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故人何来2

  司马徽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与我一样,我双十他弱冠,只是我们其实也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故人,共同点不过都是这乱世的异乡来客而已。
  彼时我正在象牙塔中享受着我的大学生涯,谈着伤春悲秋的小儿科恋爱;彼时他正在河北境内忍受那*为建国不久的共和国所带来的沉重苦难。
  我见过盛世繁华,如不出现这时光交错的一幕,或许我还能在有生之年看到中华复兴,可司马徽不同,他前二十年生活的那个年代并不是可歌可颂的好时光,那时候人民的思想十分纯洁意念十分坚定,共和国的外交一塌糊涂,*时期苏联这位老大哥袖手旁观落井下石,那时的司马徽,姓张名拥军无表字,是一名历史老师,却教着贫下中农的子女们破四旧除四害。
  于我而言,这场穿越是场灾难,原本的太平盛世里的民主平等、衣食无忧、满目繁华,总之一切现代化的美好都瞬间消失,铺在我面前的是一张乱世的画卷,四处兵戈,民不聊生,硝烟弥漫,这里动辄屠城,富贵如浮云,人命如草芥,若我没有遇到郭奉孝,我想一定勇气百倍地一根白绫结果了自己。
  可司马徽不同,他才过来的时候,这时代还没有那那么乱,暗潮涌动下还呈现着歌舞升平,前一世他还在石家庄带着学生满山扒树皮挖草根,初来这个时代的时候他是高兴的,因为这洞林寺附近青葱一片,树高林深,他只是想念家中饿得心慌的父母弟妹。
  久了便也如我这般没能改变这时代,却被这朝代洗尽了棱角与念想。
  我告诉了他*到上海举办世博会之间半个世纪的国家发展及全球形势,告诉他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这一强大的事实。司马徽表情淡然,这些离他都太远了,甚至可以说是遥不可及,知道了又怎么样。
  他告诉我他毕业于四川联大的历史系,熟读先秦唐宋,但关于秦以后唐以前这段却始终一片空白,至于原因,不得而知。
  司马徽不像我,我还带了一个郡主的身份,而水镜司马,他这半生便是那无根水一般,本是水汽尘埃所结,从天而降,辗转数十年,最终复又化归尘土。
  故事太长,事故太多,我想我们很有围炉夜话的必要。
  直到童子候得太久,看着夜幕降临,估计不想再候下去了,便私自去请了水镜夫人过来,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这清修的司马先生原来是娶了妻室的,而且还不止一位。
  两位中年女子走了进来,看了看面面相觑,相顾无言的座中四人,向水镜施礼,顺带着也朝郭嘉和仲达拜了拜。
  司马徽挥了挥,让他的两位夫人先退了下去。
  房中气氛本就低迷悲怆,加上天色越来越暗,想想现状似乎我比先穿越过来的这位前辈要幸福那么一些,便开口想抖些笑料出来轻松轻松。半响,终于想起从司马徽的名号入手:“张老师,您这水镜的别号是世人的尊称,还是自号,我听着有些自号的意味在里头呢!”
  司马徽的兴致不高,点了点头。
  郭嘉和仲达还在一旁傻着,仲达更是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
  我闷了一会,还是继续那话题:“张老师的两位夫人的别号可是唤着水月和花月?”
  他点了点头,本来很好笑的结束语一点也不好笑,我想他可能是多年不拾旧事,今儿里被翻了出来,估计是许久也消化不了的。
  郭嘉拉了拉我,向水镜司马拱手道:“水镜先生,山中设有客房否?天色已晚,不叨扰水镜先生歇息。”
  仲达也跟着我们站了起来,立在郭嘉旁边垂手作别。
  晚上仲达与石广元宿在一处,我和郭嘉另择了一处客房。
  白天的事情对我刺激也挺大的,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郭嘉估计也被我和水镜司马的谈话很是哧了一跳,但他比较沉得住气,一直抚着我的肚子拍着我的背哄我入睡,直到将近三更,我俩才双双入睡。
  第二天早饭的时候,司马仲达与司马德操都浮肿着一双眼睛,我和郭嘉还好,算是精力尚存。
  水镜没有心思教学生,找了奉孝去帮忙代一天的课,看来他为了共和国的往事,全然忘了郭嘉昨日那番治国平天下的理论,居然不担心他的弟子会被军师祭酒大人给游说进曹营。
  水镜应该是昨晚理了一晚的思绪,准备了一大筐的问题要问我,但无外乎也就张庄村上的张姓人家现在过得可好;我们若能回去的话,是应该回到他应该存在的上世纪八十年代还是我所处的二十一世纪初…
  答案很简单,经过半个世纪的拆迁,张庄村早就成了重茂横二街,划在了重茂街道办事处,辖区十三万人,我如何知道当初的张姓人家住在了哪条街巷,因此第一题无解。
  无论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还是二十一世纪初,这些都与我们没有半点关系,现在的纪年是198年,农历戊寅年,建安三年,因此第二题的答案仍然让他很无望。
  郭嘉一上午不知道给学生们都讲了些什么,早早地散了学,又拉了仲达进来听两个现代人讲古,看着水镜司马凄楚的表情,郭嘉劝道:“水镜先生名满天下,焉知不是上天为水镜先生指了条明路,因这现下才是水镜先生真正的居处?”
