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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三十三〉何去何从

  火车从凌晨两点出发,整整十二小时,才到京州。我根本一颗心麻木地僵化,整个人近似虚脱,全靠意志力支撑着——我想着,只要撑过了极限……从前一天中午开始我就没再吃过东西,除了那杯咖啡和那杯自来水,更是什么都没喝过。我心中笑笑:真是自虐。也许肉体痛苦了,精神痛苦就会少一些?
  郁天浪从凌晨五点开始开始打我的电话,我握着手机,怔怔地看着来电显示,记着那次误会后曾苦盼他的电话,如今却执意不接——又能再说什么了?我根本没有资格怪他恨他,也再没有误会等着要解释——我握着手机,从来没有这么心悸过《沧海一声笑》的音乐,最后,改成了震动。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站在恒天总部的楼下。慢慢走进去,扑面而来的冷气让我浑身一颤,冷汗一盗,人立刻虚弱了起来。我匆匆地在一楼洗手间洗了把脸,镜子里是熬夜般的面容——苍白,眼睛显得格外的大,又泛着红丝。
  我走出去到了前台接待处,定定神向两位小姐中的一位扯了扯嘴角,勉力笑道:“你好!请问我没预约能不能见到郁总?”十几小时没开过口,加上嗓子干得冒烟,说出来的话竟然嘶哑了,甚是难听。那小姐讶异地看着我,我连忙又道:“我有点急事想找郁天清总裁,请问能不能替我现在预约?”她迟疑了一下,礼貌地道:“郁总通常都很忙。请问下小姐贵姓?也许我可以替您询问一下总裁秘书。”我道:“我叫谈笑。请你务必转告,我有急事要找他。”我相信此时我这张脸看起来极不爽利,可我却再也没有了力气去装出那第二个笑容。
  果然我的大名奏效。接待小姐一放下电话,便站起来道:“谈小姐,总裁办公室让我领你上楼,请跟我来。”我点点头,跟在她后面走进电梯去向顶层,又跟着她走过深廊,进了总裁办公室。外间却是总裁秘书室,一个三十来岁的女子站起来客气地微笑道:“您是谈笑小姐么?”我点点头。她请接待小姐离去,便向我道:“请跟我来。”于是走到里间办公室门口,敲门进去道:“总裁,谈小姐来了。”说罢回头示意我进去。
  我整个人突然开始飘忽,眼前竟然略暗了一暗。我咬了咬下唇,暗暗告诫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晕倒在这里,于是努力踏稳了步子进去。那秘书小姐在我身后关了门离去,我走近几步,正对着中央那张大办公桌。
  郁天清抬头望我,愣了一愣,随即道:“天浪怎么了?”我暗暗吸口气,尽力平静地道:“他没事。郁总,我同他分手了……”最后两个字竟自压制不住,有了颤音。而说完了这句话,我两眼干涩地发痛,却没有泪流出来,只定定地看着郁天清。他神色不变,只是再问:“他究竟怎么了?”我忽然无力起来,喃喃地道:“郁总,你管他、救他吧,我无能为力了。”他忽然站起来走过来,单手托住我的胳膊,把我强拉到沙发边按坐下,站着问:“究竟什么事?”我于是努力把事情说了,末了道:“郁总,你看我也好不到哪儿去。我也没本事大义灭亲,把他送进去才好……”说着这句时,我竟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泪又流出来,只觉得害怕和绝望,捂住了脸不敢抬头,更不敢啜泣出声……半晌,我听到他低低一叹,说道:“是我管教无方。”我捂着脸,心却闷得近乎窒息,郁天浪的脸此时飘在我眼前,闭上眼也躲不过去,只记得临走前那刻,他眼里流出的泪水,流得满眸满眼,满天满地……
