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少卿继续轻抚着佳晴,道:“总有一天她会明白你的。”
  “不会的,”佳晴摇着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她从来都没想过要理解我,她只希望我按照她的构想来活。”
  少卿轻轻托起佳晴的下巴,温柔地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可是在她看来还不够好,”佳晴还是摇头,“永远都不够好。”
  少卿轻叹一声,问道:“还是不想把你的病告诉你妈妈吗?”
  佳晴依旧摇头,突然有些激动,“我不想说,我不想让她看到我被打败的样子,我只能让她看到我的成功。”
  少卿稍稍用力把佳晴又拥入了怀中。他想知道佳晴有没有把得了慢性肾功能衰竭的事告诉她母亲,其实在伦敦的时候,佳晴就已经发现自己得了这个病,就在她极度孤立无援的时候,少卿给了她最温暖的关怀,包括安排她的一切治疗,也包括帮她实现首席舞者的梦想。少卿一直奇怪,为什么一个女孩宁可一个人顶着身体和精神上如此巨大的双重压力,也不愿意告诉母亲自己的病。但渐渐的,反而觉得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起码自己成为了佳晴最大的依靠和精神支柱,也是佳晴无法离开自己的一颗重要的砝码。如果可能的话,他倒是希望这件事永远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你知道吗,”佳晴在少卿的怀中喃喃道,“我妈妈从小对我就很严格,她一直要求我成为完美的人,最出色的舞者,她很少对我笑,因为我总是做得不够好,我真的好想达到她的要求,让她为我骄傲,我好想她能笑着对我说我好棒。”说着说着几乎哽咽起来。
  少卿听得心痛,只得请拍着佳晴的头,柔声道:“你已经很棒了,你就是最出色的舞者,这点没人会怀疑。”
  “可她为什么还是不满意。”佳晴终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你妈妈会明白的,”少卿笑着对佳晴说,“就算在她明白之前,不还有我吗?”
  “少卿,谢谢你,”佳晴用感恩的眼神望着少卿,“要是没有你,我一定撑不到现在。”
  “傻丫头,跟我还要说谢!”少卿轻按了一下佳晴的鼻子,继续道,“还有三场演出,你先什么都别想,好好地展示你自己就行了。等到演出完毕,我再安排你的透析治疗。”
  “嗯。”佳晴应着又靠回了少卿的肩头。
  “没事的,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少卿搂紧佳晴,就像生怕最心爱的东西被任何人抢走。当然,这是绝不被允许的。
  第三十七节
  节前的最后一天,来中心做复健的患者明显少了,很多人都请了假准备迎接新年。中心便显得有些冷清。
  同时,这也是一城在中心工作的最后一天,今天起得特别早,或者说一夜都没怎么睡,夜里被噩梦惊醒,梦见的是自己没有拉住冲出马路的佑冰而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车撞倒。惊醒后是一身冷汗,便再难入眠,满脑子都在想着这个奇怪的女孩为什么会突然做出如此失控的举动,这与她平时冷淡的性格实在太不相符了。
  终于等到佑冰出现,却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佑冰还是做着那些每天都要做的事,情绪看着也没什么变化,这跟昨天玩了命追车的那个她实在是判若俩人。
  虽然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城并没有急于上前去问,而是在旁静静地看了佑冰好一阵子,似乎是想确认她没什么事。
  就在他踟蹰不前甚至有些走神的时候,佑冰突然整个人站在了他面前。
  “喂,”被突然出现的佑冰吓了一跳,一城惊道:“你能别老这么吓唬人吗?”
  佑冰忽然从口袋来掏出一件东西,递给一城,“这个给你,就当是毕业礼物。”
  一城接过那件东西,仔细看了下,原来是一套绘图的专用笔具,于是瞪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是用这种笔的?”
  “见你用过一次,就知道啦。”佑冰不以为然地道。
  “你好厉害,”一城表情夸张地道,“这种笔如果不是专业的,一般都搞不清楚的,你居然看一次就知道。”
  “因为这里好使,知道吗,”佑冰指指自己的脑袋,“这里的构造和某些人是完全不同的。”
  “喂,”一城急道,“不用每次都这样人身攻击吧。”
  佑冰闻言轻笑了声。
  “对了,”一城转了话锋,小心翼翼地问道,“昨天,你,怎么了?”
  “昨天?”佑冰似是故作糊涂地道,“哦,昨天,没怎么啊。我追星而已嘛!”
  “拜托,”一城提高了嗓门,“你真当我脑子进水啊,我才不信你是那种会疯狂追星的人呢!”
