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她口里说话,眼睛故意地瞟向一边怔忡的卢玄安。
  果然,他瞬间回过神来,转过目光,向狄公身畔的管家“正色”道,“狄春,快去找十方易吸水的帕子来,备着给如燕小姐心里不好受的时候擦擦眼泪、擤擤鼻涕什么的。”
  如燕一拗头,并不服输,“不必啦,还是给卢将军留着使吧,省得你思乡想家的时候抹坏了袖头子!!”
  二人一次过招,便令众人忍俊不禁。
  狄仁杰笑不留神,呛咳起来,如燕赶紧过去,为他轻轻捶背,一边不忘关切地嗔道,“叔父,瞧您!知道的,懂得您是在心疼自己的侍卫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舍不得为他缝补衣袖的针线呢?!”这下,亭内外的侍卫们全都忍受不住,顿时前仰后合,轰笑成一片。
  狄仁杰喘匀了气,笑道“你这丫头,嫁了人还如此言尖嘴利,不知元芳那闷口葫芦被你欺侮成什么样,倒幸亏他习武之人,皮厚些,不然------”
  “叔父!”如燕粉面见红,截住了他的话头,“我还没给您拜寿呢!”说着将包衭塞给狄春,欠身跪了下去------
  其实,身为陇右道防御史的李元芳于半月前接到了武皇召令,要他回京述职,二人算计时日正可赶上狄公的寿诞,便立即收拾准备启程,谁想急着动身之际,军府将领与州府官员因粮晌问题发生了一些小磨擦,李元芳不得不留滞两日,让如燕一个人先赶了来。
  因二人婚后一直居住在鄯州,与狄仁杰半载未曾会面,为给狄仁杰祝寿添乐,如燕尽捡风土趣事说出来听,她本来言语伶俐风趣,再有狄春等人插科打诨,让众人直笑得脸颊生疼,快至三更方才散去。
  夜半,原本晴好的天气,忽然起了东风,一轮皎白的亏月在细暗的流云中忽隐忽现,漏断人静的狄府里阴阳难定。卢玄安躺在正房西跨院李元芳住过的屋中,一直辗转难眠。这天晚上,如燕的趣语他其实并没听进去什么,只一味尽力地按捺着翻腾于心底的倾心与灼痛,强自随人应景罢了。如今,虽剩下了独自一人,却还是躺不住,他下了床,披了件衣服,踱出了房门。
  巡视了一圈府院里侍卫们的执守后,不觉转到东院围墙边上,隔着镂空的墙眼,他看到如燕的住所里依然烛光微明,心下不由一动。来至狄府后,每当逡巡至此,他都会静驻一会,仿佛心里的那个倩影不知何时会出现在那里,而未曾料想,这个梦想今晚真的成真。虽然窗内魂牵梦系的她是那样朦胧不清,相隔甚远,可是毕竟真实的影像却给了他莫大的慰藉。
  不知何时,那房里的灯烛终于熄灭了,卢玄安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忽然一声轻轻的门响钻进了他的耳朵,令他迅速转回头去。只见那原本紧闭的房门已然轻启,门口出现了一位一身夜行黑衣的女子,定睛细看,正是如燕,只那张无暇俏面与之前已判若两人。她严肃而紧张地四下观望了一阵后,将一条丝帕围住了脸,一个轻捷地倒旋,跃上了屋顶,展眼飞身而去。
  卢玄安大大地吃了一惊,他犹豫不已,不知该追进还是退回。等到下了决心站在如燕方才所在的房脊上向远处眺望时,哪里还有半个人影。他又是担心又是不解,只好退回原地,焦急地等待。
  终于,半个多时辰之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才又出现。她无声地掠至门前,扯去了面上黑纱,闪身进了屋,从此声息全无。卢玄安从隐身之处站起来,百思不得其解,只得暂且回到自己的房里,翻腾半宿方胡乱睡下。
  第二日,早饭时分,在狄仁杰的卧室外,卢玄安又见到了她,虽然有丝倦意,却倒还是笑语盈盈。“如燕,昨晚------” 卢玄安一眼瞥见了那些许惊慌的容颜,突然于心不忍,他咽下了原来的话题,如常地接着道“睡得还好吧?”
  如燕神色即安,微微地笑了一下,关切地问,“玄安,你在这里还过得惯么?”
  顿时,一阵暖意涌上他的心头,卢玄安干涩一笑,点了点头。看着那个孤单轻巧的背影走进大堂深处,他说不清是为什么,觉得自己自如燕出现始,第一次期盼着——李元芳的赶紧到来。
  第二章
  四日之后,翠瓦光凝、丹阙高悬、拂柳如烟的上阳宫门外,全副官服的李元芳正持剑笔直而立,这是他曾经惯熟的功课了——静候进宫奏事的狄大人。元芳于昨夜到的神都,今早卯时,便候着狄公一同出府,狄仁杰前往政事堂,他自己则按旨前来觐见武皇。约摸半个时辰,李元芳便将陇右军府的重情概要奏报完毕,则天皇帝甚为满意,并未多加提难,但只令他暂留都中,或有置疑随时召询。出得宫门,他按照与狄公约定,在宫门外等待。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远远地见卢玄安迎头赶了过来。
  “怎么样?”他由衷地关心道。
  “顺利。”李元芳坦然浅笑,“大人呢?”
