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看着这张脸，佑冰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印象中是那么的阳光，不应该是这样的阴郁，心里多么希望这张脸永远是挂着笑容的，但又觉得这样的要求实在苛刻，有什么人可以永远坚强，永远快乐，阳光也总有背面。可是对佑冰来说，这张脸和这个人都是一个符号，一种信念，就是因为这个人的那些话和那些举动才让自己觉得生活还是有好事会发生的，但却不曾想过，这个人自己也会遇到过不去的坎儿。
初春虽已不似冬天那么寒冷，但傍晚的风吹在脸上吹在身上还是让人有些发寒，佑冰看着一旁睡着了的一城，不知不觉竟过了两个多小时，却只觉得这个男孩不再散发着让她难以忘怀的光和能量。
一城突然揉搓起眼睛，头依旧发沉，定睛看到一旁坐了一个女孩，下意识地一惊，觉得颇为面熟，道，“我们是不是见过？”马上想起火车上和舞蹈学院湖边的奇怪黑衣女孩，“你是那个……”
“对，是我。”不等一城说完，佑冰便答道，“怎么，轮到你自杀了？这个会传染的吗？”
一城被问得既窘且恼，“我没你那么糟，还不至于自杀。”随即看到佑冰身上的呕吐物，突然感到有些抱歉，语气便软下来，“那个，你身上的，是我弄的吗？”
“就当扯平了吧！”
“扯平？”想必她指的是在火车上她也吐了自己一身，“那就当扯平了吧。”说着想起身离开，头还是晕，但也勉强站住了，一种微妙的不想丢面子的情绪让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看他很勉强的样子，佑冰问道：“你可以走吗？”
“没什么问题，”忽然想到了什么，又问道，“你陪我在这里呆了很久吗？”
“两个小时吧！”佑冰无所谓地答道。
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一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也许一切都可以用这是个奇怪的人来解释，没错，这确实是个很奇怪的人，于是便慢慢地转身离开。
佑冰看着一城茫然地离去，心里有些失落，居然什么都没说就这样走了，不过又能说些什么呢。佑冰呆呆地看着一城出了自己的视野才起身准备离去，忽然觉得上天确实爱和人开玩笑，它安排那个男孩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出现，又安排自己出现在他潦倒的时候。无法猜透其中的深意，只愿那张脸孔能时常伴着笑容，如果还能相见的话，多希望再看到那阳光般的清澈眼神。
第十一节
浑浑噩噩的日子自己也记不得过了多久，可能是一个月，可能是两个月，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兴趣的一城，只想离所有人都远远的。离毕业只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为了不让妈妈担心，一城还是把落下的课都补上了，不至于落得个被学校除名的下场，但就在导师催交建筑系学生毕业设计的时候，一城却又上了黑名单。
其实早在大一的时候，一城就想好了毕业设计的蓝本，那就是要为佳晴设计的舞蹈剧院，这几年来也一直不断地为这个蓝本注入具体的内容，要说这个设计早在半年前去清州见佳晴的时候就已经完成，可是现在，一城拒绝把这个作品作为毕业设计提交上去。这已经不再是自己的理想，再紧紧抱着这个根本没有被佳晴放在眼里的理想对一城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就让它永远尘封，永远没有人知道。
可是短短的两个月时间要再规划一个设计出来确实有些困难，大多数建筑系的学生都是从毕业前一年开始设计的，再加上一城现在的大脑几乎处于无法运转的状态，实在不知拿什么来应对。系主任和论文导师也已经找他谈了好几次话，也都言语诚恳地让他尽快交出设计稿，毕竟在之前的三年学习期内，一城都是系里的优等生，从无故旷课到不交毕业设计，这些突如其来的转变也着实让系里的老师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的一城，脑子就像一团浆糊，即便是想设计点儿什么，也完全没有思路。
本想就一个人呆着，却被同学兼好友兼死党的吴晓添软磨硬踹了足足一个礼拜，要他帮忙给自己姑妈的康复中心做志愿者去。其实过去的两年，一城都去帮忙做过志愿者，每年的四月份，晓添姑妈的康复中心都会组织康复患者进行春游，也是最缺人手的时候。一是不想驳了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的面子，二是这确实是一件有意义的事，一城还是答应了。如今正在说好碰面的地方等着晓添现身，这家伙从来都是迟到的主。
“抱歉抱歉，久等了。”晓添远远地就挥着手向一城打招呼。