  “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呢?”佑冰反诘道,“你对我又了解多少呢?”
  “可你从来都不把心里的事情说出来,我又怎么会知道呢?”一城激动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老是这样,别人真的很累,而且有时候真的会抓狂。”
  佑冰双眼望着一城,严肃地道:“你真的想知道我在想什么吗,你真的在乎吗?”这是佑冰第二次问这个问题,不过上次她得到的回答是没有回答,便明白自己在一城心中的位置,或者说根本没有什么位置可言。
  “我想,”然而这一次,一城几乎是脱口而出,没有停顿没有迟疑,“想了解朋友心里在想什么,没什么错吧。”
  在听到一城脱口而出“我想”的时候,佑冰的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开心甚至是兴奋,然而朋友的定位又把她拉回到现实中来。一城并没有说错什么,他们确实是朋友,而且只是朋友。佑冰几乎是苦笑道:“当然没错,朋友嘛!”
  “所以,你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一城真诚地问道。
  “我现在不想说。”佑冰把眼神转向了别处。
  一城轻叹了口气,但直觉告诉他,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故事,其实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就觉得她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然而从未仔细探究过,不探究是因为曾以为与己无关,可现在的一城已把佑冰视作生命中一个十分重要的人,那种无法置身世外的感觉便萦绕心间,更何况他昨天见到的眼神与第一次见到佑冰时那种无助绝望的眼神如出一辙,这眼神让人揪心甚至让人心痛。一城继而柔声道:“你要是什么时候想说了,再告诉我。”
  “嗯。”佑冰轻声道,“对了,我还不知道你要去哪儿上班呢,兰姐说你已经找到工作了是吗?”
  “是找到了,”一城不愿告诉佑冰他要去继父的公司,害怕面对佑冰的追问,闪烁其词道,“去一家建筑设计公司。”
  “那很好啊,”佑冰兴奋地道,“这样就不会荒废你的专业了。”
  “是啊。”一城有些尴尬。
  “那你准备住哪儿呢?回家吗?”佑冰问道。
  “不回,”一城道,“新公司给我安排住处了。”
  “那很不错了,”佑冰突然严肃起来,“其实你小子运气算不错了,以后可别再犯浑了。你要知道,上天给了你机会,你却不懂得珍惜,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明白,领导!”一城开玩笑道,但马上又认真起来,“我答应你要做的那件事,你要是想到是什么了,随时打给我。”
  佑冰点了点头,心里涌入一股暖流。他还记得,这不过是自己一时的气话,但他还记得。也许对他来说只是对朋友尽义,但这样也就已经足够了,何必再去奢望别的什么。在自己冰冷灰暗的人生中,这个男孩的出现本就是一道彩虹,能与他成为朋友,想来已是上天的恩赐,何不让这份美好就这样一直美好下去。
  第三十八节
  春节长假后的第一个工作日,一城站在了毅达建设大厦的门前,毅达建设是以继父容毅达的名字命名的,在其二十多年的苦心经营下如今已是堰江最大的地产公司。而这座毅达建设大厦是近几年新落成的地标性建筑,总高六十六层,是公司总部的所在。
  站在这座宏伟的建筑前,一城抬头向高处望了望,嘴角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笑意,既像满足,也像轻蔑。突然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感,他马上或者说现在就已经是这家大公司的高管,这可能是多少人苦苦打拼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未必能企及的地位和成就,而自己却是如此轻易地信手拈来,原因竟是因为一个上不了台面的交易。
  是的,这样的交易确实不光彩,曾经的一城绝不会利用这种龌龊的东西去换取自己的利益,何况这还关系到妈妈,曾经只想把这些都吞进肚子,永远都不要让妈妈知道这令人作呕的真相。但是现在,自己竟然以此向继父进行勒索,来满足自己某种极度膨胀的虚荣心。
  一城立刻甩掉了这些念头,眼神又变得坚决而冷漠。是的,他现在没工夫理会所谓伦理道德、天下道义,他迫切需要的是所谓的成功,是世人眼中所认为的成功。而他,做到了,起码,看起来是做到了。大公司里当高管,拿高薪,开好车,住高档公寓。当然,这些都是他那位继父为他免费提供的。
  走进阔气的大堂,一城往电梯的方向继续走去,和另外几个人一起搭上了同一部电梯,一城按了六十六层的按钮。虽然不是那么明显,但一城感觉到那几个人都朝他投来了某种奇怪的眼神,直到他们纷纷在下面的几个楼层出了电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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