  “还在议事堂,他让我来告诉你,不要等他了,事情多,一会儿还要求见皇帝。”玄安答道
  李元芳点头,道了别,转身要走。
  “元芳?”卢玄安突然在背后喊他。
  李元芳回身,见卢玄安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没说出来。不禁笑问,“怎么,这么难心?”
  卢玄安尴尬地别过头去,“你,还要住在驿馆么?”
  李元芳似乎受了他的传染,同样语塞起来,“这是,外官入朝的惯例。”
  卢玄安见他如此,不好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原来李元芳并未与如燕一样住在狄府,昨晚在惊喜中见过了众人后仍回了驿馆安歇,今天一早又现去的府上。这样做非是自己见了外,而是不愿给狄公带来不必要的非议,授人以话柄。可是,他一路觉得,玄安总象哪里不对劲的样子。
  狄府后园,日丽风和,不论台榭、墙角、路边,处处掩映着桃红柳绿的绰约风姿,让人好似沐入了如诗的画卷。一派烂漫春光中,系着红色长裙,肩披轻盈帔帛的如燕独自斜倚亭边栏杆,呆望着眼前那一池悠悠碧水,默默出神。在她的脑海里,正不断地翻现着近日来几段独特的、令她心神难定的经历:鄯州街头,一个蹲街流浪小孩带来的那个奇怪地约她见面的口信,神都的偏僻客栈里,那个神秘的修长清丽的黑色背影,从她口里飘出的,那些惊心动魄的话语,还有------如燕突然断了长长的思想,因为她发觉面前如镜的水面上除了自己,竟凭空多了一个颀长的绛色身影。
  “元芳!”她有些猝不及防地转过身去。
  “想什么呢?”李元芳背交双手,“我这都站半天了!”
  “我、我在想------”如燕一时不知怎样应答,见李元芳越来越深地凝视着自己,竟顺着原本的思路脱口而出,“昨日在街上,我见到元敏了!”
  李元芳顿时愣住,半晌才吸了口气,微微侧过了身去。
  “她,与流放中被赦回的母亲住在一起,经叔父多方关照,境遇尚好。” 如燕眼波一转,瞟了下凝神静听的李元芳,接着道,“撞见时,她正陪着母亲去寺里进香,人好象长大、懂事了很多。只是------”她欲言又止。
  风轻轻地拂过水面,拨起一阵涟漪,层层荡漾开去。好久,两人相对无语。
  “元芳,”如燕一只手紧抓栏杆,突然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抬眼直视着他,“要不,你,娶了她吧?!”
  李元芳原本略为黯然地垂头不语,听了这话显得诧异至极,他盯着面色极不自然的如燕好一会儿,才撇着嘴角,丢下一句,“胡言乱语!”
  如燕秀目含笑,正要接话,忽听园外一阵嘈杂,有人嚷道,“老爷回来了!”
  第三章
  两人来到前院时并没见到狄仁杰,仆役们说他一进府就直奔书房,还吩咐不许打扰。府里的人都知道狄公的规矩,连走路、说话都悄声细语起来。二人正在纳闷,见一直跟随着他的卢玄安正从穿堂进来,便一起迎上去,“大人这是怎么了?”李元芳轻声问道。
  卢玄安摇摇头,“上午与三省六部官员一直在议政堂议事,下午去上阳宫求见皇帝,一个多时辰后,其它臣属都出来了,唯有狄公留在里面,好不容易等他出来,却一言不发,心事重重的。”
  玄安见他二人面呈忧虑,不由安抚道,“应该也没什么,可能是今天的坏消息太多了吧。山南荆、襄等州暴雨成灾,河北一带又有突厥来犯,而且,”他慎重地压低了声音,“听说则天皇帝又接到了请立武承嗣为皇太子的联名奏表。”如燕与元芳不免惊心,对视了一眼,谁也没再说话。
  此时,书房里的狄仁杰,脸色沉重地立于桌案前,他还在回忆着殿前的一幕。
  “陛下,臣听说您收到了五千人请立太子的请愿奏书,不知陛下------”
  深阔浮华的大堂中,面南背北的精美龙椅上,刚刚议了两个时辰政事的女皇显得疲倦至极,她以手拄额,半闭着双目,好象无所视听一般。
  “陛下,臣以为------”狄仁杰知道此时并不是劝谏的最佳时机,可是沉甸甸的担忧与疑虑,让他不能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怀英,你不觉操心份外犯忌么,这是朕的家事。”女皇轻启眼帘,一双精锐的光芒一闪,瞬间又恢复了散淡之态。
  “陛下,寻常百姓,以二三庐舍为家,数亩薄田为业,可是陛下的庭院却是远纳五湖,地接四海,您的基业上关朝庭政功,下系黎庶之福,立嗣之事虽似您的家事,却事关江山社稷!事关您的千秋之名!”狄仁杰并无丝毫虚伪,直陈已见。
  武则天慢慢直起身来,冷冷的嗓音中薄怒隐隐,“你这是在教训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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