  我头晕得厉害,坐着竟不敢移动。郁天清似乎走回办公桌做了什么又说了什么,我都迷茫地如同在梦中一样,既听不清楚、也无力去尝试,只是不断努力要求自己重新镇静下来……半晌我抹干了泪,抬起头时,正看见高旭站在我面前,愣了一下,便明白是郁天清叫来的了。此时才听见郁天清的声音道:“具体的回头再说吧。你先过去看着他,别四处乱跑。”说话时匆匆地扫了我一眼。我心里一痛,只觉得浑身无力。高旭应了一句,向我点点头便离开了办公室。我于是暗吸口气,跟着站起来,向郁天清道:“郁总,我也走了。”他看着我,淡淡地道:“你这样子走得出去吗?”我心里叹口气,嘴上答道:“我没这么脆弱。”说话时却忍不住避开了他的目光,悄悄低下了头去。良久,他不答话,我只好抬头看他,他竟微微笑了笑,问:“你回江城去,买了票吗?”我摇摇头。他道:“我叫人帮你买。你吃点东西再走。”说罢按了对讲机,嘱咐秘书给我买机票,又说送点东西进来。
  郁天清的语气总是命令式的,我于是只好又坐下,心想着坐飞机回去也好,明天还要上班。方要道谢,手机又振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古平的电话,心里暗骂自己,接起来道:“古平,我居然忘了跟你说我改道去京州了!我现在京州恒天,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对方道:“没事,我就是想跟你说,阿黑今天中午自己想通了,我和古帆陪着去自首的,你别担心了。”我长吁一口气,释然道:“我知道了,那就好……”他问:“阿笑,你不要紧吧?你什么时候到江城,我来接你。”我答他道:“我不要紧。郁总替我买了机票,不会太晚的。你不要来接我了,我到达后直接坐地铁回家,明天我得上班呢。”他踌躇了一会儿,终于道:“郁哥中途打过电话来问你,我说我也不知道……”我不敢听下去,咬咬牙打断他道:“没事。你别担心了,都会好的。”他应了声便挂了。
  此时秘书小姐进来,替我送来一杯咖啡和一块蛋糕,放下后向郁天清道:“我替谈小姐定好了晚上六点半的机票。”郁天清点点头,她便出去了。我深吸口气,一面往咖啡里放牛奶和糖,一面笑着说:“谢谢了郁总。”他静默了一会儿,低下头也笑了两声,我猜那算是苦笑,也懒得开口,于是开始吃那蛋糕。
  手机又开始振动,在玻璃桌面上振得移来移去,我一块蛋糕含在口里,愣愣地看着那号码,既不敢去接,也不敢挂断。郁天清远远地向我这里望来,等那手机终于不振了,他拿起电话拨了个号码,冷冷地开口道:“谈笑在我这里,她不想接你电话你还打什么?你给我好好在家呆着,我已经让高旭过去了。”说完就挂了。
  我呆呆地听着,慢慢嚼完了那块蛋糕,喝了口咖啡,定定神道:“郁总,你准备管他多少年?到他死吗?”他看着我,过了一会才淡淡地道:“本来可能是的。不过这次他受的打击够大,总得学到点东西。”我心里忽然又是一阵抽痛,泪水涌上来,迫不得以地低下头去道:“对不起……”郁天清的声音却传过来说:“没什么可道歉的,你也不好受,别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了。天浪的脾气摆在那里,早晚会出这样的事情,可大可小罢了。”我木然地抬头问道:“会连累到恒天吗?”他笑笑,一边拿桌边的文件翻开,一边说:“看着办吧。下面就是我该操心的事了,你何必担心。”我默然,低下头捧起咖啡,耳边是他翻纸页的声音,心里一片寂静。
  五点多郁天清让人送我到京州机场,六点半飞机准时飞离京州。我低头看着夕阳下的京州,心里暗暗地道:“谈笑,你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剩下来的别人的命运,与你无关了……”一面用郁天清最后那句话安慰自己,一面努力让自己静心闭目、恢复体力。
