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大势己去。肃杀之气盖过一室血腥，弥漫四周。
  “求……咳……手、手也给你斩掉吧……你怎样折磨也好，求求你……”
  作为残兵一员，必须以司马家的安危为先。
  僩人荣辱、尊严以至性命，皆可置于一旁。
  “来求我，就该跪得诚恳一些。”许定高举庖刀，以刽子手的姿势，蓄力站直。“我可以考虑让你死得舒服一点。”
  甚至化肥作泥，也在所不惜。
  只要能够守护这个家，咱们……死而后已。
  “司马朗，你看……”许定咬一咬牙，鼓尽余下刚储起的一口气力。“……张雷最后的表演了。”
  砍完这一刀，接下来的，就交由下人代办了。
  卡。
  今晚已经超出负荷。身体已经不行了。
  在密道大门打开的同时，另一道门，也打开了。
  再不服药的话——
  一道久违了的熟悉身影从门里飞跃赶至。
  ——嚓。
  手中屠刀铿然堕地。喊叫声此起彼落。混乱间，肩膀中镖的许定神情错愕，嘴唇嗫嚅，回头瞥向这道沉默欺至的黑暗身
  影，情急之下，喊了一个名字。
  你是陆霜？
  还是……
  ……燎原火？！
  第十四章 最后一面
  “好吃吗？”
  还是那熟悉的亭阁，还是那熟悉的菜肴。
  “嗯。好吃。”
  真好。回家真好。
  “好吃？”张雷问。
  能够回家，什么都好。
  “说谎！”郭昂接口道。
  “那鱼……”小孟收起托盘。“……是腥臭的。”
  “喔，是吗？我吃不出来。”燎原火也没辩驳，只默默低头，用心嚼咬每一颗米粒，每一块鱼肉。
  能够跟你们一起吃，什么都好吃。
  “你就是这样。好的、坏的，也分辨不出。”小孟数落道。
  无痛无觉，从来，都是一种更大的残缺。
  “你在说什么？难得一家人可以坐着吃饭。”燎原火强忍着。
  别吵好吗？再吵，梦就要完结了。
  “谁是一家人？”张雷抢着问。
  “你有当过咱们是一家人吗？”一向最崇拜火的郭昂，表情也变得很严厉。“自己闯了祸，拍拍屁股，就躲了起来。”
  你们知道这是梦吗？我费了多大的劲才能梦到你们——
  “你有想过大伙儿是怎过的吗？”张雷斜睨道。
  “我、我……回来，就是为了这……”
  求求你们，别要再跟我吵了。我知道这只是梦，我只想在这里好好再次看清楚你们。
  “你回来干么？”小孟语气冷淡。
  “是想看看咱们被害得够不够？”张雷一向嘴里不饶人，只是，他从没这样对过燎原火。“还是回来看看咱们最后一面
  ？”
  什么？！
  喂，你们别——
  燎原火睁开眼睛，惊呼而起，吓出一身冷汗。
  梦好难留，梦魇难续。燎原火仰望头上毒热太阳，愣了好一会儿，才黯然记起自己身处何方。
  “老板醒了！”“老板！咱们逃出来了！”“家人也接走了……”
  “那么，残兵他们……”燎原火仍然陷在刚才过于真实的梦魇里，无法自拔。
  “残兵？你在说什么？这里是鲁阳啊！”马俑关切地道。
  没错。燎原火想起来了。前几天我杀死了典韦，那个跟我一样不怕痛，打不死的可怕怪物。然后，我……被送回军营，
  咱们暗杀曹操的事被抖出来了，出事了，马俑等人带着我连夜奔逃，最后，逃过追捕，逃到这里。
  “老板，肚子饿了吧？”马俑问。“不如……”
  回不去了。梦里梦外，都回不去了。燎原火怅惘低头。
  “老板！”馒头店的下人小朱带同接应人马，一脸惊惶朝众人奔来。“不好了！”
  “什么事？”
  “我刚从鲁阳那边回来，咳……周围的人都在说，说老板你背叛司马家，自立门户，而且还、还……”
  “还什么？快说！”马俑催促小朱。
  “还说刺杀曹操一事是火老板主使的！”“这消息我在道上也听说过！”“周围零星散布火老板背信弃义的事情，徐州
  那边还出了悬赏，说要对付前阵子刺杀曹豹的火老板……曹豹在徐州很得部下支持，人脉广泛，消息一传出，原本仗义帮忙
  的那些盟友，不仅不愿意再给咱们赊帐，还说今后见到你就要、要对付你……”
  “是谁散布这些谣言的？”马俑一脸惶惑。“老板……这、这下子怎办？”
  燎原火凝神深思。究竟是谁在这节骨眼刻意造谣中伤，败坏我的名声，切断我的江湖脉络？他们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
  ？
  “前、前两天还有人说看到火老板在兖州出没……”小朱犹豫道。“……明明老板前几天在……”
