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个星期左右的审批时间,一城虽在些许不安中等待,但他相信机会还是很大的,这虽不是像大剧院那样的宏伟巨制,却是切实可行又别出心裁的作品,就连一直与他相熟的导师也说,一城的转变是让人没有料到却十分让人欣喜的。
这天早上,一城终于接到了期盼已久的学院打来的电话,毕业设计通过了,只要再通过答辩,就能顺利毕业。放下电话,一城兴奋不已,他马上想到一个人,想在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这个人,是的,他想告诉佑冰,然而,居然是佑冰,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整个上午,一城好几次想近到佑冰的跟前告诉她这件事,不过却又几次都退了回来。佑冰也发觉了一城今天的异样,最终还是叫住了他先开口问道:“你今天怎么晃得这么厉害,晃得我头痛。”
“不好意思,”一城腼腆道,“那个,是这样的,我不是说过下次要请你吃顿好的吗,就今天晚上好吗?”
佑冰看着他,道:“好啊,我想吃披萨,叫两个外卖进来吧。”
“拜托,披萨能算好的吗?”一城不屑道。
“点最贵的那种,你现在去搜一下堰江最贵的披萨店,然后下单。”佑冰故作认真道。
“最贵的披萨,”一城面露难色,“好吧。”
佑冰看着他傻傻的不知所措的表情,心里觉得好笑,还蛮喜欢逗他的,自己的心情也莫名其妙好起来,随即跟了一句:“要最贵的哦!”
……
一城果真在网上把全城的披萨店搜了一遍,找到那家最贵的,点了最贵的店里两个最贵的披萨外卖,请他们晚饭时送到。
下班后,待到所有人纷纷离开,佑冰在一城跟前撂下一句话:“披萨送来后,拿到天台上来。”说完便自己上了楼。
披萨依时而至,一城捧着两个大盒子来到三楼他睡觉的那个隔间旁的天台,佑冰正望着远处。
“最贵的披萨到。”一城说了句。
佑冰转过身来,道:“这次脑袋还算好使。”便与一城俩人找了个空处席地而坐,享用起堰江最贵的披萨。
“也没什么特别的,再贵还是披萨。”一城吃了两口道。
“怎么,心疼钱啦?”佑冰边吃边戏虐道。
“开玩笑,两个披萨我还是请得起的,”一城坏坏地笑了下,“我以后应该可以请你吃更贵的东西。”
佑冰睁大了眼睛看着一城,一城继续道:“我应该可以毕业了。”
“真的吗?”佑冰兴奋地问道。
“嗯,”一城也莫名其妙地振奋起来,“我的设计已经通过了,只要再过最后一个答辩就行了。”
“嗯,看来要恭喜你很快可以不用当清洁工了。”佑冰开玩笑道。
“其实,我还挺喜欢在这儿当清洁工的。”一城忽然有些腼腆。
“你要一直坚守岗位,我也很欢迎。”佑冰觉得逗他真的很有趣。
一城做了一个傻瓜表情,回应道:“其实说真的,这里真的很好,我开始有点明白你为什么回来了。”
“开窍啦!”佑冰道:“不过,你要上升到我这个层次,恐怕今生是没有机会的。”虽是句玩笑话,但佑冰明白,自己会呆在这里真正的原因,也许没人能真的明白。这是一个将要不能行走的人想看到别人重新站起来的样子。
“我的层次哪能跟领导您比啊,”一城所幸顺着佑冰的话往下说,但立刻又正经道,“我就是觉得,要是我走的话,是不是感觉有点忘恩负义了,不知道兰姐会不会不高兴。”
“你也太小看兰姐了,她是个特别大气的人,”佑冰真诚地道,“你要是有什么更好的发展,她绝对不会拦着你,还会伸出双手欢送你呢!”
