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人听见他们进来，象下了很大决心般，缓慢地转回身来。
“如燕！！”李元芳冲口而出，狄仁杰也感惊讶。倒是卢玄安一语不发地只盯着她。
如燕面色苍白，神情落寞，显见还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她本想朝他们笑一下，不想笑容没有打开便已消逝，“叔父，”她双眸晶莹闪亮，语声轻颤，“阿姆，死了------”
半晌，狄仁杰看了一眼呆住的李元芳，慢慢地走到她的面前，嗓音柔和得象寒日里的暖阳，“如燕，告诉叔父，发生什么事了？”。立时，两行清溪沿着那皓美的秀面潸然而下，如燕一下子扑到那散发着父亲一般慈爱的怀中，抱着他呜咽出声来。
在狄春将如燕寄存在一间客栈里东西搬运回来的时候，她已将雍尼如何拾柴时失足坠崖而死，及后事处理的一些情况告诉给了狄仁杰和李元芳等人。看着桌上的当初狄仁杰备买的礼品原封未动的摆在那里，她痛楚地道，“阿姆只留了一件银饰作为纪念，剩下的非让我全部都带回来，她说你们能来看她，她已经十分高兴了，既然叔父和元芳是来抚恤灾民的，要求自身一定谨严节俭，怎能为一个位贱身低的蛮族老妇失了矩则。”说着，她的眼中又涌出泪来。
李元芳感触地低下头去，狄仁杰却瞧着那堆物品良久无语。
第三十一章
夜交深更，李元芳的房中，依然衣齐帽整的如燕呆呆地坐在几案的铜镜前，眼中空无一物。自从正式成为狄仁杰的侄女以来，她还是第一次向自己的叔父说了谎，雍尼阿母并非因去拾柴失足，而是被人追捕之下，落崖而死的。那天她到寨边的溪水畔去洗衣服，回家的路上见阿秀慌慌张张地跑来，说是她在山林里见两个强人将雍尼阿姆劫走了，如燕惊得将手里东西一丢就向她所说的地点不顾一切地跑去，远远近近从晌午找到黄昏，方于山中的一处崖底见到阿姆血溅石滩生息早无的遗体，如燕悲痛难抑，伏在她身上痛哭了好久，才在阿秀等人的帮助下选了个风景优美的坡地将她埋葬。在她心里，隐隐猜到此事与谁有关，只是她还没来得去找她对质。
屋中烛火明亮，融光满满，可她却觉得有一种久违的深遂无边的黑暗正慢慢地向她袭来，让她的心沉重无比。难道真的要被寒冷孤寂再次囚困，难道身边的幸福真的要从此离她而去了么，她不敢再想下去。
吱呀一声，门声响起，她有些木然地回过头去，一个英岸的身影轻轻地推门而入。
如燕神归心至，“元芳，”她有些怯怯地道，“狄春说，叔父不让我回客栈，这里又没有空着的客房了，让我暂且将就一晚。”
李元芳目光温润，浅浅一笑“他也这么同我讲的。”说着带上房门，踱到她的面前，“你，没事吧？”
如燕摇了摇头，努力还他一个无逾地笑脸。
“如燕，你不会怪我吧，我本应该陪在你的身边的。”李元芳内疚地道。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如燕无知无觉地转身走去，“我总觉得一定是我从前杀的人太多，犯下的罪孽太深，老天才这样来惩罚我。先是小梅，再是乌兰，现在又是阿姆，也许我此生注定不配享有友情和亲情。”
“如燕，”李元芳心疼地看着她，紧走两步，“别这样说，就算你什么都失去了，至少还有我，和大人，是么？”
不想他的抚慰却令如燕更加不安，她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想说。李元芳拉过她的身子，怜惜地道，“瞧你，脸都瘦得尖了。”
如燕习惯了他的不善言词，对这样体贴与温存反不适应。“元芳，你渴了吧，我去给你倒茶。”说着，不着痕迹地脱离了他的掌握。
李元芳将腰中的配剑摘下，放在一边，再次走近她，犹豫了一下道“如燕，你从此不会再离开了是么？”
如燕只觉心如刀绞般难受，“元芳，”她转过来把茶杯递给他，“如果有一天，我真的再离开，不回来了，你------”
李元芳一愣，“你还要去哪里，为什么不回来？”
“我是说，万一------”
“万一什么？”李元芳越来越怀疑。
“万一，万一我不再想做一个将军夫人！”如燕一狠心说出这句让自己都心痛无比话来。
“如燕！你敢？！”李元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目光如一记擦着的火燫盯着她，如燕却有意别过脸去，这让他的心更加无着。
他深吸一口气，无语地将茶杯放于案上，眼光依然不转，“你，有什么事瞒着我，对么？”
如燕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抬眼望向他。她明白是自己思虑太重，过于失态了。在没弄清对方的真正目的之前，她还不想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包括李元芳。