  这话是没有用的,但是司马徽却依了言努力让自己不再苦苦在往事中挣扎,我复又添砖加瓦:“张老师,若你没有到这里,很难保证你能熬得过那*,三年,饿死了多少,又被观音土涨死了多少,况且那灾难之后,还有更多的路要走,未必有现在这么好。”我喝了口水,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这样想,我们这般是否是上天的好生之德,让我们走完整整一世,在不同的时光,见着不同的风景,你说是么?”
  仲达闷了一天,也开口道:“水镜先生不是娶了两位夫人吗,我们看来倒也是琴瑟和鸣,恩爱得紧呢,可你们那边……不是不得纳妾吗,这样说来,水镜先生可是失之东隅,收之桑瑜了吗?”
  我瞟了他一眼:“仲达,你真是个实际的人。”
  在山中住了五天,一则我们亦觉得可以多作停留,二则水镜司马再三挽留。
  这五天里,水镜司马总喜欢与我在一处,导致了学生的许多的课业都是郭嘉在教授,也不知他都教授了些什么,总之学生很是喜欢与他探讨,郭嘉对学生的礼数要求不高,探讨教习间大多席地绕圈而坐,口中教条之言也不多,一度我和仲达都认为郭奉孝更适合做一名教书先生。
  我不知道在学堂里的下午课时里,仲达是跪坐旁听,还是与那些少年学子一般跪坐在底下书案旁聆听教诲,但这几日,他与郭嘉的相交之情渐长,已不是往日那般见面点头那样浅的交情了。甚至他俩坐在内堂相互讨论课时讲义,双方旁征博引唇枪舌剑时,我仍能感受到他们之间浓得化不开的对对方的欣赏与赞同。
  与他们不同,我与司马徽更多的是相顾无言,其实我理解他的心情,他其实在这世道里过得相当地风生水起,你不能说他郁郁不得志,他本无志于仕途;你不能说他困守洞林寺眼界不开,他本就立志修身齐家,静修于俗世之外。他一直在实现着他的理想,只是突然出现了一个与他遭遇类似的人,他便忘了他所娶下的两房妻室,忘了娇妻爱妾为他诞下的近十名子女,忘了他声名在外,忘了他清心寡欲得心应手的生活,忘了一直都拥有着的美好。
  也可能是因为怀着孕的原因,导致我每每见了水镜司马便有些气闷,我宁愿去抛头露面地去学堂里听郭嘉讲书也不想与水镜司马作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的凄楚状。
  大概也就过了那么四五天,水镜司马终于吃得下饭睡着得觉了,我便急急催着郭嘉起程回家,虽然开了春,但这山里,始终没有庄子上暖和。
  郭嘉觉得这么贸贸然提议下山而去有些不厚道,便拉了仲达商量着寻个借口堂堂正正挺直脊梁地告辞而去。没想他们想出个一二三来,玉典和赵卫骑了马上了山,报了许都的急报,曹司空知道郭祭酒的夫人有了孕,想把女儿接回去,而且前方战事紧,需要女婿鼎力相助。
  仲达现下还被他老爹和大哥养在深闺,吃穿不愁,不过是个轻衣裘衣的闲散公子,之前围着心上人转,现在又多了个爱好,便是与心上人的夫君煮酒论天下,曹司空此番召回去的自然不只我夫妻二人,这司马仲达铁定也是准备也跟着打包一起回许都了。
  仲达不在乎他活动的范围是这洞林寺还是许都的大街小巷还是千里之外的战场,总之,他在我三步以内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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