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们忽闪着如此相似的秀美星眸,显然是一双小兄妹,握着满把的柳条野花草,两个悄悄耳语商量着什么。离他们不远,一对郎俊女貌的中年伉俪默然肃立于湖畔一座新培的坟前,他们的眼中无疑全都在慨叹万千。怎么能够不感慨呢,云中本是双飞燕,而今都做梦里人。
“这,都是我的错,若当年我不去找她,如燕也许根本不会死,还有李元芳,也不会------”女子神色痛苦地轻道。
男子语声苍凉,“这并不是你的本意,况且每个人在这世间都有自己的命向,该来的总要来。”他情难自禁地久久凝视着那深深镌刻的墓碑,再次失语。
“玄安,”女子体谅地看着他,“你心里终是不能放下她,是么?”
卢玄安苦涩地浅浅一笑,“清荷,你知道么,当她新嫁元芳的时候,我在内心是多么愤怨不平!我真的不认为李元芳比我更爱她,也并不认为如燕跟了他会比与我在一起更幸福。可是,现在看来,我那时真的太自信,太轻狂了。他们之间的情深,不是旁人用眼睛可以测量的!”
“不愿与君长相思, 但愿与君长相守。他们终于可以宁静地守在一起”方清荷叹道,“而且可以永远这样年轻,永远无隙无悔,真让人羡慕------”
这时,一阵悉嗦地童声在他们身后响起,二人同时转过身,“阿爹,阿娘,你们看!”女孩童稚可爱地笑着,与小兄长一起举起一样东西来,那是一个歪歪扭扭的花环,由柳枝与野花编成,翠绿与浅黄浅白相杂别有一番自然之美,夫妻两人相视一笑,四个人一起将那花环放在高高地坟顶上-------
b版结局
黄昏时分,身心俱疲的狄阁老,亲手持着李元芳和如燕的配刃,在朝中御史卫率的护送下回到了馆驿。刚至门口便见狄春匆匆地迎出来,他腰缠缟带,双目通红,一见狄仁杰更是哽噎难咽,“老爷,您可回来了!”
狄仁杰目光沉痛地看他一眼,回身谢了宋景的侍卫,看他们去远,方将手中的刀剑缓缓地交到狄春的手中,低哑着嗓音道,“元芳呢?”
“在如燕小姐的房里,灵堂都布置好了,可是李将军------”狄春再也说不下去,只别过头去以袖拭泪。
狄仁杰微叹一声,拖着沉重的脚步向院后西厢走去。
在一间幽静清雅的房间里,如燕双眸紧闭、表情安详地仰面直躺在榻上,她的身畔坐着傻掉一般的李元芳,他目光一刻不转地看着她。狄春来过几次了,劝他将如燕殓入已准备停当的棺椁,可他根本不理他,只一味固执地守在那里,他还是无法接受她已离世的事实,他舍不得她,受不了以后看不见她,不知道她一旦被移走,自己再怎样渡过那些个漆黑漫长的夜晚。
一个熟悉地身影凄怆地来至他的身边,他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所以并未转头。
“元芳,”他亲切温和的嗓音象是一贴止痛疗伤的药剂,“如燕自小孤苦,你,放她去找自己的亲生爹娘吧!”
李元芳浑身一震,少时,两滴清泪溅落在他的袍襟上,旋即无声地氲开。
狄仁杰回头微微颔首,早等在门外的狄春,张环等人,悄无声息地闪进屋来,待李元芳木枘地站起了身,方才个个红着眼眶,万般小心地将如燕的躯体轻轻地移到他们带来的灵床上。
由于谢绝了州中一切官员的拜祭,肃穆的灵堂里只有狄春、张环等十来个近侍忙前忙后,虽显得空落了些,但自有真情四处萦绕。他们全都满怀悲怜地叹息着,毫无怨言地为与他们亲如家人的如燕小姐流番着素守灵。
晨昏流转,不觉二日已过,头罩青纱幞帽,身着暗灰袍服的李元芳站在堂中的那只朱红亮漆的棺椁边,呆滞地目光久久地落在那一片橙黄中,妆殓后的如燕静如落花,她画眉如黛,胭腮盛雪,唇似樱红,如果不是亲历了她的消殒,他真的会以为她只是刚刚睡去,也许不知哪一刻便突然醒来,象以前那样顽皮地朝他眨着眼睛,告诉他,这只是她的一个玩笑。
可是,那阴沉的棺盖已备好,沉沉地就要从她的头上滑过了,李元芳猛地伸出手去,用力按住了它,正在盖棺的张环等人不禁一惊,全都扭脸看着他。只见他满面难以言喻地苦痛,不语也不动。
“元芳,”狄仁杰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旁,他缓缓地伸出手去,把那只灰色的箭袖轻轻地拉开。
“大人!”李元芳忽地抬起头来,乞求地看着那个满面沧桑的老者。
“元芳,”狄仁杰怜惜,又不可商量地看着他,“我们明日就要同宋景一起回京,今天,如燕必须下葬了。”
李元芳泪上眼角,决别样地看了一眼棺中的俏丽容颜,万箭穿心般地转过身去。棺盖隆隆合闭,却将一片锐痛与黑暗永久地投在了他的心上。
在一条笔直的官道上,一只大队的官车、仪马粼粼走过,队中还夹着几辆囚车。在赶路的间歇,一个英武挺拔的年青将军伴在一位气态雍容的老者旁,悲痛难舍地望向南面荆州的方向。
“大人,”李元芳失神地问,“如果真的有来生,我们,还能遇到她么?”
