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小孟眉头紧锁。“各位长老，还请三思。”
  “也对。司马家乃河内巨富，届时必成众矢之的。”三当家捋须深思。“不行，不行！”
  “那我们婉拒董卓即可，何需杀掉许临？”牙齿崩缺的大长老脸有忧色，说话也结巴起来。“结下梁子，只怕……是不
  智之举。”
  “杀许临，如断董卓一臂，到时恶虎无爪，不足为惧。”小孟英姿飒飒，环视众人。“另外，各方势力对司马家亦有所
  忌惮，舍难取易，必不敢贸然抢夺。”
  “对！此策可谓万全！”“仲达，这也是你的意思吗？”“就这样办好了！”“好！”
  长老满足散去。跟弟弟们嬉闹过后的司马懿，一边揉搓被打肿的右眼，一边把手伸进内襟，摸出骷髅戒指，递给小孟。
  “想不到一年前遇上许临时，你已经做好准备。”小孟道。
  “指令拿去。”司马懿道。“我要那个‘第一智囊’回不了京。”
  “听令。”小孟抱拳。
  “对了……”司马懿朝快要步出房间的小孟道。“……那么久没见面，不如换上女装，给那家伙一点惊喜吧！”
  “对啊！孟姐愿意扮成女人，火哥哥定必给你吓倒！”额上戴有“天下第肆”字样，一直在旁边装睡的小弟弟兴奋起哄
  。“孟姐……”
  “什么孟姐！我明明是个男的！”小孟柳眉颦蹙，尖声叱喝。“谁再叫，我就杀谁！”
  “小孟，如果你肯穿女装……”司马懿道。“……定必艳绝天下。”
  “公子，如果你肯奋起……”小孟反唇相稽。“……定必一统天下。”
  小孟拂袖而去，然而在司马懿眼中，这发怒的小孟，却始终不脱女生的娇嗔。
  浊浪滚滚，河水浩瀚。广阔无际的黄河上，数艘楼船正沿兖州峡岸徐行。
  黑袍飘拂的老者独伫船首，紧抿嘴唇，若有所思。
  “大人！前方有浮木堆于河道中心，阻碍前进——”士卒朝许临禀报。
  “阻塞官道？伐木的，还不快快清理？”“不！是残、残兵啊！！”“什么？就是那个从没失手的杀人组织？”“许大
  人！请回避！”“人来！包围这厮！”
  浮木上，一名全身被厚甲包得密不透风，手持长锤的钢罩怪人，挥舞手中鞭鎚，虎虎生风，朝船桅大力挥去。
  “不好了！”“快、快对付他！弓箭手呢？”“大人！这下子怎办？”“哇啊！”
  “是一手人郭昂。”趟贤于楼船上层道。“叫舵手别太靠岸，那独眼首领，一定就在附近！张清！我儿子在你船上吗？
  快叫他过来保护许军师！”
  一手人郭昂背挂旌旗，铁链勾住船桅，怒吼一声，跃上船头。惊惶问士卒前仆后继涌上，却被挥舞铜锤铁球的郭昂轰得
  落花流水。掉进海里的，被压断手脚的，头颅被轰凹敲碎的不计其数，漫天血花，哀号连连。就在郭昂快要冲到许临面前之
  际，一道潇洒身影，在许临喊出一句“救、救命！救救我啊！”后，迅疾赶至，挡下致命一击。只见来人浓眉星目，鬈发如
  云，以粗绳率性捆于脑后，左耳钉满银环，眉宇间隐隐透露着剽悍野性。
  “赵火，”赵贤朝救驾少年喝道。“保护军师！”
  被称作赵火的少年跟郭昂混战一轮，大喝一声“常山剑法！左曲右回！”砍去郭昂长锤，把他踢进海里。就在众士卒欢
  呼喝采间，刚从水里爬上船，一直攀附着船边扶手的蒙面刺客一跃而起，在半空作鲤鱼翻身，以驳在断腿上的利刃，把刚脱
  险境、松一口气的许临剖开成半，复在迅雷不及掩耳间，将赶来护驾的赵贤一刺穿心。
  得手后断腿刺客环视众人，跃回水中。只余下还来不及反应的士卒，以及抱着父亲尸身，一言不发的赵火。
  灵堂设于船舱底层。前来吊唁的官员纷纷被勉强缚在一起的残破尸首吓得魂不附体，然而知情者却一直轻松朗笑。跪坐
  赵贤尸首旁边的赵火低头接受官员安慰。
  “要死的终归要死……”又一衣着打扮跟许临一模一样的男人从角落徐徐踱王。“……要活的，还是活下来。”
  “啊？这……”“哈哈！我明白了！”“嘿！这回真给许大人吓死了，原来被杀的只是替身……”“怪不得那家伙一直
  没有开腔，原来人人怕他口音露出破绽！”“人说许大人智冠天下，这下我张清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孩子，你不必自责……”许临意气风发，把手按到赵火头上。“……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许临的义子。”
  “那么多人想杀大人，只怕……”
