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三十八〉来过活过爱过
于是我终于从心里承认,我做了错误的抉择:爸妈和婶婶这场怒火三天三夜也没熄灭,说着说着就会跳起来指责我。谈雅夜里也被拉着单独受训,要不是赵姐好歹还算是个病人,屋顶都要被掀翻了——这一切真都拜邵风所赐,可我竟连一句怨言也不敢有,每天看他早来晚归的陪我,几次想问他“何时返校”,都又吞了回去。
到第四天我爸终于表示回去西州,毕竟叔叔一个人管公司总太繁忙,临走狠狠责备了我几句,又跟着宽慰了两声,要我“好好养病”,我就这么被他又打又抚地教训完了方才要恭敬送走他,他又转过头来,认真地对我说:“阿笑,爸爸从来没有觉得,你会因为失恋而就被打倒在地爬不起来,就算这个人是郁天浪也一样。”我心中激动,知女莫若父,点头道:“爸爸,我不会叫你失望的。”他微笑着点头离去。
妈妈和婶婶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套房子租下,说是等我出院后也不能立刻移动,必须好好调养些日子才行,顺便又骂谈雅“见识短浅考虑不周”。幸得项飞解围,把谈雅的聪明伶俐勤奋冒尖夸了个十足,婶婶脸色方才好转,觉得她女儿总算还不是“一无是处”。于是云艳回学校上课,古帆也被我赶了回去,谈雅更巴不得24小时内躲在脑外科不动,只有邵风还是天天过来——我心里感叹“万人迷”绝对是名不虚传,我妈和婶婶看到他就眉开眼笑的,但凡骂我狠了,邵风一开口劝,立刻停火,害得我都快要暗自期盼他长期留守以解我这“灾祸”了。
胸带一被解除,我整个人就雀跃起来,虽然手足还是乏力的,但是已经能够被搀扶着下楼走几步了。终于脚踏实地,夏天已经过去了,秋叶开始泛黄,满目萧瑟中竟有几株红枫在生长,原来每一时节都有新的生命在奋进着——我静静呼吸,静静地看,那感觉似乎是劫后重生,双手激动地微微发抖。
临床的赵姐终于出了院,换了另一个小女孩进来,先天性心脏病室间隔缺损,要动手术封堵。按理说我也快到该出院的时候了,正在犹豫着是否该主动问问这事,谈雅有天中午过来笑道:“老姐,你面子还真大!刚才护士长跟我说,恒天的郁总特意找上面打了招呼,说你家里远,到时复查不方便,所以再让你住一个月。”我哭笑不得,心想郁天清大概不知道我爹娘都惊动了,只是生怕谈雅没法处理好我出院后的住处,竟然如此切实“关心”了我一把。转念又想,住医院也有好处,不必每天只对着妈妈和婶婶两人,现在也能走动了,好好享受下这特权是真。
日子慢慢地过,波澜不惊。不久张滔终于考完了北上,坐在我床前轻轻地道:“阿笑,你们瞒了我这么多事情……”他说考得还不错,报的是江城一家院校,我心里愉快,宽慰他说:“不是不拿你当好朋友,实在你这考试太重要了。”他叹口气,说了几句阿黑他们案子的情况,又道阿黑的律师说不出意外的话最多也就判五年。我点点头,心想五年以后他也才二十七岁,不是没有重头来的机会的:别人说浪子回头太难被接受认可,我谈笑不信这个邪:我不信人正心正了,还有什么不能抬头过日子的!张滔看着我,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吐出来一句话道:“阿笑,我还是高兴认识你。还有,我高兴你好好活着。”我抬手软绵绵地拍他肩膀道:“我肯定会好好活着的,你放心。我们每个人都得好好活着,而且,活得越开心越好!”
