚步,似是从刚才的黯然中回过神来,对着我轻松地说道:“莺朵,我一直以为你与那杜黑塔有些渊源,刚才真让我刮目相看,我家夫人,竟也是那心胸开阔之人。”
  我白了他,“我从来都是心胸开阔的,只是那杜黑塔是谁呀。”
  郭嘉“嘿嘿”笑了往客栈走去,小喜鹊紧跟了几步,附到我耳边说道:“杜黑塔从酒里研出了醋的方子。”
  我快了几步跟了郭嘉,拉着他的袖子,说道:“我是那般爱拈酸的人么?”
  郭嘉回头笑道:“你自己觉得呢?”
  我埋头低声哀怨道:“可能是吧。”自觉底气十分不足。
  郭嘉吩咐了店家多加些灯油,估计是要与我彻夜长谈,我本来今天晚上想与小喜鹊宿在一处,好好休息一下,看郭嘉那样子,应该是把正儿八经把我当作“屋里人”看待了,在大庭广众之下牵手、耳目众多的情况夜宿都十分的习已为常。
  我还是有些无法适应这所谓的身份改变,想着到了颍川,还是得把喜酒给办了,不能就这样子被“裸婚”了。
  小喜鹊领会了郭军师的精神,早早的领着我们用完饭便回去躺在她的小隔间里与周公幽会去了,玉典领了郭嘉的命去城中寻访友人也离了客栈。
  我看着日头还未西沉,想出门去转转,这段时间只顾着行路,对路边的一切都不甚在意,难得今天早早地寻下了住处,有了点空闲可以看看这还算繁华的县城。
  我想去隔间把小喜鹊叫上,郭嘉却急急制止住了我,说道:“咱们俩单独去看看这城中景致吧。”
  年关将至,县城的红灯笼也挂得很是齐整,虽不是一条街一顺溜一路挂过去,但高门大院的基本都红彤彤的。
  郭嘉来回看了一下,又记了路边的两根小柏树,对我说道:“我们走得远了,循着光也能找回来。”
  “又走不到多远,日头还没落下去呢。”
  他浅笑道,也没答话,在前面带了路。
  长社可能前些日子下了雪,虽是有些晚阳,但屋顶上还是能看到些残雪,显得天气特别的冷。
  街巷远远地连着官道,从客栈开始,零零散散的人家户便多了起来,起初是些小门小户的立在两旁,间或的飘起炊烟,路边亦有鸡鸣狗吠的声音,循着声音叫唤起来,又随着人声的走远渐渐变低至消失。
  慢慢地,街道两边有了些支道,宽度与官道差不多,路面的青石板也比之前规整、干净了许多,初时地面还有些泥泞,走至人流较多之处时,泥泞与污物基本上便没有了。
  高门大户在路边慢慢地多了起来,白墙青瓦,有那么两三家雕梁画栋,檐飞壁翘,并不比许都的大户差得很远,当然,跟司空府相比自然是差了一些。
  虽是黄昏,街边采买、摆摊、或者是以物易物的人还是很多,我看着那卖草药的年轻女子问郭嘉:“这年头,怎么也让年轻姑娘抛头露面的?”
  郭嘉笑道:“你不也一样么,没那么讲究,男儿都应征入伍了,自然是妇孺操持家中。”
  我四处看了看,设摊与来往的人流中确实妇孺居多,虽有男子,也大多老迈或者年少。我心中不胜唏嘘,拉了郭嘉的袖子,“还好奉孝,你未并入伍!”
  他笑了一声,回答道:“我如何未入伍,眼下暂时离了主帅,军籍也是未脱的呀!”
  我还是有些庆幸,“奉孝你这入伍与其它人不一样,这些人可都是真刀真枪的拼命呢!”我想起了驻在城边的那支百来十人的少年兵。
  郭嘉收了刚才的轻松笑意,说道:“世家子弟自然与庶族百姓不一样的。”
  这么久,我还是没法理解这非常明显的等级制度,却又说不出来反驳之语,只闭口不言。
  郭嘉执了我的手,天色渐暗,加之这毕竟是个小县城,我们刚才走入城中的时候便又许多双眼睛看向我们这两个外来人,现今他又拉着我的手,这些目光更是复杂。
  太阳的余晖慢慢的扫下来,郭嘉的脸上笼罩着一层金红色的光芒,下巴处有些微的胡茬,看向我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似水,含着笑意:“莺朵,明天我带你去一个人,那人称得上了才貌双全。”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