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如燕将双刀都交至一手,迅速拉近公主,对着她的耳畔悄语,“快回营帐!!”
区区三五百米,却怎么这么难以抵达。如燕一边拉着公主,一边催促灯芭,三个人为了减少响动,全都曲着身子,尽力屏着气息。好容易到了营门,如燕放开公主,冲上前一把扯住值勤的卫兵,“杨将军在哪儿?!”
卫兵一下子被三人的样子吓住了,不及回答,只顺手向中心方向一指。
四十多岁的将军杨远曾作大周边将多年,饱经战事,但此时却不同往常,他只听如燕三人七嘴八舌地描述刚才的情形,却仍不能理出个头绪,到底什么人,多少人,什么目的,都不清楚。
此地已属回纥控制区域,而回纥是与大周关系最为亲善、关系牢固的周边族群,贞观以来从未发生战争,况且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护送他们的公主回乡。难道是强人流匪为掠夺财物不成?
“杨将军,公主安危要紧!”如燕急道。
杨远紧抿嘴角,重重地点了下头,略加思索,便果断地对如燕交待,立刻抽出三十人由如燕率领,保护公主马上动身,悄悄撤离,连夜赶往额济那镇。自己组织余下人马迎敌。公主和如燕对视一眼,却谁都没有行动。杨远知道她们是放不下心,便胆气粗豪地摆摆手,“老子倒要看看,来得是群什么野鸟儿!狄副使,你在等什么,等本将把命令再重复一遍吗!?”
三十匹快马刚刚冲到谷口,背后便有箭羽呼啸声、马嘶声、喊杀声夹杂传来,如燕一边策马,一边回首,但见安营之处火光冲天,其余什么也瞧不清楚, 她咬了咬牙,狠加几鞭,带队向着额济那方向奔去。
第四章
拂晓,如燕、乌兰终于带人进了额济那镇,奇怪的是问遍镇里早行的居民,没有一个听说过汗王有迎接使团来此,如燕等不禁错愕。整夜的奔驰已令众人疲惫不堪,也只得先找家客栈歇歇脚再说。镇里客栈只有一家,唤作同福。店老板五十多岁,态度殷勤得很,吩咐店里七八个伙计又是备饭又是牵马。如燕与乌兰商议,在这里暂驻一日,等杨远与族里两个方面的消息,谁知整整一天,竟半点信息也没有。
掌灯时分,如燕在房中呆得焦急,出门去望了几次,一无所获,只好顺脚转到后院马厩来照看一下马匹。站在槽边没一会儿,却见宝音东张西望地寻来,一见如燕,便将她扯在一边,悄声耳语道:“狄副使,我刚刚到厨房为公主要点热水,碰见那个老板鬼鬼祟祟地不知跟做饭的嘀咕些什么,只听见什么西天东天的,还把一包东西给了他。那厨头将包里的东西全倒在汤锅里了!您说,不会有什么事儿吧?!”如燕听闻此言,大吃一惊,转头便走,没两步又转回来,拉住宝音,急急叮嘱,要她趁此时无人,偷偷把马匹都牵到墙外,并在那里守候,直到她回来。多年的喋血经历使她意识到了无疑的凶险。
如燕飞步来到二十多个随从用餐的厅堂,心下不禁暗暗叫苦,桌上的汤盆都已见了底,自己的人多半都已吃过饭回房,只剩三五人在那里闲坐。店主谄笑着走上来,说是如燕的饭菜已送到公主那里。看着那张阴险的老脸,如燕恨不得立刻将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问个究竟,因见店里的伙计若隐若现地出现在四周,她定了定神,向公主的房里走去。
刚进门,店主便带着两个伙计随后跟来,“您看看,有什么不周到,不可口的,尽管吩咐。”
公主由侍女灯芭陪着,正等如燕回来就餐,未及开言,如燕便迎上前,皱着眉向乌兰公主诉苦道,“等了这么久,一个人影都没有,急死我了!哪里吃得下去,不过,今晚的月色倒是还那么美,随我出处走走,回来再吃不迟。”说到月色的时候,特别用力的捏了乌兰公主的手一下。
乌兰呆了一呆,直直地望着如燕的眼睛。“哦,那好吧,反正我也吃不下。灯芭,拿件衣服。”三个人从店主三人的旁边拂风摇柳般地走过去。老店主眼中射出鹰隼样的凛光,盯了盯如燕腰间的双刀,垂头让路。
如燕用余光从两边敞开的窗户间,分明看到了俯倒的侍从,却佯做不知,领着公主二人东绕西拐地慢慢向后院踱去。她已盘算过了,这厢客栈内部不知都有什么瘾弊,一旦动手,以己一人对付七八个店伙倒没什么,如果公主有失岂不悔之不及。乌兰似乎懂得了如燕的意思,明知身后有人,还是神态如常,只紧紧握住如燕的手里,已一掌细汗。三人行至后院,如燕突然一指边门,向公主低叫一声“快跑!宝音在门外!”。说罢,只听嗖嗖两声,两只飞镖流星般投向墙头角后的两条黑影。
公主、如燕等一路跃马狂奔,几个时辰后,便将追赶之人甩开,身后再无让人心惊的马蹄声。从此这四人乔装改扮,不敢袒露身份与行迹。她们向着药勿葛部聚居的方向一路寻行,以为可以遇到来迎接的药勿葛人,不想却在一家驿站里听到族长毕勒私通突厥,行刺都督,被瀚海都府斩杀的消息。乌兰乍一听此信,如五雷轰顶,伤心惊诧之余,决心抄沙漠近路继续北上回部,非要一看究竟。如燕宁不过,只好舍身相送。
第五章
如今十多天的时间过去了,据乌兰讲,再有二日,便可抵达部落定居的地点。此时的如燕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怀恋有叔父与元芳在身边的日子,叔父不论遇到任何情况总是心有成竹,气定神闲,乐呵呵的,而元芳,想起元芳,她心中没来由一阵失落,一阵酸楚,武元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句话又在耳边响起。那是在神都时,她们在狄府后园相遇,迎阳公主筋着她俏丽的小鼻子向如燕挑衅道,“别以为元芳的心里只有你一个,其实我们俩加一块都比不过小清姑娘在他心中的位置,他身上现在还留着她的玉配呢!”
