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男人的战斗,是以行动替代说话的。”
  吕布凝视身旁这小子渐见成熟的背影,牵牵嘴角。
  “就这样死了……”张辽整个人横在吕布前面。“……你,甘心吗?”
  吕布扬眉。
  “主子,别忘了。”张辽挽了圈剑花,挡下几支脱手镖。“副手的职责,是殿后。”
  “张辽啊张辽……”吕布终究笑了。“我的头,好像真的不痛了。”
  回身偷望外边被李儒带来的半百西凉刺客团重重包围的石屋,丁原还是无法放下心来。他从狼狈赶至的几名受伤下属手中抢过弓箭,爬上栏栅,缩在柱后,悄悄挽弓搭箭。
  “青出于蓝吗?”丁原眯起眼睛。“当初看漏你的这一眼,就让我现在还给你吧。”
  丁原往前轻踏一小步。
  “还有下一步吗?没有的话……”丁原屏住呼吸。“……再见了。我的好儿子。”
  嗖。
  在张辽推搡掩护下退到门墙旁边的吕布,还没来得及转身逃出,冷不防,就被这突然而来的破空冷箭射中眉心。
  “主子!!”张辽失神呼喊,臂膀登时爆出血花。
  “这样……”丁原扔下长弓。“……你应该不会再头痛了吧?”
  天水围城,苍天有泪。
  我最疼爱的小东西,就在我身后,被许褚一分为二。
  为什么。
  为什么我当父亲的日子,并不长久?
  是因为我曾经手刀过我的父亲吗?
  “父亲、在、等你……”许褚抓住吕布的头发。
  “……忏悔、吧、罪人。”
  许褚把吕布泼喇一声淹到水洼之中。
  浊水里,既为人父,亦为人子的吕布睁开眼睛,
  蓦然看见一直既抗拒又亲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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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二章 儿毒吃虎
  破裂的金刚环,哐啷一声,滚倒地上。
  吕布的发际,现出一道淡淡的血痕。鲜血自伤口往鼻翼滑落。
  “张辽啊……”吕布彷佛仍然无法相信刚刚发生的事实。“……我的头,真的很痛……”
  “妈的。”丁原与李儒几乎同一时间大喊。
  “妈的。”张辽剑尖一拨,撩起插在墙上的脱手镖,化成黑芒往人群外的丁原射去。
  丁原举弓挡架,当的一声,黑镖竟钉住了李儒的衣袖。
  “众将听令!”李儒怒嗔丁原。“把两人剁成肉泥!”
  “张辽,我一头痛……”吕布轻舐从眉心滑到嘴角的血线,仰望头上破瓦外的漆黑夜空。“……上天就笑了。”
  “杀——!!”夜长梦多,一直在董卓身边为他做尽各种肮脏事的李儒非常明白,要背着主子为他清理绊脚石,为霸王开路,除了要口密,最重要的,还是手脚勤快,干净俐落。
  眼看左支右绌的吕布与张辽尽管不时挂彩,却且战且退,后劲犹在,偶尔踢一两支暗器过来,一刻过去,纵使勉强,仍能苦苦支撑,并没有再受到更大的伤害。
  众将虽然身上没什么严重伤害,却也渐渐取不到什么甜头。但见各人呼吸渐促,缕缕白烟从面罩上的细孔喷出,有的甚至游斗一轮就得站到一旁扯下气孔面罩呼吸新鲜空气,李儒慢慢笑不出来,内心更涌起莫名其妙的不祥预感。
  “快,快点把他俩杀了!”没由来的焦虑,教李儒朝外边围拢的刺客大喝。“你们快来帮忙!快!快给我进去!围!给我围呀!”
  “可是大人,里面那么浅窄,已经没有空隙让我们进去了……”
  一室黝暗,满地尸骸,堆满铁笼……明明就可以脱身逃跑,干么两人一再躲于屋内,跟众将游斗?
  “不好了!”李儒朝丁原喊。
  “不好了!”远处一名守兵气冲冲跑来。“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
  “府外正有大队人马杀进来……”守兵按住肩上伤口。“……是咱们的部队!”
  “什么部队?”李儒大喝。“能够调动的部队,若不在宫中驻扎,就全给我遣来了,哪有什么部队?是否敌人乔装之计?”
  “来了。”吕布一边奋力挡架,一边瞥向李儒那边,满是胡须渣的腮帮宽慰起来。“我的伯乐,终于来了。”
  张辽冷笑。主子今夜特别多话。今夜,该是个与别不同的夜晚.
  “不!大人!真的是咱们的部队!西、西……”守兵看到李儒脸上的惊惶,唇更抖、齿更颤了。“……凉、主主力大……大军的先、先……锋锋锋队!”