  从江城机场回到家里,已经快十点了。我开门进去,欧阳笛站起来道:“阿笑,你昨晚去哪儿啦?我回来的迟,还以为你睡了,今早才发现你没回家……”我放下包,软绵绵地笑道:“我去解决了一件大事,嘿嘿。”她疑惑地跟过来问:“你没事吧?笑的这么古怪。”我走进卫生间洗脸,她依旧跟过来盯着我,我无奈,只好告诉她:“没事,就是我和郁天浪完了。”她大吃一惊,接着问:“什么叫完了?”我笑道:“完了就是完了呗。彻底over。”挂上毛巾又回房间找睡衣准备洗澡,欧阳笛还在我后面跟着,紧张地问:“阿笑,你没事吧?你要难过就说出来啊,别这样,我害怕……”我笑起来,转头向她道:“我跟你说,我也没办法,我现在也恨不得吐口血啊,昏过去啊,或者能抹脖子自杀什么的,可我居然身强体健,哭也哭够了,又不想死,那不想死只能笑了。”她愣愣地看着我,眼里满是担忧。我找出衣服,拍拍她道:“你别怕,也别问了。我是自作孽不可活。往年我有什么事都找邵风去了,这次老天赏脸,给我个独立完成的机会……你别紧张,我没几天就能好,真的。”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我知道我太“幽默”反而吓到了她,只好闭上嘴笑笑,转身飘进卫生间洗澡去。
  第二天我早晨六点多就起来了,特意冲了个冷水澡,出来冲了杯浓咖啡,静静地坐着吃早饭。七点钟欧阳笛起床来,小心翼翼地问我睡得可好。我笑道:“一日不睡,十日不醒,真是困的要命,睡的可好呢。”于是站起来道:“欧阳,我今晚可能加班,你别紧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她点点头,看着我离开家。
  到了公司我先去谢姬磊,然后赶做了几件昨天拉下的东西,中午的时候冲去新区工厂,一面解释昨天的缺勤,一面跟着忙。记得梁凤仪曾经写过,忙碌的工作实在是治疗失恋的有效办法。为了切身验证这句话,我跟着加班的工人做到了十一点多,又去跟验货组多忙了一个多钟头,因为下周要出货,许多方面都在紧张,跟着我就要求第二天周六准许我也加班,值班的副厂长一看我这么积极主动,自然同意。于是当夜忙到两点多才到家,第二天早上八点半跟着又来,哪里忙我就往那里钻,又是一天忙碌到了十点才算完,总算周一那批货准备无误,才和同事们道别回家。路上我打电话给古平,告诉他明天放伙计小郑一天假,我过来帮忙。他对我的命令语气备感无奈,只得答应。
  星期天于是接着自虐,客人越多我越开心,忙得连洗把脸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胡思乱想了。下午三点多钟空了点,古平挤过来一边看我打扫饭店,一边轻声问:“要我带你出去散散心吗?你这样一星期干七天也不是办法。”我笑道:“我不就是在散心?你由我去吧,这是失恋治疗法,你不懂!”他嘿嘿笑着道:“你这纯粹是自我折磨!”我不理他,转念忽然想起来道:“啊,对了,不是说了给阿黑找个律师?我竟把要紧事给忘了!”一面扔下拖把上楼找手机,一面对古平说:“我大学时有个学姐,在江城一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工作好多年了,我和她有点联系,这会儿就问问吧,要是人家有空我和你明后天去咨询下如何?”他跟着我上楼,却笑道:“你哪儿还能有空啊?!”
  我找出手机,一看n个未接来电,都是周信之打的,最后一条短信说:“阿笑,我明早的飞机,你今晚有空的话就联系我。”我拍拍额头心道:“失恋同时也失忆了啊!把周都忘了!”先打电话给他,原来他今晚和吴莹莹的几个朋友一起吃晚饭,我不肯去,约好等他们散了我去那饭店门口等他。然后我便打电话约那姓姜的学姐,对方很大方,听了我简述的事就安慰道:“听你说的是第一次犯,数量不大,又是从犯,既然主动自首了,不该会有大问题的。你们抽空过来吧。”于是约了星期一下午两点过去详谈。
  晚上九点多钟,还有些客人在吃饭,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目的也算达到。周信之电话一来,我就匆匆洗把脸跟古平道了别,穿过市区找到他们那家饭店。周信之已经等在饭店门口了,看见我一愣,条件反射似地问:“阿笑,出什么事了?”我笑着说:“怎么了?”
