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好在如燕答应,不论发生什么事,一切等他回去再作处置。伴着婉转清幽的鸟鸣,他一路快马加鞭,心中期盼着阴霾早些散去,一切都云淡风轻,那时他们再考虑自己的事。
第四十九章
荆州驿馆的一间房间里,狄仁杰正坐在一张座椅里,埋怨着身着襦裙正收拾茶具的如燕,“你这丫头,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你送到元芳那里,偏又自己跑了回来,可见平常太少教管!!”
如燕娇嗔地撅嘴道,“这下我在这里了,您就可劲地管教吧,不过别落下您的宝贝部下李元芳,我回来可是经他特批的。”
狄仁杰用眼觊她,“你呀,改不了的孩子气,明日自己有了儿女,也要这般与他们无赖不成。”
如燕脸一红,撒娇道,“叔父,明儿我有了儿女,送到您的跟前来好不好,您替我们从小好好教导教导。”
“好么,你还嫌我跟你们操心不够,你的儿女?怕我这个老头子也早被你吓得跑去投胎啦!”狄仁杰虽如此说,脸上却绽开了开心的笑容。
如燕接着整理狄公的房间,一眼看到书架上摆着几只各色精巧的小瓷瓶,不禁取下一只来问,“叔父,这是什么?”
“这是清荷房里留下的药剂,原本张铎在理清理反证时发现要丢的,是我遇到,一时感兴趣,要了来研究研究药理。”狄仁杰瞥了她手中一眼道。
“叔父,您是怎么知道我与清荷的秘密有关的?”如燕边擦试着书柜边随口问。
狄仁杰放下手中的茶杯,“你无缘无故那样防着她,我,元芳甚至连玄安都不想让与她挨上边,难道还不露骨么?何况你们又有着一模一样的名贵玛瑙手饰,她的身份又那样特殊诡秘,自然你们必有内幕关系了。”
“不仅仅是她,还有你的阿姆,那样一个久居蛮荒的老太太,怎知朝中抚灾的官员就该谨严节俭,又如此识得大体,可见并不象你讲的那样没见过世面。加之玄安说你偷着秘会过什么人,诸多线索就让我猜到你与张铎、方清荷的秘密扯到一处去了。”
“玄安?他怎知我------”如燕奇道。
“你呀,心里难道不清楚,他的眼睛何曾离开过你?”狄仁杰摇摇头,“不过,这反倒是件好事了,他终于通过这件事把该看开的,都看开了。”
如燕有些难受的低下头,半响才道,“叔父,玄安他们还没有来信么?”
狄仁杰站起身缓步踱到门口,眺向远方沉思着道,“计算时日,应该快了。”
突然,一阵促急的脚步在院门处响起,狄春从外面神色惊慌地跑了进来,“老爷,皇帝钦差,监察御史宋景大人到了,现在门前特来拜会!”
第五十章
一个细雨菲菲的清晨,卢玄安与方清荷完成狄公交咐的所有任务后,在如霰般飘飞的雨丝里,通过鸟鸣清静的街巷,默默地出了城,来到了三二十里的路边一处长亭里暂歇。
一滴清澈的水珠悬在方清荷的发梢上,卢玄安轻轻递过一方温暖的手帕。方清荷没有去接,她呆呆地看着笼罩在一片迷茫烟雨中宏伟的神都城,喃喃地道,“十年了,十年的辛苦运筹,真的就这样结束了。”
“十年的美好年华,却怀着仇恨度日,你不觉得很累么,她毕竟是一个从古至今都没有过的奇女子,是你的嫡亲的祖母。”卢玄安语声切切地劝道。
“祖母?不,我可以暂且放下复仇,可是我并没有什么嫡亲的祖母。”方清荷面上怨色深深。“她逼死我风华正茂的父亲,用鞭子活活打死了我的兄长,囚禁我哀婉可怜的母亲,她残忍地谋害了李氏宗室数百个王族子弟,她的双手粘满了血腥,让我想起来就恨她,我真的恨她!”
“可你怎能否认你们之间的血缘,你,毕竟是大周的郡主。”卢玄安悲悯地看着她,不知怎样劝慰才好。
“郡主?”她撇下仇恨,扭过脸去看着他,半晌,突然自嘲地笑起来,眼中却满是苦楚的泪光,“郡主?你有见过一个从五六岁开始就要随着被流放的父母纺麻织锦,浇地种园的郡主么?有见过一个为了医治贫病交加的母亲去给那些趋炎附势的小吏下跪哀求的郡主么?有见过一个十六岁才真正坐上仪车,却是为了去嫁给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头子的郡主么?!”方清荷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当送亲的车队才走到荆州,那个被皇帝亲自指婚的岭南刺史就已一命呜呼了!你说,我究竟算什么郡主,你有见过这样的郡主么?!”方清荷倾吐着心中的多年来的积郁,悲凄、痛苦、绝望、愤恨一齐伴着汩涌的泪水,从清亮的眸中渲泄出来,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扶在长亭的廊柱上吞声呜咽。
卢玄安惊愕地看着她,他的心弦被她异常的行止深深地牵动了,他突然觉得他们仿佛很久以前就已相识,直到如今才得以相认一般。玄安感叹着,慢慢走近她,扶住她颤动的肩,试着把她轻拥在身前。方清荷没有拒绝,她太需要这样的坚实的依靠,太渴望这般温暖的怀抱了。她象个迷失了道路,爱尽世间冷暖的孩子伏在他肩上委委而泣。
等她情绪渐渐平复,玄安才将她扶起来,把手帕再次递给她。
看着她接过帕子拭干泪水,玄安才下定决心般地缓声道,“清荷,我想求你一件事,你,能答应么?”
