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话音未落,巨斧已狠狠朝独眼刺客劈去。
“弟,你就给他说个笑话,送他上路吧。”许定双手也不闲着,右手庖刀,左手短鈎,轮流猛攻。
独眼刺客一语不发,凝神应付两兄弟极其霸道的合击,上跃下窜,不出廿招,已经显得有点支绌。身上衣袍更被割得裂
口处处。
然而,许定与许褚两人仍然无法伤及这名独眼刺客。每一下砍击突刺,总在毫发之间,被勉强闪躲过去。
“从前、有、一个人、跟、残兵、素有、嫌隙、”许褚一边抢攻,一边仔细打量眼前不住闪躲的独眼刺客。“利用、其
他、仇家……”
许定从刺客衣衫裂口里露出的皮肤瞥见好些极细疤痕,像被无数蛆虫血蛭吸附的轻伤痕迹,心领神会,挡住刺客反击,
随即接口。“……组成弃卒,一同血洗司马家,找残兵之首燎原火算帐……”
嘿,我的记忆力早已大不如前,然而这些敏感红痕,这身闪躲功夫,我还是没有忘记。
“弟!住手,!许定忽然往后跃开。
顷刻,许褚一招横砍,逼得独眼刺客飞跃后退,才收起短斧,渊亭岳峙,挺立一旁。兵卒聚拢成圆,朝背靠木墙的独眼
刺客围堵而上。
“这么多年,音讯全无,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许定把庖刀插回刀鞘,迈开脚步,张开双臂,同时朝弟弟许褚暗使
眼色。“——陆霜。”
许定高举双手,亲切热烈,带笑迎向对方。就在他快要踱到独眼刺客面前之际,衣袖里突然射出数支袖箭,直取对方面
门。
“嘿。你一定会认为,我会如你所愿,把你错认是陆霜吧——?!”许定拔刀追击,桀然失笑。“——燎原火!!”
当年扮成赵火,今日扮作陆霜。嘿嘿。果然首尾呼应、忠于原着啊。
假扮别人混淆视线,然后乘人不备,偷袭刺杀,的确是你当年的惯技,也是刺杀咱们父亲的招数。
不错,你的花招有点进步,令人惊喜。不错,真的不错。
可惜,我的思考盲点,早已随我和弟弟双剑合壁而完全消失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嘿。
“当年、燎原火、假扮、赵贤、私生子、今天、又想、重弹、旧调、么。”许褚趁许定转移视线之际,悄悄绕到船舱墙
后,利斧怒劈,连墙带人犹如举斧破柴。“你是、陆霜、还是、假扮、陆霜、的、赵火?”
木屑如流星隆然四散,加上破空巨斧,即使闪身功夫再好,还是免不了挂彩——更何况,这不过是伪装成陆霜的燎原火
?
才刚闪过许定袖箭的独眼刺客燎原火,被许褚从后偷袭,一击得手,背部与小腿同时喷出血花。独眼刺客忍痛翻滚,眼
前又被许定提刀劈至,奔雷之势压得他脸颊生痛,呼吸困难。
当的一声,勉强挡格的匕首崩断震飞。没想到卅年后,许定破墙分尸的刀法,还是功架犹在。两手空空的独眼刺客狼狈
退守,宽大血袍被许定与许褚轮流刺中,然而触感怪异,仿佛刺中了什么,却又不像是人体——蓦地,对方红袍一扬,朝许
定与许褚扔出数颗圆形物事,两人以刀斧劈击,赫然发现蚀在自己兵刃上的,全是一颗颗血迹已干的头颅。
许定的头颅。
“嘿嘿,弟弟,看来这疯子比当年大有进步,竟在这么短的时问内,就把几条船上上下下的假许定都找出来了。”许定
侧身闪躲,以刀背把随后射至的头颅拍开。“不错,不错。”
“可惜、杀人、填命、天理、循环。”许褚一拳轰在迎面扑至的头颅上,头颅回撞向空中另一颗头颅,发出令人头皮发
麻的碰裂之声。碰撞间力道不断加强,以刁钻角度回撞对方膝盖,令其不得不跪倒当场。
“还是不哼一声吗?”许定踢开长得跟自己一样一样的替身首级,朝受伤的燎原火踱去。“为什么还要逞强?是输得不
甘心,还是年老让你变得更固执了?”
