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小肚鸡肠2

  但凡陷入爱情中的人似乎从来没有宽宏大量的,即使是再胸襟坦荡、豁达无边,也不过是做做样子,当不得真的。因恋爱或者婚姻这条道实在是太窄,一个人太寂寞,三个人又挤了一些,最适合一直走下去的,只有两个人并肩的宽度,至于硬要挤进来的那个人,虽不招致天怒人怨,但绝对可以让没招他的那一人横眉冷对。
  郭嘉虽没回赠那钟毓同样的思慕,却把对方送来的情意一一笑纳,不推拒、也不迎合,看在我眼中自然让我又嫌又恶;我虽未承司马仲达的情,却接了他送的礼,无论是为了全仲达的心意还是胸中确有感动,这行为在郭嘉看来即使不是水性扬花也摊上了一个朝秦暮楚的名头。
  这买卖,委实是我亏大发了。
  从钟毓那里出来已是腊月二十五了,再那么几天,便是年关了。这时代里,也把过大年叫做过春节,只是没有农历阳历这么一说,就那么一种纪年方式,爱用不用。
  你说我一个刚过双十年华的大姑娘,吃点飞醋,连着生几天的气,也还说得过去,但郭嘉的年龄怎么算也不在青春年华里面,他肚子里的酸意显然比我拈的酸要长久得多,连着两日都不跟我说话,立在马上昂首走在前面,也不回头看看我是否跟上,连晚上也把我和小喜鹊安排宿在一处,居然一点也不贪恋床第之事了。
  前两天里,我也不理他,自觉委屈万分,第三天清晨的时候,他比我早起先用了饭,温言款款地与赵卫说着行军速度与补给问题,目光甚至没在我身上扫过,旁边赵卫爱莫能助地看了我一眼。
  醋缸里泡着的人的思维实在不能用正常人的角度去看,毕竟我也才把自己从醋海里捞了起来,我思前想后,我和郭嘉吃的都是男人的醋,这样子的话,还是我占了上风,钟毓之于郭嘉,司马懿之于我,显然后者这关系更能让人余怒未消。
  我刨了几口饭,吃得稍暖和些,便起身想凑到郭嘉身边去示好献媚,还没开口,他余光瞄了我一下,便侧身出了门,边走边吩咐赵卫去通知后院的兵士们起身出发。
  鼓了半天的勇气,仍是热脸贴了冷屁股,一时间我的脸更热了,有些想发火,旁边赵卫拉了我,向我摊了摊双手,十分洋气地比划了一个暂且随他去吧的手势。
  我跺了跺脚,自己去马厩牵了马,仍是不紧不慢地跟在郭嘉身后。
  郭嘉仍是那张臭脸,虽是一仍和煦,但鬼都看得出来他不想搭理我。
  前些天,我还曾与他共骑,我思忖着是否可以自己制造个机会再来一场共骑,届时什么愁怨都清了。
  唯一的可能便是我从马上栽下去受了伤,问题是我现在早已过了骑艺不精的阶段。而且即使是栽下去,也得栽得恰到好处,不能摔残,不能伤筋动骨,而且伤不能太重了,否则会误了行程,没法在节前赶回家中。
  而且摔的过程一定要不露痕迹,十分自然。如果过于生硬的话,那么之后的情况便是没有最坏,只有更坏。可是自从出了长社县,这地势不再崎岖,早已往一马平川的势头发展了,要这种情况下从马上摔下来,委实是难了点。
  我脑子里正在思索着各种可能出现的情形,郭嘉却搭了个台阶过来,让我有些喜不自胜。
  他拉了马靠近了我,欺身向前,拽了我没拉僵绳的那只手:“你若真要讨好我,那便扔了这个物什,什么话都不必说,什么心思伎俩都不用使上,我们便似前番那般。”
  想了半天,我怎么忘了这结竟是系在了这里。
  犹豫间,郭嘉的力道大了一些,我忙拽了拽马:别真给摔下去了!
  马受了惊,一个劲地想往前奔,我使劲勒住。
  郭嘉吩咐赵卫领军前行,给了赵卫地图:“今日估计又要下雪,你督着他们速度些,估计能在天擦黑的时候到了庄子上。”
  赵卫点了点头,示意旁边有些急的小喜鹊别跟上我,待在他边上。
  郭嘉挥鞭打了我的马,终于,这马撒了欢似的带了我跑了开来。
  我心里想着郭嘉这厮是不是醋极生恨,不再怜香惜玉,准备把我送去喂狼的时候,后面郭嘉也撇了大队人马,跟了上来。
  还好经过这么些日子,我的马术虽比不起那些西凉兵能游刃有余地在马上斗殴,但基本上也驾驭得了这些高头大马了,跑了几里了,这马终于停了下来,我换了只手,摊开勒得生疼的手心:中间僵绳的勒痕红红白白的,还有几丝青紫,微微一动便拉得钻心地疼。
  那匹黑马冲到我前面,被郭嘉扬手一勒绳子,马儿恢鸣一声横在我面前。郭嘉立在马上昂着头一脸寒意地俯视着我,终于脱了人前谦谦君子的皮!