方清荷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微微地红着脸,“你说,只要我能办到。”
卢玄安深深地吸口气,真诚地看着她的眼睛,“我想请你和我一起回漠北,到草原上去。”
方清荷一惊,“为什么?”
卢玄安没有直接回答她,“你知道么,那儿现在有着世上最美的风景,阔野万里,长河如镜,碧草苍芒,牛羊成群,让人只看一眼就舍不得离开,在那里,我想你一定可以摆脱仇恨与痛苦的羁绊,寻找到新的快乐与幸福。”
“可是我,你怎知我要摆脱-----”方清荷心神已经杂乱。
“你难道不想摆脱么?”他追问。
清荷身子一震,“想,我当然想,无时无刻不想,如果可以,我愿意成为一个出身低微、长相丑陋却可以过着宁静安稳生活的普通女人。”
“虽然你是个美丽高贵、富有才情的女子,但是一样有权利获得一个女人应有的幸福。”卢玄安郑重其事道,“清荷, 同我一起回我的部族吧,作为我的未婚妻子,去见我的父亲,好么。”
方清荷大大吃了一惊,她呆了好半晌,才不敢相信地问,“你怎么会这样想,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是第一个不会说我的痴心是愚蠢的人。”卢玄安深深地看着她的双眸。
“可是,可是你心里------”方清荷满心渴望,又满是怀疑地道
卢玄安眼望长天,轻叹一声,“她是我心里永远不可能实现的梦,我承认,过去一直心存幻想,所以才到这里来,现在梦醒了,正如她所说的,我应该恢复过去的自己了。清荷,相信我,我们的缘份也许真的是上天早就注定的。” 他从怀中掏出了那串火红的珠饰。
“这,这是?”方清荷疑心地接过来,慢慢地从腰里摸出另外一只,将它们放在一处,果真,天然的一般无二。
“这是如燕送我的,她说,有一天它能为我带来幸福。”卢玄安心灵微颤地轻声道。
方清荷抬起眼睛看着他,“可是,狄阁老说,不远的将来,李唐还是会有人来恢复的。”她的心中只剩下最后一道屏障。
“狄阁老说的事,就放心地交给狄阁老去办吧,我跟他以来,还没见他对谁失言过。” 玄安恢复了心情的平静,轻松地道。
见方清荷低下头,不再说话。卢玄安一笑,“你还没回答我,到底愿不愿意呢?”
“玄安!我------”方清荷有些局促,脸上红霞绯绯。
“叫我阿木尔吧,这是我母亲为我取的名字,就是平和与安宁的意思。”他说着向她伸出手去,方清荷万般难为情地扭怩一会儿,终于将自己的纤指交给了他。
不久,在一片静美的晨曦中,两匹骏马相跟着,鬃尾飞扬地穿梭于连绵不绝的崇山峻岭间,一路向北驰去。
第五十一章
州府正堂中一位身穿朱红圆领官袍,瘦衢面颊,剑眉浓黑的中年官员坐在高悬的廉慎勤匾额下,他表情严肃,面沉似水地扫视着两侧整饬有度的府内官吏后,又看了一眼旁边从容而坐的狄仁杰,方朝下首一个中等身材,目横口阔的州官道,“陈刺史,是你数日前上书举告朝中宰相狄仁杰谋反么?”
“回禀宋大人,正是下官。”陈惟良一副无所畏惧,正气昭昭地样子。
“哦?”宋景倒是有些意外,他作为朝庭的监察御史到荆州已三日了,在初到之日起就先向居于驿馆内的狄仁杰通告了此次前来的目的。数日前在神都朝堂的铜匦里,发现了一封举告信,信中襄州刺史陈惟良署名揭发检举朝中宰相狄仁杰、右骁卫将军李元芳勾结荆州长史张驿谋逆。武皇既怀疑又震惊,下圣喻特命御史台院中丞宋景即至荆州察查此案。贯以中正秉直著称的宋景,原本对辅国安邦,匡扶弊政的狄仁杰敬重有加,但拘于律制,还是在直言相告后,将狄阁老及近卫“请至”州府中,配合审查。如燕等人自被禁于驿馆。
三日里,府中七品以上官员已全部被调查严审完毕,除了张铎私留身份可疑的外甥女方清荷,及施政过苛外,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不轨之举。至于狄仁杰,不论州府还是百姓,除了一片称颂之辞,再无其它言论事实可以佐证他们谋反。
此番见专门传到前来审对的告密人陈惟良如此言之确凿,倒有不免激起了他的审慎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