“怎么不能,”狄仁杰让人不意觉察地浅浅一笑,“她这样聪明,又喜欢到处跑,总会想尽一切办法来找我们的。”
“可是,我又怎样才能认出她?”他还是处在神思恍惚里。
“声音,她的声音总是不会变的。”狄仁杰别有意味地看他一眼。
当他举首望向天边的时候,那里恰有一抹流云轻盈飘远。
第五十七章
由于在回都半途,宋景就收到朝庭邸报,皇帝答应了瀚海都督婆润所请,将流落民间多年的长信郡主赐婚其幼子阿木尔,所以宋景对狄仁杰与李元芳被弹劾一案作出了无罪的判定,倒是主告襄州刺吏陈惟良阴谋陷害朝中重臣而被判坐狱十载。
武皇于上阳宫召见了宋景,听他将案件的前因后果,及依据的相关条律都作了极为详细阐述后,细思半日,最终同意了他的结论。但对于荆州长史张铎因私留皇室郡主,倒底为女皇猜疑不喜而被降职处分。
不久北方传来武承嗣兵败河北的消息,震惊万分,慎思多日过后的武则天,终于做出迎立庐陵王李显回都继太子位的决定。同时任命狄仁杰为河北道行军元帅兼安抚使,李元芳为先锋,率军二十万,再次追讨突厥。
大周军队不辱使命,经过三月的激烈熬战,终得凯旋而归,战报送到之日,满朝上下都为之欢呼振奋。只有魏王武承嗣原本为立太子一事已是抑郁难消,再闻此信,终难承受,病势突变,吐血而亡。
狄仁杰率二十万大军得胜还朝之日,武则天史无前例地带领太子亲到城外相迎。然而在旌旗烈烈,气势雄浑的大周军队中,并未有功勋卓著的右骁卫将军李元芳的身影。他自从河北战事一结束,就以伤情难撑为由,上本请求率本部回到陇右道鄯州府任所去调养。皇帝体察其情,在重赏之后,同意了他的奏请。
岁月如流,转眼又是一年的初春时节,洛阳东都又已繁花似锦,可千里之外的陇右荒原依然黄沙漫漫。
在鄯州府的驻军大营中,右骁卫大将军李元芳的宿帐里,站立着一个满面善慈又睿智玄色风衣罩身的银发老者,他的身边伴着个同样风尘仆仆的年青管家,他们显然刚刚来到此地。军营禁地,本不让随便进入的,但两人不知如何弄到了州府中的引见信函,证实是李大将军的近亲,所以被看守营门的侍卫特殊优待,不仅带到营里,还让到将军的账内。干炼有素的近卫们自有人在帐外守候,又有人去寻到校场演武的李大将军去了。
帐里屋地中的老者掸抖过身上的沙尘后,好奇地环视着这座虽很宽阔但极为简略的住所。一只案,一张椅,一张榻,两件衣------除了日常必须的生活用具,再没什么可瞧。
那管家打扮的人不禁也在一旁啧舌道,“老爷,这李将军的日子怎么过得象白水一样。”
老者也自感慨着,却没有说话,翻过了那案上的两部兵书,他慢慢地踱到李元芳的床榻边,想坐在上面休息一下,突然,他发现那只军用迎枕下面,露着件可疑地物什,不禁伸手取了出来,那竟是一只精巧的女子专用的柳刀。他微微惊了一下,又象是早就熟悉似的,带着深深的情感细细地抚摸着它的鞘柄,再试着将它轻轻拉开,刀刃光明锃亮,可见不知擦拭过多少回了。他握着刀柄来回看了好多回,再将它慢慢地回鞘,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刚刚来得及将它放下,便听门外有脚步声响起。
帐帘高挑,一个身姿俊朗的年青将军英气逼人地立在那里,“大人?!”他突然惊喜连连,激动得一下子冲进帐来,疾走几步,拜倒在老者的面前。
狄仁杰一把拉起他,面含微笑,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元芳,你身上的伤都好了么?”
“早就没事了。”李元芳按捺住波动的情绪,反看他,“您呢,这些日子一切可好?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狄仁杰看了一眼帐外,“呵呵,没什么事,皇上照顾我年老体衰,放我出京修养,我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就到这里来看看你。”
李元芳一笑,“我说哪有什么近亲,原来是您又耐不性,出来微服私访了。”他话虽如此,眼神中尽是感动。
“李将军,我们本是先到你的将军府去的,看门的却说,你只住在这里,所以费了好大的劲才进来的。”狄春难忍激动,从旁插话道。
李元芳眼神微暗,可还是笑着看着他们,“是啊,军里的事情多,所以------”他一眼看到被狄仁杰抽出又临时放在床榻上的那柄柳刀,顿时,笑容失落,有些难受又尴尬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