  “哈哈，你怕又再一次丧父吗？”许临仰天大笑。“你说笑话的本领，倒跟我的么儿不相伯仲！哈哈……残兵也杀不了
  我，普天之下，谁还能够杀我？”
  船只忽然颠簸起来。一直透过小窗监视外边情况的部下马芳终于忍不住问道：“大人……残兵是不是有个独眼首领还没
  出现？”
  “马芳，你想太多了。”对自己智计甚具信心的许临一脸烦厌？“那个‘我’不是死了吗？除了你们，他们哪知道我还
  活着？”
  “可、可是……”马芳抖颤的指头点向窗外。“……他们还、还在啊……”
  随许临视线所及之处，峡壁上现出一个身披红袍，仗剑而立，袍袂飘扬间只露出一只诡异骷髅眼罩的神秘身影。
  身影在群众凝神注视下缓缓伸出食指，指向躲于船舱的许临。
  “看！是独眼刺客！”“难道残兵杀人从没失手的传闻是真的？”“他们怎么可能知道大人还没死？”“不好了！咱们
  死定了！”“人来！快、快戒备！”“大人！这下子怎办？”
  蓬。
  “着火了！”“那家伙燃烧起来了！”“是谁放的火箭？”“没有！咱们没放！”“它不是人！是怪物！”“怎办？要
  不要到船舱禀告大人？”“哇啊！”
  重新梳理蛛丝马迹的许临，终于后知后觉得悉，原来一切，也是这个赵火的精密安排。
  “赵火这个名字……是假的吧。”
  他一年前主动接触赵贤，装成他的私生子，静待一年后随趟贤上船，里应外合刺杀许临。刚才不过是他听到替身脱口而
  出的那一声救命，辨出他的口音不是许临，才临时起意，跟郭昂合演的一场好戏。随机应变一向是善后者的强项。因为知道
  事有跷蹊，所以命人继续在外边等侯，自己则深入虎穴，静候接近真身的机会，并以火为记，一日一收到这讯号，就是转移
  船上一众士卒视线，混乱间刺杀许临，然后跟他们会合逃去的重要时机。
  “够了！”首次体会到何谓计不如人的许临老羞成怒。“报上名来！”
  “残兵之首，燎原火。”戴上骷髅眼罩的燎原火拔出腰间匕首。
  终于不用再伪装了。这一年真的累死了。燎原火舒展筋骨，骤觉一身轻松。
  “我会好好记着这个名字。”许临道。
  “真可惜，做不成你的儿子了。”
  “许某真的很喜欢你，只可惜……”许临摇头轻叹，退到门口。十数名西凉高手紧捏利剑，寒碜光芒折射到燎原火身上
  。各人合作无间，以剑阵慢慢围堵猎物。
  “哈哈。打十几个……”燎原火伸了伸懒腰。“……总比打几百个来得轻易吧？”
  就在许临内心涌起不祥之兆的一刹，咻的一声，小孟的绳箭准确射到船舱上。手执匕首朝许临大无畏冲杀过去的燎原火
  忽然觉得，一身黑袍的许临，抖颤间，真的有点像拍翼的灯蛾。
  扑火而亡的灯蛾。
  蓬。
  在匕首破膛开腹的那一刹，许临闭上眼睛，忆起今年过年，自己因为记挂董卓大人的事，错过了一家人难能可贵的一次
  团圆。大儿子难得从外边回来，我却夜归早醉，听说小儿子那晚特别多话，笑话也特别好听，最重要是，两兄弟再也没有吵
  架了。
  这性格外表南辕北辙的兄弟俩，一直难以和平共处。无法教他俩相亲相爱，懂得亲情的重要，一直是我毕生最大的遗憾
  。
  也许。
  也许我是个合格的智囊，然而，我却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犹记得翌日醒来，怨忿失望的大儿子早就不知所踪。
  而小儿子，也赌气不肯跟我说话了。
  我以为，明年过年，咱们父子仨，还有机会团圆的。
  要死的，终归要死。
  要错的，终归错过。
  第九章 兄弟同心
  木棉盛放，飘满司马家院落。甫坐下的小孟被郭昂追问：“孟姐？怎么你两手空空坐过来？饭菜呢？”
  “今天不是我烧饭。”小孟冷冷回话。“不是你们吗？”
  “我以为是你啊……那这一餐庆功宴吃什么？”郭昂拿起竹筷敲碗敲桌。“搞什么啊？”
  “火哥约我们来的。”张雷斟了一碗酒。“难不成——”
  “吃饭了！”燎原火肩搭粗巾，满头大汗，两臂搁满五六碟菜肴，狼狈踱至。“来来来！大伙儿趁热吃，”
  “火哥？”郭昂眼睛睁得像铜铃般大。“不是吧？你在赵贤家中吃过什么苦了？竟然学会烧菜？”
  “整年没有一起吃过饭了。”燎原火把餸菜分到各人饭碗中，自顾自扒饭吃肉。“庆功也好，慰劳也好，粗菜淡饭，大
  家一起吃吧。”
  张雷把一条菜挟起，放进嘴里，竟开始耸肩偷笑起来。
  “你这厮根本就没有味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