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纷乱再起
这场战争的进度狠厉地把前日的临河看柳划到了不可追的往昔里面。
这一天下午,郭嘉带着一身尘土踩着落日的余晖归来。
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里,曹司空派了本家夏候将军急援困守小沛的刘州牧,也不知惇哥是轻敌还是高顺确实不敢小视,总之吕温候只派了一个高顺就把我们这边的人收拾得十分惨烈,打了那么长的时间,毫无战果,最后夏候将军也被打得夺路而逃,尾巴上还被高顺的副将张文远踩了一脚。
就是今天白天,军报传来,曹司空大怒,欲要亲征,荀攸拐带着郭嘉大力支持,而比荀攸年岁还要小一些的荀彧踌躇了半响,选择了站在他这个大侄子与至友的这一边。
天已黄昏,曹司空还是带着他的这拨亲信去了城外,郭嘉衣服上的尘土便是从校场带回来的。
这场战事与前次不同,双方实力均等,上次张绣打了过来不过是给许都的安定形成了隐患,而这一次吕温候不是前番那般简单,这人有睥视天下的雄心。
我抱着睡得十分香甜的伯懿,看着眼前即将远征的夫君,眼泪止不住地流,又怕溅到孩子身子,便只得侧了身子嘤嘤的哭泣。
“让公达去吧,你和文若就待在许都不好么?”
“莺朵,我和公达,都得去。”
其实一切言语都是虚空,生在了这样一个乱世,踏上了这样的行程,杀戮与征伐都是停止不了的。这一次,吕温候与我们这方的胜算是均等的,没有谁比谁更强,甚至可以说,若那吕奉先投了玉玺在手的袁公路,两军合一,曹司空便也只得仰天长叹了。
郭嘉的理想并不是封妻荫子,他只想与一妻儿一起让这故事里的人一生都丰盈安康。
他从我手中接过伯懿:“此番前去,不知何时能归,莺朵,我会好好回来见你们母子,很多话,待我们相逢那时再说吧。”
这一夜,伯懿睡在我们中间,我们闭着眼睛一直醒着,保持着双手交握覆在伯懿身上的姿势,从天黑到天明。
建安三年(公元198年)九月未,曹操举兵东出,杀向了徐州。
唐玉每天都过来看我和伯懿,顺使捎带一些军情战报给我,起初我很疑惑女人家为何对军国大事那么感兴趣,居然每天都过来与我讨论行军布阵,后来我才从言语中听出来,这些战报都是荀令君专门说给她听,特意吩咐她过来告诉我,目的是为了让我不要过多的牵挂孩子他爹。
其实牵挂一个人,与是否得知他的近况没有半分关系,他锦衣玉食还是困顿潦倒,重病缠身还是平安康乐,都不重要,心还是会系在他的身上。
仲达与子恒也经常结伴来看我,逗逗他们的这个小侄儿,伯懿已经约摸能挤出个笑脸来逗我们开心了,口中咿咿呀呀的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现在的他,已不像之前那么爱睡觉了,白天的时候只睡两三个时辰,喜欢醒着对人说话对人笑。
仲达单独来的时候,我们站在一起哄了一会伯懿便叫吴婶过来把伯懿抱走了,我与仲达说起了思虑已久的想法:我想去徐州。
仲达看着吴婶抱着孩子的背影:“伯懿还那么小,你舍得?”
“我舍不得。”眼泪跟着下来了。
“那你还去?”
