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直到那天,他们终于找到了那堆尸体,提着胜利的果实回转的路上,她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只顾眺着四周变得美不胜收的莽莽苍原。突然,一个不留神,她脚下绊到了什么,惊叫一声,眼见要仆倒,却觉臂膀一紧,猛地被一股雄力拽住,提了起来。
惊魂稍定地她不禁好笑,同时,想脱开紧攥在臂上的那两只手。可是,不知为何,它们却丝毫没有松动的意思,她抬眼看向卢玄安,顿时被他的表情吓住了,那是怎样一双热辣、痴情的目光,似要穿过她的眼睛,找寻到她的心,好把它攫走一样。她惊慌无措,猛一使劲,挣开他的掌控,却又被他一把扯了回来,“燕儿,我、喜欢你,真的好喜欢,做我的------”
“不!别再说了!”如燕尖叫,绝决的道,“不可能的!”
“为什么?”卢玄安一把将她拉至身前,近乎疯狂,“为什么?!”
如燕放弃了挣扎,任他揺撼着自己的快要断了的双臂,她只平静地回望着他那满是疑问、痛苦、不甘的目光,柔声说道“放开我,我告诉你理由。”
如燕本以为说出了心中的那个秘密,他就会放弃,不料,这样的回答反而引出了卢玄安更加强烈的纠结。他把一个又一个让她刺痛心扉的问题抛向她:他是谁,在哪里,为什么不与她在一起,他喜欢她么------
无论玄安怎样逼她,如燕只是摇头、再摇头,她无法回答也不想回答。
本来如燕是想自己走掉的,他们无法再单独相处。可是卢玄安却肯求她只要让他看到她平安的返回库伦,他会主动远离她。如燕没有想到,他说的远离竟是去追赶部族抗击突厥的大军。在库伦城外,当她看到卢玄安跨上战马,发泄似的挥鞭远去的时候,她的内心突然十分难过,她觉得很对不起他。
安得与君相诀绝,免教生死作相思。这真是个注定无眠的夜晚,连夜鸦也在房顶悄声鼓噪,不知它能否听到屋檐下,那刻骨铭心地喃喃呓语,“元芳,元芳------”
第三十一章
千里之外,百里沙场,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撕碎了长空。李元芳汗透重甲,浑身是血,他在率军拼死解救陷在突厥包围之中的孟继尧和他的三千军马。
昨夜,当这个粗豪、率直的副将军向他来报告说,大军右前方三十里处发现突厥军的踪迹时,他命他带人前去察探。走之前,知道他虽勇猛顽强,却失于谨慎精细,所以千叮万嘱,要他加强防犯不要轻易出击,如遇紧急,可速回营,再商对策。可李元芳全副武装地等了他一夜未见消息,派出的哨探已有五、六拨,一个不见回音。他已是急得连坐都坐不住,将身来在营前,一次次的询问和瞭望。
时至天将破晓,才见前番派出打探的一个军士,面无人色地连跑带爬地回来,禀报说,孟将军夜里与前来袭挠的一千多名突厥人撞了个对面,二话没说就交上了兵,本来已占上峰。却见敌人因败要逃,他求胜心切,率兵一路追击,不想追出一百余里后,前方突然出现了一处山坳,刚入坳口,就听杀声如雷,从山岗上冲下成千上万的突厥兵将,将他的三千人马团团围住。现在已是绝无退路、象险环生。
李元芳大惊之后,没有半分迟疑,立命一名得力偏将留守军中,自已亲率五千铁骑前去救援。他其实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准备。走之前告知那偏将,自己走后立即率军后撤五十里,如果午时不回来,再撤五十里,如果天黑前还不回来的话,就再撤回百里,再不可盲动,须奏报天子,以待其命。马上,李元芳一路疾驰,视死如归,他可以舍得性命,却不能陷自已于不义。孟继尧虽然年龄比自己大了七八岁,但自担任副将军以来,处处替主将着想,从不居功至伟,与他李元芳虽无故旧,几场战役下来,两人已亲如兄弟。更何况,那三千士卒都是他李元芳带到这大漠之中的,他不想再多忍受一次看白发娘亲拾捡黑首骸骨的痛苦。
李元芳一路狂奔,赶到探军所说的那个山坳时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他不及喘息,指挥大军径直朝山坳中心杀去。却说孟继尧自被围后,见突厥兵越杀越多,圈子越围越紧,冲击数次,均是无功而返,他自已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觉愧对三千弟兄,只想身勋疆场,以图心安。因此早如疯人一般,喊哑了喉咙,血红了双眼,头盔丢在何时都不知晓。却不料满心绝望之际,忽见坳口处杀气冲天,敌人惨叫不绝于耳,抬首一看,只见李元芳全身重铠,以身溅血,当头举枪杀进敌群,他的身后,大周兵士如洪流滚滚,气冲斗牛。不禁唰地热泪横流,立即伸手抹了一把,跃上一处高地,纵声高喊,“弟兄们,李将军带大军来营救我们啦, 跟着我,杀!!”围在圈内的士兵一时间士气大震,跟着孟继尧全力朝坳口冲杀过去。