燎原火勉力站起,负隅顽抗,然而再不怕痛,再打不死,始终难敌许定与许褚两兄弟无比合拍的怒涛夹击。他抢过士卒
佩剑,使出常山剑法,左曲右回,却始终难以抵挡两人真真正正的上袭下攻、前进后击。然而不管吃了多少痛击,身上喷出
多少血花,他还是不哼一声,不痛不痒,上袭下攻,左曲右回,以刁钻攻势抵挡两人天衣无缝的霸绝轰杀。
许定暗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仿佛毫无痛感的疯兽,的确不是陆霜的套路。
跟燎原火交战多次的许褚也感觉到,这厮,的确是燎原火没错。
刺客力敌二人,尽管左支右绌,然而凭着一股不屈蛮劲,倒也能支撑数十回合,偶尔也能让速度有所不及的许褚背部挂
彩淌血。顷刻,许定趁炼原火绕到许褚身后偷袭时,眼见斜后方破绽大露,乃迅速欺至,意图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就
在举起庖刀发劲砍下之际,许定忽感晕眩欲呕,脸色煞白,原来剧战间气血运行加剧,加上虚耗极大,年事已高,故此突然
病发乏力,腿软盗汗,彷佛须臾便要晕倒在地。许定咬紧牙关,勉力定住心神,然而眼前早已光晕乱窜,站立不稳。当他终
于定过神来,赫然发现,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插着一支短镖,他惊讶抬头,却丝毫不感痛楚。除了烧焦的晕眩,他根本就感
觉不到其他的什么。
“呜吔——”就在许定突破樊篱,张声嚎叫的一瞬,另一支镖,刚好无声射至大腿。
“哥!!”许褚怒极狂吼,利斧横砍,逼退对手,及时扶住倒地的兄长。
妈的。又是刺在腰肾位置。这天杀的燎原火——
“别、别理我,那厮逃、逃了……快追!”许定拉扯许褚衣衫,大力推搡。“别、别让那厮跑了!等不到下次了……我
随后就到!快、快追啊!”
许褚放下兄长,一边指点士卒抢救,一边吩咐部下朝岸上追截,分头搜捕。
“记住、只许、生擒。”许褚跃到岸上,朝对方刚才消失的密林冲去。“最后、一击、必须、由、姓许的、下刀。”
茂密的丛林,犹如被万兽奔腾蹂躏,倒塌的巨树倾斜交错,泥土松垮,露出纠缠不清的气根断桩。万叶犹如纸钱漫天翻
飞,沿着地上树梢的鲜红血滴,越过插在树干上的短斧断枪,渐见密林外的空旷墓地上,正有一大一小的黑影喘息对峙。
一切依旧。
只是天网恢恢。
“上天、注定、要你、死在、父亲、面前。”许褚肩背插满短镖、匕首与断箭,斜阳下犹如一个快要撑破的皮囊。
眼前宿敌正浑身瘀伤,血污把他整个人围在黏答答的红色圆环内。只见他依旧沉默,不哼一声,只是神情比刚才更严峻
肃穆。
嘿。瞥见对方嘴角忽然扬起,不容父亲被仇人轻侮的许褚立即鼓尽全身点滴力量朝宿敌发狂奔去。许褚佯装出拳,趁对
方闪身躲避之际,变拳为掌,抓住对方肩臂。对方立即上跃,不料因气力不继而跃得不高,被许褚及时捏住右脚脚踝。
“回、来!”许褚回身怒喝,把燎原火当作木棒,紧抓其腿,朝父亲墓前砖地猛力砸去。“下、跪!”
一声隆然巨响,直教大地摇掀,沙尘翻涌:
“不够、再跪!!”许褚念及兄长被伤,生死未卜,至今仍未赶至支援,怒意陡增,乃高举臂膀,使尽全力把血棒再往
坟地砸去。
砖碎地陷,挽起的血丝像鱼丝鱼鈎在许褚提臂再砸之间,扯上半空,拉到林后。
许褚回身助跑,往密林冲去,借助树干高度跃上半空,在灿烂金光下犹如一个涨极欲破的皮囊,拉扯着一道血线蜿蜒的
脱线风筝,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往墓前轰砸而下。
“再跪——!!”许褚嘶哑怒吼。“向、我父、诚心、忏悔——!!”
轰隆——比万雷穿心更要可怖的声响从脚下爆炸开来,瞬间土崩瓦解,大地进裂,许临墓前的土地清晰裂出一道几乎有
人身那么宽阔的裂缝,林中百鸟惊飞,连斜阳都几乎踉跄跌堕。
在一大一小两个黑影静止不动之际,裂土染红,地陷山摇,陷在裂缝里的罪人早已失去知觉。蓦地,随着一声哐嘞,土
泥崩解,露出泥土底下的一副残旧华贵的棺椁。罪人浑身是血,倒卧棺椁之上。
只是,身为胜利者的许褚,却没有前来把这俯伏父亲棺椁上,侮辱轻慢的罪人踢开。
他单膝蹲跪,缓缓喘息。岁月不留人,已近半百之龄,还要酣战耐久,催动这副如岳巨躯,对气血循环来说其实负担极
大。壮年自然毫无问题,然而年事已高,却不可能轻松自如了。
这副曾经引以自傲的强大躯体,在年华老去的时候,却是比谁都要沉重的巨大负荷。
按着胸口冒汗喘息的许褚,他无法动弹的原因,还包括如今牢牢插在颈椎后的那支断枪。
这支断枪,是刚才血人趁许褚冲进树林借力跃起的时候,勉强从树干拔出来的。
就在许褚把他轰砸到地面之际,他借助对方那道无匹冲力,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顺势把断枪插进许褚胄甲最脆弱之处
。
乘人不备,不放过任何机会,果然是刺客所为。
“嘿、嘿嘿、有一个、傻子、跟、宿敌、决战、没有、忘记、最初,一战、对方、弱点、于是、重蹈、覆辙、把断枪、
插进——”许褚把巨手伸到背后,弯身拔出沾血断枪。“对方、胄甲、最弱、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