“我不会的话,我会疯的,我想看着奉孝,待在他的身边。”
“姐姐,你……,你真是把你揣在了心坎坎上……,奉孝,他真是有福气,他一直,一直都这么有福气……”
“仲达,奉孝,他和你不一样,他不像你,双亲庇佑、兄弟相亲,在这乱世你终归是有那高门大院挡风遮雨,奉孝,他不一样的……”
“那行,我帮你筹划筹划……”
筹划的结果是仲达跟着我一起去。
中间还是有一个插曲,在司马仲达找司马伯达商量的时候,司马叔达在外边听到了里面两位兄长的争执声,挤了进来之后居然也闹着要去除州,司马令君两害相较取其轻,允许了二弟出门,把三弟关进了书院。
对于仲达不计回报的相帮我十分感激,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得拣了旧话:“这次出门我们好好留意一下徐州的女子,有好的,姐姐帮你说说。”
仲达笑了笑:“不劳姐姐费心。”
这次出行与前番不同,徐州界内各股势力混杂:刘玄德的小沛余众、彭州守军、吕温候的大队人马,还有在旁边觊觎的袁公路,总之,即使东下除州,也实在没法保证能在第一时间里扎进自己的那一个窝子,于是我们不带人马,只能轻骑。
我多么渴求那朝发夕至的汽车火车与飞机,但在这里,能够找匹体力尚可的马便已最好的硬件条件了。
吴婶把伯懿抱到司空府,丁夫人极爱这个外孙,定会好好护着他;小喜鹊眼泪汪汪的站在门口挥着手绢与我作别,然后哭哭啼啼地跟着吴婶上了去司空府的马车。
我和仲达带着赵卫、玉典往东而去。
我心中带着期盼,秋风渐起,吹落了许都到彭城的一路黄叶。
那充当信使的黑鹞子再一次发挥了它相当重要的作用。
其实这于这种飞鸟,我既不能辨别它们的声音谁更性感,也不能说出他的飞行姿势谁更特别,当然我亦分不出它们各为何主。不过仲达能辨别就好,我疑惑地看着他从飞鸟的脚间取出缚着的白绫,他冲我笑了笑,并未解释我心中的疑问。
白绫很是细长,上面一些吹干的墨迹,不像是文字,倒是一些符号。
当作此解:东征大军与当时困守小沛的刘州牧会师于梁国境内,刘州牧作为曾经的徐州地方长官,他与他的部下对彭城的地势及城防守备情况较为熟识,在刘州牧的引导下,东征大军顺利地包围了彭城,若此时往彭城方向去的话,便能及时的找到组织,不用担心错入了虎穴。
就那么些星星点点的符号便能传达出如此强大充实的信息么,我心中大惑,只得在旁静听仲达开口道来,末了,我追问一句:“奉孝如何,怎么没写吗?”
仲达楞了一会儿,显然无法从号角正鸣的战报突然转到儿女情长的私事上来,很是怔了一怔:“什么?”
“我说,奉孝如何?”
“想来无事,至今一切顺利。”
此地离彭城还有两三天的行程,马儿跑得都有些脱水了,再加了虽是初秋,但中午时分也是十分的炎热,我们准备投家大户好好休整一天。
司马家名满天下,虽不是天人谁人不识君,但报上司马伯达的名号,基本上也能混上个一两天的吃喝,但这样的话就耽误行程,因此前几日我们是逢庙住庙,见店投宿,马儿没喂饱,人也没吃好。
经过多方询问,终于找到了王朗家,据说这王朗与宫里放出的那位冷宫里的贵人还有几分关系,我本是八卦之人,此时却无力去打探这些宫闱秘事,只注意到这家人十分客气,把我当作了仲达的老婆,我瞪了那家奴一眼,仲达便在旁边介绍着我们是攀来的姐弟关系。
其实这世道里随便编上个名号四处骗吃骗喝绝对是一个有前途的职业,但可能民风淳朴,这里的民众的思想境界远没有我这个现代人那般钻营龌龊,当然仲达的这身合体的锦衣以及容颜上的贵气也不是一般人等装得出来的。
从奉孝出征徐州开始,我便在停芙苑里长吁短叹,夜不能眠,每一日都觉得无比地漫长难熬;收拾出门之后,在恶劣的环境中,我终于能够暂时浅睡片刻,但却是铁马冰河夜夜入梦;到了这王家,前日里的疲惫终于汹涌而来,这一夜,我睡得十分的沉,醒来时,秋雨湿了台阶润了*。
我守着檐前的雨帘,仲达撑着油纸伞从雨中朝我走来,他的裙裾处湿了一片却混然不觉地搂着一袭天青色裙衫远远问我:“姐姐,时值白露,可要执意远行?”
“那彭城,亦是白露,一场秋雨一场凉,奉孝,他可加衣?”
“姐姐……”
“这一场雨,来得真不是时候呀!”
“待它稍小一些,我们便启程吧,只是姐姐,重新换身衣物吧,那远在彭城的奉孝,他此时亦是在想姐姐是否加衣罢。”
我穿上那袭银丝滚边的天青色衣服,顿觉自己清新典雅了不少,仲达在旁边道:“原本想着破败些好,路上不招贼惦记,既然彭城已在司空的掌握之中,姐姐还是梳妆一下,姐姐一定不想自己灰头土脸地见自己的夫君吧。”
我点了点头,把仲达夸奖了一番,仲达满脸笑容的出去带了个年轻女仆过来替我梳头,待到收拾停当时,我唤仲达进来,他前后审视了几分钟,叹了一口气:“前日里姐姐蓬头垢面,只觉得姐姐憔悴而已,这样子收拾下来,姐姐,你真是,真是美得惊心动魂呀,只是身姿这般的清减,奉孝见了,该是多么的心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