邵风每天都陪我下楼“运动”,幸好医院有电梯,因为走平地还能将就,一跨楼梯一颗心又是猛跳,整个人虚弱不堪。我喜欢那条人造小溪,虽然不知流向何方,却依旧欣赏它的随意,有一天指着溪水边的石凳告诉邵风我那天痛哭失声的故事,末了问他:“邵风,你也不问我为什么就和他分开吗?”他看看我笑道:“大概是因为他少了些令狐冲该有的东西?可是阿笑,我说过的,你做的选择不会有错,我又何必问。”我点点头黯然道:“你说过我固执,我的确固执。其实如果不拿郁天浪去比令狐冲,郁天浪未必就不是个很好的人……”邵风搂着我道:“偏偏有些东西,戳在你谈笑的软肋上,又有什么法子?不要想了,忘了吧。”我老实地说:“邵风,我可能这辈子也忘不了他了……”他静默了会儿,转头又微笑道:“那就把他埋起来,埋到你心里的角落里,轻易不要去动它。”我心里慢慢领悟过来,只听他说:“阿笑,有些痛苦,不是单纯就能用理智克制的。既然忘不了,就要学会接受,等着时间帮你清洗伤口,总会有淡然的那天。”
我长叹一气,点头心道:“不错,就让时间来帮我罢。”两个静静又走了一会,在医院林荫道边的石凳上坐下,邵风淡淡地说:“阿笑,我下星期回美国去。”我点头问:“能补得上缺了的课么?”他回头微笑道:“圣诞节我回来告诉你成绩。”我笑起来,掰指头道:“离圣诞节似乎只有两个月了,哎呀呀,真快……”他笑起来,忽然又道:“阿笑,明年身体好了,别忙着找工作,到美国来看我吧。”我照例摇头道:“我不喜欢美国呢。”他宽容地笑道:“没有去过,怎么能下定义呢?看过了再说不迟。”我心想也是,于是道:“我记住了。要是我爸妈缠着我再不放我出门了,我就过去找你救命。”他笑起来道:“我就只有这点地位啊!你爱来不来,我等不到你就回来捉你,你现在瘦的也没剩几斤了,行李箱里一藏,最简单了。”我看看自己一身骨头,无奈地跟着他笑。
邵风走后,我心里跟着安静起来。我知道我该静静思索些什么了,想想我的梦,想想我的人生。妈妈和婶婶每天变着花样烧菜给我吃,就差要把厨房搬过来了,连隔壁床的小妹妹父母都有了口福,这小女孩听话又懂事,才八岁大,就已经懂得手术后忍着疼不让爸妈担心了。每天早上起床就接到邵风的电话,向他报告今天的康复情况,告诉他我能够一个人走多远了,告诉他我前一天吃了多少,他总是不厌其烦地听着;杜明晓自国庆后每三两天也要打电话来关怀我,待有一天听到我说起最近的体重时,默然了好半天,半晌才问:“阿笑,你的心脏医好了,你的心病治好了么?”我会意,轻轻地答:“放心,虽然还没痊愈,但在慢慢的治疗中。你要信我,会一天比一天好的。”
十一月天凉,我变得更沉静一些,妈妈取笑我是不是开刀开淑女了,婶婶则心血来潮的要谈雅也去做个心超,以防也同我一样有个“先天性心脏病”而不自知。谈雅自此是有多远避多远,我对着两位“老人家”未免有些寂寞,好在住进来一个多月,与医生护士都混得熟了,实习医生杨宇对我更是格外客气,每次我无聊了请教些先心的问题,他都好耐性地给我讲解,自此我才相信什么叫“久病成医”,那之后只要有人问我“先心”的知识我便如数家珍,滔滔不绝。
一天中午刚巧妈妈和婶婶都出去了,谈雅奉命午休时间过来“探望”我,我坐在床边才和她说了几句话时,有人敲了门后推开,我转头一望,吓了一跳,周信之疾步走过来,已经立定到我面前。我怔怔地尚未开口,他忽然吐出一口气,伸手把我抱住,紧得我无法也不敢挣脱,正要说话,脖子里一热,眼泪滚进了我的领口,我呆住了。
他抱着我寂静无声,只是人微微有些颤抖,我心里难过之至,已经骂了自己千遍万遍,实不该乱逞英雄:这结果比我装狗熊还要糟的多!暗自措辞了好几遍,依旧不敢出声,周信之却又松手放开我,掏出手帕摘下眼镜,毫不掩饰地擦了泪水,又戴上了眼镜笑道:“阿笑,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我赧颜低头道:“周,对不起……”他叹口气道:“我早就猜到,真有什么事情,你一定不会告诉我。”我心里更是难受,眼眶立刻湿了,更加不敢说话,努力着不让那泪水滚下来。周信之的声音又淡淡地传来道:“你说认我做大哥,却为什么不肯与我有难同当呢?”我一怔,竟然无厘头地想起一句“有福同享,有难我当”,莫名其妙忍不住笑了出来,谈雅看不过,凑过来轻咳道:“你倒是严肃点儿,人家这么难过呢!”