  “宛县！咱们在宛县行刺曹操，老板还杀了典韦，高热昏迷，肠子都漏出来了，几乎死掉，怎可能同时现身兖州？”
  见鬼了。燎原火神色愕然，一股从没有过的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回、回去！”燎原火勉力爬起。“快！回去！”
  “回去哪里？”马俑扶起燎原火。“老板！你的伤口还没好起来！怎可能——”
  “……回家。”燎原火紧按伤口。“……我要回家……”
  家不成家。
  ——尸横遍野。
  家破人亡。
  ——血流成河。
  过年的那个晚上，我表演完杂耍，心情有点失落。
  卡的一声，在密道大门打开的同时，另一道门，也打开了。
  想起了一位久违的好朋友，也想起了自己。
  一道久违了的熟悉身影从门里飞跃赶至。
  那晚，很久才能入睡。梦里，反而见到他。我骂他回来干什么.是想看看咱们被害得够不够吗？
  喊叫声此起彼落。混乱间，肩膀中镖的许定神情错愕，嘴唇嗫嚅，回头瞥向这道沉默欺至的黑暗身影，情急之下，喊了
  一个名字。
  还是……回来看看咱们最后一面？
  嚓。再一发飞镖插进许定肩膀。许定眼睛眨动，定了定神，像猛然想起什么似的，怒瞪从后腰摸出四发飞镖的燎原火。
  有时候，现实跟梦境没有两样。
  “燎原火，自徐州一役后，很久不见了。”许定气虚力弱，试图以对话拖延对手，争取时间喘息。“想听笑话吗？那一
  年，有个小子混进我父亲的亲信家中冒认义子，翌年，我父亲被杀了……”
  燎原火一直低头不语，正眼也没瞄许定一眼。
  “后来，我混入仇人盟友家办事……”许定大鼓如簧之舌。“……早前，盟友推荐我到仇人家中办事，我更在徐州杀了
  曹豹，换来首领之位……嘿，聪明的你，猜猜我是谁？”
  “马俑。”燎原火喊了一个名字。“救人！”
  “是！”马俑从门外提剑冲至，配合燎原火射出的暗器，沿路弃卒惨叫倒下。
  “喂！你听好了！我是——”
  “闭嘴。”燎原火冷静如冰，瞬间又扔出数支短刺，喽罗应声堕地。“全部跪下。”
  “大家小心！”“哇！好痛！”“妈的！”
  伤我家人的，全部给我跪下。
  “再上！他的飞镖用光了！”许定说一套，做一套，言犹在耳，人已退到群众后面。“快上！别怕！”
  “首领，还记得这一幕吗？”燎原火五指箕张，变戏法似的，又从腰后摸出八支飞镖。“还记得张辽在徐州的哀号吗？
  ”
  怎可能忘了？许定暗忖。那是他人生最荒唐也最讽刺的一场合斗啊。
  “首领！你看！”楼梯上的弃卒忽然指着刚才张雷躺下的地方惊呼。“咱们中计了！”
  血迹弯弯，蜿蜒没入密道之内。在燎原火挑衅众人之际，马俑已经成功救起张雷，窜进密道了。
  “追！他要逃进密室了！”“人来！上！”“别跑！”“快上！”
  “有本事便跟着来吧。”燎原火转身奔进密道内，爬进只能蹲身而入的矮窄洞口里。
  “火……昂……他……”张雷气若游丝。“他……”
  抱着张雷前往会合大公子的马俑接口道。“老板，郭昂他……”
  “知道了。”燎原火语气平静，就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一样。他跃到洞口上面，脚踏洞顶，举剑刺毙第一个爬进来的
  敌人。“快去。这里有我殿后。”
  殿后。善后。
  “哇啊！”“又有人中伏了！”“进不了！燎原火守住洞口啊！”“入口太窄了！快想办法！”“鎚子手！快来！”
  碰。碰。碰。鎚子手朝墙壁各处同时敲凿，好教燎原火分身不暇。
  家已破，人已亡，连屋墙，都不放过。许定站在旁边，吃过部下从司马家厨房拿来的馒头，大口喝水，才回复正常脸色
  ，手不再抖。
  什么鬼馒头，没有味道的，谁吃？没有其他了吗？
  他是一条荒枯的鱼，贪婪张合着嘴巴。必须饮血，很多很多的血，才能解渴。
  “看样子，他是从东面的密道攻进来的。密道不长，他们现在只可藏身城内某处。”许定轻舐干涸嘴唇。“如今河内已
  失陷，慢慢找，一定会找到。更好的是，我感觉到……这家伙伤势不轻啊。”
  许定把雪白的馒头蘸上鲜血，一脸滋味，送到嘴里。“嘿。”
  再坚固的墙壁，最终还是敌不过鎚子。再稳固的家，最终还是敌不过白蚁的蛀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