  “什么?”李儒扯起部下衣领。“怎么可能?明明还有几天才到……”
  嗖。一支冷箭,射到李儒耳边,硬生生插在柱上。
  李儒头上其中一颗珠串铿然崩碎。
  “假如需要入城公文的话,大概还需要多两天……”李傕骑在马上,手执长弓,徐徐踱至。“……可是,这里是皇城外二十里的丁府啊。”
  “看来大人说的没错,才刚到洛阳,主子的位置还没坐稳,就有人露出狼子野心了……”郭汜带同一队人马从另一边抢至,懒理是丁原的还是李儒的,见人便砍,直把李儒的西凉刺客团杀得措手未及。
  “是自己人!别杀!”“我真是直属董大人的西凉刺客!我吔——”“哼!是无辜的,怎会还手?”“听令!别还手!”“什么别还手?他们呜吔——”“等一下!这是丁原的人!不是我们的!我们——”“住手!停——吔!”“真的是自己人啊!等等——”“啊救——”
  围外有围。计中有计。
  “等一下!李傕!郭汜!真的是自己人!”李儒高举双手。“我、我是奉、奉主子的……”
  李儒有口难言。莫非真的坦白告诉他们,这是我跟丁原私下勾结,欲除吕布的计策吗?
  “李大人,怎么结结巴巴了?被咱们撞破好事了吗?”郭汜斜睨李儒。“想不到主子这么看重你,你却为了夺权,暗里引领部下前来……”
  妈的。以讹传讹。
  我嵌在吕布身上,打算嫁祸于他的移花接木之计,竟被他一声不响,移花接木,嵌回我身上了……
  “不,这事岳丈大人也、也知道的,只是……”李儒焦急挥手。“……请等一下!待、待事成后我再向诸位大人解释可以吗?”
  “孰真孰假,一并带回去禀明主子不就可以了吗?”李傕剑指李儒。“李大人,得罪了……人来!拿下!”
  “等一下!你们相信我!我以岳丈大人女婿的名义发誓!我这样做,真是为了主子着想,并无半点私心……”李儒跪倒在地,流下泪来。“……请相信我……真的……”
  李傕与郭汜两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李儒趁此空隙,推开各人,抢过地上利剑,往被士卒救起,搀扶墙身蹒跚前行的吕布砍去。
  “吕布!你这灾星!”李儒含泪怒吼。“我拚死也要跟你同归于尽!”
  太快了。真的太快了。
  大家才刚来这里不久。吕布才刚成为岳丈大人的部下,这么快便……
  “太、快了。”
  李儒脑中还没来得及形成一个“谁”字,就被从天而降的巨大黑影横亘面前,无法寸进。乍见头上砖瓦尽碎,一个比山岳还要巍峨的蔽空暗影,便在一片爆裂声中把自己的剑轻易踩碎了。
  虽然及时撤剑闪避,虎口却震裂流血的李儒,木然仰望巨大凹洞里踏着一地碎片乱瓦的庞大黑影。
  黑影粗如人头的五指一松,几名面罩扭曲、筋骨尽碎的西凉顶尖刺客,便如玩偶软摊倒吔。
  这个比吕布遗要高出好几个头,蹲下仍然几乎碰到梁柱的高耸黑影,正以巨大而笨拙的指头,把吕布扶起。
  “父亲、褚来、来迟。请父、见谅。”兽牙口罩里传出的声音空洞而诡异。在场一众被迫住手的西凉刺客,偷瞥这非人非魔的巨兽,莫不同时打了个寒噤。“父亲。吕布、还有、气息。”
  “假如你是我的敌人,那就麻烦了。”吕布轻拍许褚粗如树干的臂膀表示谢意。“义兄,你的儿子,跟你完全不像啊,他真的是……”
  “吕布、什么、意思。”许褚双目杀意暴射。“不准、侮辱、我父!”
  吕布斜身柔臂,把许褚横鞭而出的巨拳轻巧卸去,然巨力无涛,教吕布几乎步履不稳。
  “主子,你不是身受重伤吗?”张辽及时扶住吕布,提剑横于许褚与吕布中间。“怎么还有气力跟这巨猿斗?难道……”
  “礼尚往来……”吕布轻轻点头。“……我也打算送你一个惊喜嘛。”
  此刻,李儒脑里正飞快精算各种可能性。单凭吕布一人,绝不可能取信于西凉大军,让他们调动先锋队前来乎乱的。背后一定有更具资历地位的人当内应,以及更大的利诱……
  “要死的终归要死……”
  慢着。如果那块大肥肉根本就不是吕布,也不是丁原,那么……
  “……要来的终归要来。”
  什么?竟然……是你?
  “李儒啊李儒……”一把熟悉的声音在远处响起。“……你也实在太快了吧?”
  李儒全身冰冷。是许临。
  “才刚来洛阳不久,你便利欲薰心,欺瞒主公,自把自为了……”许临轻抚下巴长胡,排众而出。“……幸亏吕布不畏艰劳,敢于献身以苦肉计引出你的狼子野心,否则,咱们连同主公,都给你蒙在鼓里了……”
  我、我才是那块肥肉?——!李儒愣住当场。
  从一开始,就有人打算除掉我这个董卓身边的乘龙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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