周信之这才注意到谈雅,打了招呼,我让他坐了,才轻轻地道:“我不习惯吧。你容我慢慢地学,我以后一定改,信我吧,好么?”他点点头,重新又镇静下来。我于是盘问他何时回来的,一问又吓一跳,原来今早九点刚到江城,听见吴莹莹说我动了个小手术,转身就找欧阳笛问了个清楚,买了下一班飞机直奔京州而来。我不觉又是暗恨自己,早知道还是留在江城动手术,这一来二去的光几个朋友飞机火车就没消停过,浪费了多少时间和精力。心里想着,我讷讷地又道:“周,我太任性,已经真心认错了……邵风已经原谅我了,你也请原谅了我吧。”
他定定地看着我,叹气道:“阿笑,我不怪你,我只是担心罢了。”我忽然想起来道:“你没有骂莹莹吧?是我这么告诉她的,也是我叫她别告诉你的,你可千万别怪在她头上。”他垂下视线道:“我不怪你,自然也不会怪她。”说罢又叹口气,这一次却有些“如释重负”的样子,只是又黯然道:“阿笑,你瘦的还像样么?”我十分无奈,强笑道:“本来以为换了个金属瓣膜,人也会重几斤,结果适得其反,我也想不通呢。”话音刚落,临床小女孩的妈妈已经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脸一红,谈雅跟着嗤笑道:“周信之,你放心吧,她只要舌头还在一天,再瘦也活得好好的。”
周信之看着我,嘴角也微微翘了起来,我心里略松,跟着讨好道:“我其实本来都该出院啦。结果我太讨喜,这里人都舍不得我,非要多留我住一个月。你看看谁家病人像我这么闲,每天就挂一瓶葡萄糖,晃来晃去四处散步的?”他终于微笑起来,这次是真正的眉眼也跟着笑,看得我心怀大畅,心里恨不得念佛才好。他笑着摇摇头,最后道:“阿笑,我拿你没办法,你永远都有理。”我吐吐舌头,心下乐道:“那是,我谈笑全靠这张嘴混饭吃。”于是大着胆子转移话题,拉着他问东问西,又说些东南亚的风土人情。
周信之在京州住了一夜,第二天不得不回公司去报到。听得出他一切都很顺利,说不定不久后就有升职的可能,我心里替他开心,却不期然又多出几丝对自己的黯然。坚持送他到楼下,挥手道:“我们都加油吧,回江城见。”他忽然定定地看着我道:“阿笑,你心里难过,为什么不说给我听?”我低下头,苦笑道:“也不能算是难过吧……我这人后知后觉,现在才郁闷起来了,想着从此我也就差不多算个残疾人了,说不定终身没有福气做份要拼命的工作,也终身要顾忌许多东西……”他微笑着摇头道:“人本来就不可能一辈子随心所欲的。你从前顾忌的东西难道还少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现在老天给你这个伤口,本就是要提醒你该懂得照顾自己了——别说你这不叫做残疾,就是真的残疾了,又怕什么?这世界上心里残疾的人多着呢,可笑他们却都不知道——只有你,阿笑,你一直知道你要什么样的生活,要什么样的快乐,你的心脏受不受伤,你都一直是最健康最乐观的谈笑。”
我看着他,他镜片后的眼睛满是赞赏和了然,根本没有一丝怜悯和悲哀。我笑起来,忽然间心中又满是豪情,咧开嘴笑道:“周,你说得好!纵使我多吃了这一点苦,我还是我,我还是谈笑,我的性格不会变,我的人生也不会变。我只有活得更好,更快乐,更潇洒,这才不辜负老天爷赏赐我这份磨难!”他淡淡地笑,轻轻地点头,我看着阳光在他金边眼镜上闪烁,感受着满天秋风扬过的清朗——我抬头望向蓝天,蓝天一片寂静广阔,没有云,也没有孤雁。我深呼吸了一下,暗暗地心里默念道:“谢谢上天给我这些艰难和困苦,谢谢上天不断教我乐观,又送给我许多珍爱我关心我的人和事,更谢谢上天赐给我这份生命——只要能活下去,我就一定能够快乐下去,坚强下去,这世上的每一天,都值得我真心微笑着去拥抱、去面对!”