“元芳，阿姆的死让我的心神都乱了，我觉得自己的幸福太奢侈，不敢相信真的能够一直拥有它，万一哪天------，还不如------，”她发现自己无法再接下去。
李元芳看着她慌乱无依的神情，心下一软，轻轻叹了口气。“如燕，你记着，不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你始终都是我的夫人，今后，除了我身边，我哪都不许你再去。听见了么？！”
如燕眼中水雾迷蒙，终于身形一晃，情难自抑地投到他的怀里。李元芳默默地拥着她，缓缓地抬起手轻抚着她的纤肩，目光爱怜柔软得象在疼惜着一个流离失所、受尽委屈的孩子。
第三十二章
夜半，人静风清，月色如水，床榻上如燕睁着一双美丽的眼睛凝望着皎白的亏月，睡意全无，半晌她将手轻轻地探入枕下，摸出一只红色的玛瑙串，它在皎皎的月光下微微射着白光，直刺人眼。如燕又想起了雍尼，她将这个小小的串饰交给她，同时把自己的命运也送到她手中，她却没有保护好她，让她为了自己跳下了那幽深的崖底，如燕的心中一阵绞痛。究竟是谁要将她带走呢，方清荷？还是另有其人？不论是谁都是想拆穿她的身世吧，可这又怎样呢，自己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女人而已，除非------如燕回头看看梦中熟睡的李元芳，心中的那块巨石越发沉重起来。
此时，一间漆黑的密室里，一个矮身方脸的男人正在大发雷霆，他的脚下杯盘碎了一地。跪在面前的两个人伏在地上瑟瑟发着抖。
“饶了你们，饶了你们我要怎样向上面交待，到手的猎物放跑了不说，连个五六十岁的老太婆也看不住，养你们这些酒囊饭袋有什么用！！”男人狂吼着，依然不解气，“你们不敲敲自己的狗头想想，千岁眼瞅着离天子一步之遥，现在正是扫清障碍之时，尔等笨头拙脚，以后还哪有风光露脸的份儿！！”
一个瘦高的人捂着半边膀子，炸着胆子抬起头，“明公，卑职自知愚笨，只好领罪，可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有屁快放！”男人粗俗地叫道。见他跪着够向自己费劲，不耐烦地一挥手，“起来，起来！！”
那人叩拜了，站起身来，小心亦亦地走近他，“明公，现在当务之急是将这里的情况赶紧向千岁汇报，特别是那个神秘的老蛮妇，我们不过见狄仁杰亲自去见他，还带了那么多东西，想拘来问问而已，怎会无缘无故地跑去跳崖，如果能深究一下，在这上面做出什么文章，我倒以为比明杀明砍要合算，相信魏王更愿意听到这样的消息。”
他说完一眼不眨地瞧着主子，那人深思了一下，“好了，好了，快去将信报拟出来我看！”
那人点头哈腰而去。
第三十三章
第二天上午，在驿馆的前院中，乌黑的幞帽、杏白袍服的如燕与淡粉裙裾的方清荷，跟在狄仁杰、张铎及元芳、玄安的后面缓缓地向院外走去。张铎一早便按照约定来接狄仁杰去州城外察看雨后乡里百姓生计境况，而方清荷说是好几日不见专程来看望狄公并顺便送还卢玄安落在长史府中的衣物的。她见到回归的如燕倒象是高兴大于意外，二人约好了似的故意稍稍落在后面。
“方小姐，听说在去硖州路上你帮了元芳一个大忙，我还没有谢你。” 如燕别有深意地道。
“哪里，我这个人平时不大愿管别人的闲事，不过李夫人也曾帮助过我，我们也算有缘份吧。”方清荷面露微笑。“何况，难得李将军对夫人如此执着，一片真心，让人感动。”
“哦，是么？我倒不这样看。”如燕浅浅一笑，“男人总会有与我们不同的想法和主见，元芳的事不论于公于私，全凭自己主张，连我都绝不干涉，希望方小姐以后不要太为操心，免着伤神。” 此话一出，离她们三五步远的李、卢二人不免一怔，对了下眼光，不约而同地转身望了她们一下。如燕却假作未曾看见。
只见方清荷面色一紧，停下了脚步，“是我多管闲事了，李夫人不喜欢，以后这类事，清荷自当退避三舍。”
“多谢方小姐，如燕还有一事，要向方小姐你请教。”如燕面不改色，也停了下来。
“哦？什么事？”方清荷尴尬已去，似乎很有兴趣的问道。
“听说方小姐随手的知名药剂，颗颗置人于死地，不知可有让人起死复活的仙丹，送我一粒，我正好急用，如得偿所愿，感激不尽。” 如燕不紧不慢地说道，全然不管前面的人已跨出了门槛。
方清荷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淡然一笑，“起死回生的药我确是没有，不过让人延年益寿的偏方倒是妄称习得两副，本来概不外传，李夫人若是感兴趣我可以悄悄说与你听听。”
如燕神色一凛，“愿闻其详。”
方清荷走近了她身畔，伏在她耳边，窃窃私语了几句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