  他走近来,细细地看了我一遍,说:“你脸色这么白,眼睛又陷得这么深,几天没好好睡觉了?”我带着他往路边走去,微微笑道:“周,不是有意瞒你,我觉得有些事情自己能解决了。”他看过来,我淡淡地道:“我和郁天浪分手了。”他停下脚步,我只好跟着停下来,却低了头不敢看他。半晌听他道:“你有充分的理由吗?”我点点头,艰难地道:“原则问题,没法让步。”
  他静默了一会,终于走过来,轻轻地道:“阿笑,我不知怎么劝你,可我不放心你……”我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道:“周,别担心。什么都会过去的,我难道还会为情自杀了么?我慢慢熬熬,总能熬过去,等你回来保证已经好了。”他说:“你别这么折磨自己,把身体弄坏了谁来管你?”我心里一酸,暗道从此真没人管我了,狠狠心道:“我知道了。下星期就转归正途,信我吧,我会活得好好的!”说罢挤出个大大的笑脸。周信之看着我,老半天一句话不说,我的笑容渐渐僵化,脸都笑得抽筋了,他才开口道:“阿笑,你冷静的可怕,我担心你……”他垂下眼,我立刻收起笑容,心里悲哀地想:总得活下去呀,少了郁天浪我就不活了么?
  “郁天浪”这三个字一蹿进心房,我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抖了一抖,那绝望的感觉又浮上来,满腔的气力瞬间又被抽走,软绵绵地低声道:“这次谁也帮不了我了。情关难过,让我好好养伤,养好了,就过去了。”他抬起头,眼里依旧含着忧虑,轻轻地说:“阿笑,我离得也不远,真的有什么事千万告诉我——”我笑道:“知道了,如果割脉自杀未果,我就打电话回来让你看我。”他沉下了脸,肃然道:“我是认真的!你当然不会去死,可你给我自己保重了,别叫我担心!”我垂下嘴角,默默点了点头。
  新的一周开始,我谨守诺言,不再乱来。星期一和古平去找了姜学姐,聊了许久,决定找他们事务所的律师为阿黑辩护。诉讼事件的收费没有我想象中那么高的恐怖,标准上是几千一件,我与古平松口气,盘算下来也还出的起。姜学姐介绍了师兄给我们认识,我还要上班,留下古平负责此事:古平对自己的事情向来不上心,但对朋友也一向照顾,立刻收起嬉笑很严肃地和人家探讨起来。
  这些天安心上着班,有时候下班早了,实在无聊,一个人走到市区,走过许多熟悉的地方——走在广南路路灯下,曾经被送上出租车的地方;走到肯德基里,特意买上一杯咖啡;走到购物商城,坐电梯去七楼的露天餐厅,买一听可乐,低头看风景;最后走到茗飞,却踌躇了半日,转身离去,不敢到顶楼那初见之地去刺心……每天走来走去,走到疲倦,再走路回到家里,再也没了力气,倒头就能睡着,不用畏惧失眠,也不用担心醒着流泪。
  星期四晚上上班到七点,直接回了家,欧阳笛比我还忙,还未回来。我给杜明晓、邵风几个都发了email,说了几句闲话,又告诉杜明晓下个月有空周末过去看她。躺到床上无聊,又想找书看,翻到上半年买的那本《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一个激灵,跳起来想,是时候了!于是当机立断又冲出门,赶去火车站买了周六清晨从江城到皖城的特快,回程就是周日傍晚。这一次心里稍定,暗暗地道:“虽然仓促,总比去不成好。那就去看看吧……”
  原来冥冥中自有天意,使我的九华之行至今方成。星期五我正常下班,睡了一个足觉,第二天顺利登上火车,三个小时就到了皖城,再转汽车过去,到九华山时才中午时分。真真是骄阳似火,已是八月的最末几天,乘车上了山顶,才走几步路就是一身的汗。在山中热闹处随便找了家旅店,简单干净,放下随身衣物,拿着地图和书就自己乱闯起来。人说九华山算是清贫之地,没有另几座佛山那么名声响亮,我却素来觉得,这才是学佛学经的好地方。一路走过去,各家小店都播放着佛曲,唱得甚是好听,蓦然想起五一时在玉州那句玩笑,想起郁天浪那张紧张的脸,忽然黯然道:“如今我是否真该剃度出家,抛却这三千烦恼丝了……”此时满身都是佛光,满耳都是经文,整个人既悲且喜,不知该哭该笑,却渐渐地忘了往事,只顾悠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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