十一月进入中旬,天气更凉,我却不再安静。临床的小女孩也能够下床了,我有时牵着她的手,一起在屋里“漫步”,给她讲我小时候最钟爱的《格林童话》,讲每个女孩子都曾梦过的“王子公主”的故事;项飞偶尔来探望我,也笑称我已经基本恢复术前的“水平”,顺便感叹说我们谈氏姐妹本应当去考新闻主持专业才对;妈妈和婶婶更加看不住我,我逐渐适应了伴随我的早搏和气促,克服着照样每天在医院里“闲云野鹤”,几乎遍赏了住院部的风光……护士小姐有天给我捎来一封信,竟是黄业寄给我的,信里说因为现在身为讲师,课案诸多,国庆知道我的事后竟然一直无法抽身前来探望。他信中很明朗的又写到了对我的情感,自嘲般地讲述了他先将我当作邵风女友,后来又是冯新敞女友的错误判断,如今还是那句话:做得成情侣上佳,若做不成交我这个朋友,也就没了遗憾。我看他措辞大方得体,实在不可能动气,苦笑着把信收起来,想着出院后再回复。
邵风给我的书因为家里人的到来没能按进度完成,却终于看到了号称“师仙子”的奇女子,原来就是这个人在“尘世修行”罢!徐子陵是个很好的人,可是我并没有爱上他,我知道我固执的很,也常会有少见的执著,可是我期待着能像邵风所说,被时间抚平心口的那道伤口,抑或,在尘世间蓦然“大彻大悟”,身轻如燕地继续我的漂泊。
有天下午婶婶坐在溪边的石凳上,看我一个人慢慢在一排大树边踱步,我每从一棵树走到另一棵,便停下来歇一歇。第二次靠在树干上时,一片落叶掉在肩膀上,我捡过来,转头看见郁天清正向我走来,依旧是惯常的神采。我笑着道:“郁总,你好。”他微微笑道:“我来看看你恢复的怎样。”我笑笑说:“好得很。多谢你的关照。”他淡淡地道:“我只是替他略尽心力罢了。”我闻言立刻板下脸说:“郁总,这没必要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他移目去看满地落叶,似乎漫不经心的说:“天浪走的时候,除了你的相片还随身带着一套《笑傲江湖》的书。”我的心蓦得一跳,情不自禁地又被吸引过去,瞪着眼瞧他。郁天清回头来向我一笑道:“你不是不关心了?”我动动口,说不出话,对方却也一字不提,只闲闲地似乎在看落叶纷飞。
我低下头看着手上那枚落叶,经脉也已透黄,却是心潮如海,最后不得不投降,轻轻地道:“那是因为我把他当作了令狐冲,做了一场白日梦……”郁天清笑起来,道:“天浪与令狐冲怎么会相同?令狐冲是孤苦无依,落魄浪迹才懂得什么叫江湖;天浪却是不愁温饱,随心所欲的潇洒。”我一时愕然,脱口问道:“郁总,你看武侠?”他好笑地看看我,我立刻又觉得自己浅薄:当年质疑郁天浪不看武侠,今日又反过来质疑郁天清,其实这世上有许多事情,不能用常理来论度——而我自己,向来自认有“识人之明”,却在自己最亲密的爱人身上栽了一个大跟头,这伤痛到今天还让我凄然,这“失误”到今天还使我惴惴不安。此时却只有又低下头一叹,心想这话你早些跟我说了,也许就没这么大个故事了。
静默了半晌,我定定神,还是脱口问道:“郁总,你是怎么说服他让他去欧洲的?”我虽然明白这一招又是“以闲养闲,以毒攻毒”,任由郁天浪呆在节奏舒缓人文散漫的欧洲“自生自灭”,可是却总也想不通,他郁天清凭什么让郁天浪心甘情愿地放下我谈笑,乖乖就飞了过去长住。