“没什么，习惯了。”一城若无其事地答道。
晓添看着哥们还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道：“我说大少爷，都快半年了，您能回复正常了吗？”
“能不提这个吗？”一城忽然提高了嗓音，有些生气。
“好，好，不提这个。”晓添没办法，自从得知这哥们和那天仙般的女友分手之后便一直是这副爱理不理、神游物外的耸样儿，不想自讨没趣，便转了个话题，“记得我上次跟你提的那个在我姑妈那儿做实习生的女孩吗，你今天帮我看看，我觉得真不错。”
“喜欢你就追呗，还要我看什么呀！”一城没好气地说道。
“不是，这姑娘吧，有点儿酷，挺冷的，感觉不好亲近。”晓添挠着头道。
“你不是一直喜欢热情如火的吗？”一城记得晓添交过的几个女朋友都是小辣椒似的人物。
“你不知道，这个女孩挺怪的，对那帮病友是真好，对别人呢就冷冰冰的，挺有意思的。”晓添边说边傻笑着。
“随便你吧，走吧！”
……
两人步行至康复中心已是八点半的光景，康复中心里早已熙熙攘攘，中心的康复患者已经做好了排队上车的准备，其他志愿者也都已经到了。
“怎么才来？让你今天别睡懒觉！”晓添还在左顾右盼的时候被姑妈在后脑勺打了一记。
“嘻嘻，不好意思啊，姑妈，我没睡懒觉，我等他来着。”晓添指着一旁的不吭声的一城。
一城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晓添，遂打招呼道：“晓添姑妈，你好。”
“你好呀，我们又见面了，怎么气色看起来不怎么好呀！”
“没事。”一城苦笑道。
就在他们寒暄之际，佑冰走到两人旁边：“迟到了就别废话了”，然后把一面蓝色小旗子交到晓添手里，“你带蓝队，都穿着蓝色的队服，一共四个人。”正当佑冰准备把红色小旗子交给一城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是他，一城也吃了一惊，两人同时停住了动作。
“怎么，你们认识？”晓添问道。
“见过，不能算认识。”佑冰回答道，随即把红色小旗子交给了一城，“你带红队，穿红色队服的四个人。”说完便径直走开。
“怎么样，就是这个，是不是挺酷啊？”晓添悻悻地问一城，却见他盯着佑冰离开的方向，“喂，发什么呆啊，怎么样啊？”
一城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孩，他也曾问过这样的问题，从不知何故想自杀，到无端端陪自己吹了两小时风，又在这个地方见到她，晓添说得没错，这的确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有点冷酷的女孩，但潜意识告诉自己她应该是有故事的，然而他们的那几次莫名其妙的相遇也总让自己觉得有些不安。
“也没怎么样吧！”一城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
旅游大巴一路颠簸至市郊，佑冰、一城和晓添坐在最后一排的连排座位上，佑冰靠着左边的窗户，一城和晓添靠着右边的窗户。晓添时不时地找话题和佑冰搭讪，佑冰眼角的余光却一直循着一城的角落而去，看着他落寞地看着车窗外的神情，佑冰有一种奇怪的难受，不想看到他是这副让人揪心的模样。
车停稳后，志愿者领队们纷纷带着各自颜色的队伍开始了计划的行程。佑冰分派完任务，便开始着手准备午餐。
“我看我那个傻侄子大概要白忙活一场了。”
佑冰被这劈头盖脑的一句话弄得有些摸不清头脑，回头见是孙兰，便道：“兰姐”，佑冰总是这样称呼这位康复中心的女管事，出于一种由衷的尊敬和喜爱，“你说什么呢，谁在忙活什么？”
“我是说我们的吴晓添同志要白忙活一场了，他可是跟我表达过多次他对你的好感哦，还让我帮着说媒呢。”孙兰坏坏地看着佑冰，“不过我看嘛，你多半是另有中意的！”
“没有啊！”佑冰忙道，也自认为确实没有，其实早就决定就这么一个人，一则不知道会有什么人能接受一个可能会瘫痪的人，二则因为某种奇怪的自尊而不想让爱的人看到自己的不堪。
“你是不是喜欢晓添的那个同学？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看他？”孙兰凑近佑冰说道。
“我没有！”佑冰忙拒绝承认，却又有一点心虚。
孙兰笑道：“行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摆平吧。不过嘛，年轻人应该好好谈场恋爱。”说着便走开去做别的事。
佑冰也被自己如此之快的否认吓了一跳，好像生怕让人发现什么似的。但是自己真的喜欢他吗，对他甚至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不过是无法忘怀车厢里的那一幕和舞蹈学院湖边他对自己的劝解，感激是肯定的，这是佑冰自己非常清楚的感受，但也应该仅此而已，不应该有什么多余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