小清,这是李元芳心中最大的隐密,也是如燕最痛的软肋,因为自从邗沟案结回来,他至今没对她提起过这个名字。而元敏,元敏却知道。在如燕的意识中,爱人的心好似五彩的琉璃,虽多变幻,却是透明的。而李元芳虽然总是对迎阳公主毫无顾忌的恼怒训叱,但对如燕呢,却是无数次地欲言又止,无数次地有意无意回避。曾经那么熟悉的一个人,不知何时,一层说不清从何而来的迷雾将两人的心遮盖起来,虽每日近在咫尺,却让如燕觉得相隔那么遥远。这份苦恼没来由地折磨着她,于是给她决定给自己大段的空间与时间好好地想一想,想想元芳,想想自己,想想------这也是她此行的真正目的了。
可谁能料想呢,马上就要完成护送任务了,却险情频出,怪事连连。前几日不提,单说今日晌午,四人正在休息,眼见平日人迹罕至的大漠里凭空出现了几十人的商队。可那是真正的商队么?乌兰与如燕她们躲在沙丘后面看得清清楚楚,骆驼上的人个个高大魁伟、彪悍,腰跨弯刀。商队不走商道,穿越难行的沙漠却是为何?
更有奇事,一个时辰后,她们竟迎面碰上了另一支奇特的队伍,一个银发银须,全身白衣的老者率领着七八个年岁不等的幼童,如幻象般绕过一个高岭,与她们走了个正着,想躲已是来不及。四个人只好驻足而视,那老者也感意外,却也并不慌张,只从远及近一味打量着四个奇怪的“男子”,最后他将目光停在了如燕的身上,许是如燕手里明显的兵刃,许是她不同于其他三人的汉家容貌,引起了他更多的疑惑。而如燕也不回避,定定地盯着老者,从小漂闯江湖,如燕自有处置机变。她心下只觉奇怪,老者似乎并不那么“老”,虽有白色的须眉盖脸,但目光清澈,机警,腰杆笔直,远远望去如神仙傲骨。他们也是以驼为舟,后面大些的孩子一个一驼,小些的两个一驼,看面目却是有胡有汉。一行人并未在如燕她们身边稍作停留,径直消失在大漠深处。
以后的路途中,四个姑娘把路遇这两队人的细节反复嚼了个遍,也没讨论出什么结果。好在乌兰公主记忆中的胡杨林依在,没走错路,让人重重地松了口气。
那一夜,林中静谧又奇冷,如燕辗转反侧,直至天色微曦,方渐渐睡去------
二日以后,满目的黄沙与砺滩戈壁渐次消失。终于,四人面前,蔚蓝的天空下,大片水草丰美的草原好似苍翠欲滴的秀毯,在脚下尽情地铺展,漫溢四野;青草间,簇簇红、白、黄的野花,散发着浓郁的幽香;不远处,一条如镜般瓦蓝的河水萦延流过,河面上,雾气霭霭,象轻烟升腾;待到极目远眺,又有白莲般的牙帐,珍珠样的羊群,散落天边------
乌兰无言地凝视着眼前的一切,颤动的纤手捂着朱唇,两行热泪夺目而出,她跪倒家乡的原野上,尽情地抽泣。
昨日的一切幻影迷愁、惨淡阴霾仿佛只是一场梦魇,欢腾的族人把四个姑娘几乎是拥回牙帐,人群中,被乌兰紧牵着双手的如燕眼中也是一片潮湿,有谁会拒绝家的感觉?这样的坦诚与温暖,也曾经让心如冰水的她义无反顾,时至今日,哪怕是百般难艰,险象环绊,她从未后悔过。
然而,药勿葛的族长大帐里,乌兰并未见到自已的父亲,喜出望外跑出来欢迎她们的是她的哥哥卓力格图。铁塔一样卓力格图说,汗王十日前被紧急召往瀚海都府议事去了。听到此言,乌兰和如燕二人再次如闻惊雷,变了脸色。帐内一时无人说话,只有帐帘轻轻摆动起来。草原的天真是阴晴无定,刚刚还骄阳高照,怎么外面突然起了风,堆满了阴云呢。
第六章
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