郁天清转头又看了看我,垂下眼皮,答道:“我告诉他,要是还想有第二次机会,就给我走远点,离开你的视线,再好好学做人。”我目瞪口呆,末了终于微怒道:“郁总,我谈笑是不会吃回头草的。”他扫了我一眼,缓缓道:“我知道。但他未必知道。”我呆在那里,半天不知该哭还是该笑,靠着树干心绪迷乱,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郁天清的声音却又淡淡地传来道:“谈笑,有许多事情不是一眼就能看明白的。既然看不明白,那就放任自流罢,何必庸人自扰。”
我似懂非懂,半晌才消化了这句话,吁出一口长气,点点头,扶靠着树干仰天望去:叶片在渐渐的枯黄与坠落,漫天飞舞,居无定所……我却忽然间开朗起来,觉得人生纵使也如落叶,至少也曾经翠过美过,又曾在生命终结的最后一刻随风飘扬,拥有过最广阔的视野和最斑斓的云彩,纵然落地化作泥土,也已历经过春夏秋三季,何憾之有?感情也是一样——古龙《桃花传奇》里最末写过,许多时候,结果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曾经“来过、活过、爱过”——难道不是么?我也曾经历过一场梦想中的爱情,一场疾若春风,痛若秋愁的刻骨铭心,一个我此生此世未必能忘怀的倾心相爱之人:我爱过了他,活过了这一年,也来过了我的梦想之中,人生至此,又有何憾?纵使不能生生世世相伴,纵使此梦不是终结,又有何悲?难道我不能像珍惜一片落叶般珍藏此梦,为了我自己的生命而去寻找下一个梦想么?为我毕生的自由和快乐,为我毕生的追求,迎风去舞,落日放歌……
十一月二十一日上午,妈妈和婶婶提着我的住院“行李”,四面和人挥手道别,谈雅也特意过来向心外科病区的医生护士们千伶百俐地道谢,只有我反而最矜持,只是和他们一一郑重握了手,道了声:“谢谢!”这个我住了两个多月的地方,将我的生命从谷底再次救扶上来的地方,给我安上一片人造心脉却送给我一个拥有完整生存机会的地方,说感恩,说留恋,都已经代表不了我心底的言辞了。
我慢慢一个人从底楼的几阶楼梯迈下,静静地又回过头,仰望这幢七层高的住院楼——阳光正越过建筑物,直射过来。我的眼睛一花,听见有人叫我“谈笑”,白衣随风飘动,杨宇从楼上跟了下来,略红着脸站定在我面前道:“谈笑,下个月别忘了要来复查……”我笑笑说“好”,他还是在那里站着,眼镜后面狭长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最后终于问道:“我能再给你打电话吗?”我笑起来,轻轻地道:“杨大夫,给我写信吧,我很久没和人写过信了。”他微笑起来,斯文和气的声音又飘过来:“谈笑,你真是可爱!”
我微笑着仰起头,记忆中似乎在很悠远的时候也曾听到有人对我说过“阿笑,你真是可爱”,只是那记忆淡淡的,好似秋末的桂花香,悄悄拂过心尖,却又不再是浓烈的芬芳——就像这秋日的阳光,明媚温和,却又有着别样的灿烂。我眯起眼,那轮红日依旧,是谁曾经说过来着?有太阳升起的日子,就有生存下去的权利和希望,只要有希望,就一定能快乐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