反倒是突厥兵将见大周主将亲来解围,气势汹汹从坳口涌进,不知带来了多少人马,以士气正劲之师来战自己疲惫之军,底气先挫,乱了阵角,被两个方向的大周军队冲开荡散,很快会合在一起。
李元芳见孟继尧已近在咫尺,高喊,“孟将军,快出山坳!”他自带人马冲挡掩护,等孟继尧带残兵退至坳口,早有李元芳留下的二百壮士接应而去。李元芳见孟继尧等全身而退,便传令收兵。山坳里的突厥将领见当日无法分出成败,本无心再战,便也示警后撤。
晌午时分,李元芳带着救援人马驰回他走前安排下的新驻扎地点。还未入营门,就见孟继尧披头散发、血汗加身地跪在营前空地上。李元芳快步上前扶着他道,“孟将军,何必如此?你我入营为兄弟,出阵为家国,今日之仗,我须负主帅之责,咱们哪里错失哪里补,哪里跌倒哪里爬,切不可失了大将威仪!”孟继尧听了口不能言,但只拽着李元芳号啕大哭。这一仗,大周折殒了一千七百多人,几乎全属孟继尧带走的人马。但李元芳在给朝庭的奏报中,却揽下此事的全部责任,几乎未提到孟继尧的名字。从此,军中从将军到士兵无一人不愿为他拼死效命的。
第三十二章
李元芳于此事后深刻反省了失败的教训,他觉得固然是孟继尧贪功心切,也是因为大周军队对这里的地理不很熟悉,那个山坳,他手里的图谱上就没有标出。所以,他给几百里外与自己军队遥相呼应的瀚海都府大军送了封急件,请求绘制一幅地理详图,并派一个熟悉地形的人过来。在此之前,他决定不再对囤军于对面的突厥军队轻易采取行动。
这天,当他胡乱用过午饭,走出营帐时,忽有兵士前来报道,瀚海都府大军派人过来了。李元芳喜出望外,连忙去迎接。刚走至将军帅帐前,便见一仪表堂堂,年纪比自己稍轻的男子身着瀚海都府的军服,侧向而立,他走上近前,正要搭话。冷不防,寒光一闪,那男子手挥宝剑转身迎面削来,李元芳反应奇快,一个侧身躲过,不待剑锋再到,便腾空跃起,幽兰出鞘,脚尖横点帐桅,直奔那男子胸前刺去,那年轻人也不示弱,敏捷地向后弓倒,随即跟斗连翻,跃出数丈。他立稳身形,毫不气喘地哈哈大笑起来。“都说李将军武艺了得,今日一试,看来真的不是吹出来的啦!”
李元芳不禁被他的机敏爽利之气所感染,微微笑道,“承让,我看兄弟的剑法在漠北也算是绝无仅有了。”
那年轻人毫不客气地扬了下眉,正了颜色,以手护胸,按回纥的常习,行礼下去,“我叫阿木尔,又名卢玄安,是替瀚海都府大军送地理详图来的,请李将军过目。”
几天相处下来,李元芳从心底里喜欢起这个青年,他虽出身贵族却不矫揉造作,也没有层层的荫翳算计,相反洒脱不羁,热情坦白,机智勇敢。虽然总有那么一点骄傲和过于自信,但李元芳并不反感,他觉得有时自己也是这样。而卢玄安眼中的李元芳虽从不好言语,但他的英雄气质,才具威信,坦荡心胸让一向颇为自恃的他心下暗服。两人都象遇到了知已一般,由此惺惺相惜。
有了卢玄安的参谋和地形详图,有了孟继尧的勇猛和将士同心,有了瀚海大军的穿插配合,李元芳大胆地策划了几场各有侧重的大小战役,终于成功地进行了偷袭、截斩了突厥粮道、阻遏了大军的去路,最后将其置于自己与瀚海大军的包围之中。
第三十三章
决战来临前的一天夜里,李元芳同孟继尧一起巡完营地,走过一处土坡,一抬眼望见一个熟悉的年轻身影正坐在那里发呆,他挥了下手,示意跟随的兵士先走。自己童心忽起,悄悄绕到那个静默出神的身背后面,伸手在他肩上轻拍了一下。笑问“想什么呢?出神入化的。”
玄安冷不防吓了一跳,看是元芳,表情松驰下来,真假难辨地笑道:“还能想什么,女人呗!”
李元芳不禁莞尔,“怎么,你成亲了?”。卢玄安一摇头。
“哦,那是------?”两人心照不宣。元芳同他一起坐下来。
“李将军,你,喜欢过什么人么?”卢玄安幽幽地问。
李元芳的心象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好在卢玄安并未想得到确切的回答。 “这种滋味还真是-----五味俱全。”他嗓音嘶哑地说。
李元芳转过头,除了狄大人,他还真的未曾与任何别人讨论过这个话题。狄仁杰也是一句半句,而且还总说他这不懂,那不懂。而今日卢玄安短短的四个字却一言中的射进了他的心。令他半晌接不上话。却听卢玄安仍在那里长虚短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