  我抬头看他,手上的痛意扯得我表情有些狰狞,他叹了口气,下了马,走到我面前。
  我坐在马上低头看他,眼睛里的泪水止不住滴了下来,大颗大颗的,不知是因为手心的痛还是因为他终于肯理我了。
  他伸手把我抱下了马,我顺势伏在他身上哇哇大哭,止都不止不住。
  他没说什么,只是搂着我。
  哭了半天,我们找了块稍微干净点的土墩坐了下来,我红着眼睛抽抽噎噎地倚在他怀里。他双手摸着我那只拉僵的手,抚过手背,又来回摩挲着勒痕的四周,偶尔不经意间触到勒痕,我便哭两声,做吃痛状。
  欺欺艾艾间,郭嘉的表情与声音终于柔和了起来:“这番是我是不对,太吓人了,现在想想真是后怕,莺朵,你可不能再惹我生气了,要是真从马上摔下来,那可怎么办,我会悔死的。”
  我点了点头,嗡声嗡气道:“我哪有惹你,你自己找些气来受的。”
  他似笑非笑道:“我自己找来的么,你还说?!”他抓了我的另一只手,解了司马仲达送的那番心意。
  我望望四周:无山无水,无湖无桥,即使是扔了出去我也找得回来。
  他举手做出欲扔的手势,却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又把它揣进了自己的袖子里:“我来替你保管着。”
  我现处于下风,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平地没有遮挡,风有些大,裹着披风也觉得有些冷,郭嘉一直穿得比较薄,肯定比我更觉着冷。
  我伤了手再骑马估计会有些不便,郭嘉抱了我上了他的黑马,我终于得偿心愿地窝在他怀里与他共骑,我的那匹枣红马背着郭嘉随身的那柄剑跟在后面,偶尔小跑,偶尔低头啃啃路边的枯草,十分地小资和惬意。
  估计刚才马儿被郭嘉抽了鞭子也没跑偏方向,这么不急不徐地走了一个多小时近三个时辰后,便到了阳翟地界。
  从湖阳往颍川,一路愈见太平,可能是因为毕竟离天子脚下较近,据郭嘉说初时也有黄布贼作乱,但京中出师较近,也就早早地赶了黄巾贼,其中大部分被收编成了正规军,这颍川回复元气也十分快,盖因得了很多颍川的名士大族从中相助。
  其实与郭嘉相处越久,便越发现郭嘉并不仅仅是那三军将士口中的鬼才军师,他大多时候不过是个普通人,也关心下属,也曾与一名断袖少时相知,也与人争风吃醋,也会吃饭睡觉上厕所,只不过人前的他实在湿润谦然的让人忘了这些,只觉得面前玉树临风的站的是个神仙般的人物。
  我窝在他怀里,聒躁着与他讨论别人对他的观感,似要把前面闷头不语藏了两天的话全部都说个痛快。
  他把头埋在我肩颈处,听我说话,偶尔应声,与我应着一些幽默可笑的话,大部分的时候都只是笑。
  他细心的护着我的手,还得空出一只手来拉僵,因为这马似乎是个马中断袖,明明那枣红马与它性别相同,它仍是喜欢在枣红马身上闻来闻去。我把这话说给郭嘉听,郭嘉说我被钟毓弄得都疯魔了,这话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司马懿,又有些不高兴,没再说话。
  我偏了偏头:正处于余怒中的郭嘉薄唇微翘,嘟着的嘴巴似在索吻又似地气闷。
  我调整了坐姿,十分困难地回头亲了他一下,他心满意足的纳了情,而后抹了抹嘴,笑言道:“今天是我的错,让你伤了手,晚上让为夫好好地安慰安慰你。”
  我嗔了他一眼,回身坐好,说实话,郭嘉这样楼着我骑马偶尔为之,倒也是个情趣,但这样骑个几个时辰,确实还是是个累人的差事。
  还好,踏过那片村庄,便到了郭祭酒的府上了。郭家的宗祠便在那村庄后,我看他指着那炊烟袅袅处,估计也是快天黑了。
  夹了夹马肚子,黑马也似感觉到了主人的归意,蹄声节奏感顿强,绕过村边的小河,大片田庄尽收眼底,那片白墙青瓦终于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我欢呼一声,拱在郭嘉怀里:我从未到过这里,却那么期待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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