“那我就更觉得自己不是东西了。”一城低下了头。
“你也用不着爬上道德的高地,”佑冰道:“没人指望你投桃报李,不过别再折腾自己就是了。”
“你呢,”一城突然问道,“佑冰,你会觉得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吗?”一城的心里十分忐忑,不知为什么,他在意这个。
佑冰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忘恩负义,从来没有这样认为过,她一直相信着这个男孩,是因为着那个时候的他,才有能够走到今天的自己。沉默了片刻,佑冰道:“什么恩不恩的,好像谁欠了谁似的,不过就是人生的一段经历罢了,遇到了某些人,看到了某些东西,有了某种感触,没什么特别严重的。”说完突然想到,可能很快他就会离开,不禁黯然。
佑冰的语气在一城听来,依然是这么淡淡的冷冷的,就像她从未有任何感触,竟心生失落,也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就是一段经历罢了,大家碰巧遇到,总要分开,继续各自的生活。只是这样的碰巧在他们之间好像已经发生了不止一次。
俩人都沉默起来,谁也没有再说什么,任凭晚冬的风吹在脸上,依然有些刺骨。
过了好久,一城忽然认真地看着佑冰:“有句话我老早就想说,不过一直不好意思说,”顿了顿,终于说:“谢谢你,佑冰。”
在佑冰听来,这就像是临别前的赠言,其实她不知道一城在谢自己些什么,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值得一谢的,如果说真的做了什么的话,那也是因为没有办法见到自己在乎的人如此自暴自弃。
“你好做作。”佑冰瞪了眼一城,便继续啃起了那已经凉了的披萨。
……
三天后,一城参加了答辩,并当场获得导师的认可,准予发给毕业证书,发证日为一个礼拜后。
这次一城几乎没有等上任何多余的时间,走在还没出校园的路上,便拨通了佑冰的电话,告诉她自己可以毕业的消息。佑冰在另一头听着,心下满是开心,但仍装着冷静的样子,用领导式的口吻同时给予了赞美和期望,这头的一城实在是越听越好笑,便在拿着手机在校园里肆无忌惮地笑开了。
这似乎是俩人第一次这样痛快地打电话,一个不停地取笑另一个,一个则不停地笑。佑冰喜欢听到这样爽朗的笑声,伴着这笑声的应该是一张无比灿烂的笑脸,那是记忆中从来不曾消失的笑脸,鼓舞自己至今的力量。是的,那个他,回来了。
第二十七节
清早,佑冰照旧骑着自行车往中心去上班,觉得难得的神清气爽,精神舒畅,想是因为天气不错,但心里知道是因为那个人。喜欢一个人,真是一种奇怪的感受,心情会向过山车般地上下折腾,他的低落或是开心直接关联着自己的情绪。不过事情似乎是向着好的那一面在发展。
正要开进中心所在的小区,佑冰突然被对面高楼一幅偌大的海报所吸引,伦敦古典舞团新春演出,下面一行赫然写着“首席舞者任佳晴倾情献演”。海报上那个穿着古典芭蕾舞服的美丽舞者,佑冰一眼就认了出来,是的,那个脸庞一直牢牢刻在佑冰的心里,在清州舞蹈学院的练功房里,和自己对过话的,妈妈的女儿。妈妈的女儿,一个很奇怪的称呼,但是佑冰想不出还有什么称呼更为合适,妹妹吗?不,这个女孩对自己而言显然太陌生了,就连应当被叫做妈妈的那个人都是那么的陌生,何况这个女孩。但另一个念头马上占据了佑冰的脑海,如果这个女孩在,妈妈会不会也在呢?想到这里,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搅拌着一样。
自己也不知道盯着这幅海报看了多久,脑海里无法停止去想那个叫妈妈的人,小区内通往中心的这段路佑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知不觉地走完了,等到再抬头竟已身在中心内。
就在自己还在想着这件事的时候,小峰忽然拄着拐杖走了过来,对佑冰说:“冰儿姐姐,你今天怎么迟到了呀?”
“是吗?”佑冰从来都很准时,想必是刚刚出了神,抬头一看挂钟,居然晚了半个小时。
小峰又凑到佑冰跟前神秘兮兮地说了句:“冰儿姐,今天一城哥很反常,从我来就看到他在刷厕所,而且一直刷一直刷,到现在都没出来。”
“真的?”佑冰向一楼的男厕走过去,见一城果然蹲在马桶前,死命地擦,像是要用完全身的力气。
佑冰被一城的举动吓了一跳,忽地,一城站了起来,从厕所里冲了出来,在佑冰面前经过也好像没看见似的。
整一个上午,一城都是这样奇怪,把厕所刷了又刷,三魂不见了六魄似的,佑冰叫他几次,也都是反应迟钝,说话的时候明显心不在焉。
午饭时间,吴晓添又不请自来地出现在中心,佑冰撞见,便道:“你怎么又来啦?”
“奉老爹旨意,给我姑妈送点东西,”晓添说着,忽然紧张兮兮地问佑冰道,“唉,一城那家伙还正常吧?”
佑冰是觉得一城今天不太正常,但更奇怪的是,吴晓添怎么会知道,于是讶异地瞪着他,道:“是不太正常,你为什么会知道?”
“我就说,果然不出我所料。”晓添一副真相大白的样子,然后把一脸茫然的佑冰拉到门口,指着仍可见到一部分的那张大幅海报,道,“你看见对面的那张海报吗?”佑冰点头,晓添继续道,“你不知道吧,这就是一城那天仙般的前女友。”
佑冰的脑子嗡的一下,好多事忽然一下子被串了起来,为什么一城会出现在开往青州的火车上,为什么又会接着出现在青州舞蹈学院的校园里,没错,他是去找那个女孩的,那个她可能应该称作妹妹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